杜 娟
(河南大學 外語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柏拉圖是古希臘最具代表性的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教育家之一,他所著《對話錄》被全世界奉為文化瑰寶、精神寶典。從古至今,《對話錄》豐富的思想內(nèi)涵以及獨特的論辯對話受到眾多學者的關(guān)注,中外學者試圖從哲學、倫理學、政治學、教育學、文學等多個角度揭示《對話錄》所反映的蘇格拉底論辯思想。雖有人從語言哲學的角度探討過《對話錄》,但更多側(cè)重于哲學思想的研究,很少有人從語言學角度,尤其是從認知視角,分析《對話錄》的語言表現(xiàn)方式及其所蘊含的獨特的論辯模式。
鑒于此,本文以《對話錄》這一對話文本為研究對象,基于共振原則(Resonance Principle)、認知參照點原則(Cognitive Reference Point Principle)和識解機制(Construal Mechanism),構(gòu)建整合性理論模型,并結(jié)合一定量的語料深入探究對話中蘇格拉底式論辯術(shù)的闡明性本質(zhì)。作者對選取的751條語料進行語言層面和認知層面的研究,探尋語言共振背后所蘊含的從參照點到目標這一認知過程的特征,以及形成該特征所涉及的識解機制及其調(diào)變。
共振原則、認知參照點原則和識解機制具有不同的作用原理,探析它們的優(yōu)勢和不足之處,并以此為基礎(chǔ)整合三個理論,構(gòu)建Rs-CRP-Cs模型(Rs、CRP和Cs分別代表共振原則、認知參照點原則和識解機制)。
共振是對話句法(Dialogic Syntax)理論的核心觀念,被定義為跨話語間密切關(guān)系的催化激活。共振可以發(fā)生在任何語言層面的配對成分之間:語符、詞匯、詞素、結(jié)構(gòu)、語音、音系、韻律、意義、指稱、言外之意、語用功能、互動、認知等等。[1](P372)激活的密切關(guān)系或基于相似性,或基于差異。[2]例如:[1](P368)
(1) Joanne: yet he’s still healthy.
He reminds me of my brother.
Lenore: He’s still walking around,
I don’t know how healthy he is.
在這個例子中,Joanne與Lenore談?wù)撆笥训慕】禒顩r。他們做了類似的描述,前者的 he’s still healthy和后者的He’s still walking around。這兩句話語形成了基于相同結(jié)構(gòu)的共振,例如he:he、’s:’s、still:still。雖然對應(yīng)于healthy的walking around為動詞短語,但二者的語用意義皆表達不同程度的健康狀態(tài),所以也形成共振。但是,當前關(guān)于共振的研究主要分析此類不同層別的語言結(jié)構(gòu),而不關(guān)心認知因素。
認知先于語言,決定語言,它是語言的基礎(chǔ)。在某種程度上,語言與認知之間存在象似關(guān)系,一方可反映另一方的某些特征,[3](P508)即我們可從語言中發(fā)現(xiàn)認知規(guī)律,也可以通過認知規(guī)律來揭示語言特征。因此,共振這一語言特征也會反映在認知層面,可將共振研究擴展至認知層面,以解釋對話中認知加工過程中密切關(guān)系的催化與激活。Du Bois本人也認識到共振的缺點和再定義的可能性。但Du Bios僅簡單提及,并未深入討論。目前為止,對話句法中的共振分析集中于語言表征,忽視心智表征,特別是與語言密切相關(guān)的認知加工。本文將限于語言層面的共振分析擴展至認知層面,并借助認知參照點和識解機制來探索共振的認知特征。
參照點最初是物理學中的概念,指人們使用參照點作為確定某個空間域內(nèi)的另一物體的相對位置或速度的標準。后來,此概念被引入認知科學中用于人類認知的研究。最早提出認知參照點思想的是格式塔爾心理學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Max Wertheimer。[4,5]但認知心理學家Rosch(1975)首先引入CRP來研究顏色,線性方向和數(shù)字域中的參照點效應(yīng)。[6]Rosch對CRP的研究為認知心理學的發(fā)展提供了新的視角,注入新的活力,大大促進了相關(guān)研究的發(fā)展。
然而,遺憾的是,該理論并未引起語言學家的注意,直到Langacker才將其應(yīng)用于語言研究。[7,8]而且Langacker提出認知參照點的經(jīng)典模型,[9](P84)如下圖:
圖1 認知參照點模型
如圖所示,在認知過程中,最為概念化主體的人會在特定的轄域內(nèi)選取一個突顯的概念作為認知參照點,并借此通過心智路徑激活另一概念,即目標事體。但參照點和目標的激活與詳細的認知加工相關(guān)聯(lián),Langacker只簡單提及激活與突顯有關(guān),以“心智路徑”來說明原本復雜的過程,但并未給出詳細解釋。突顯只是影響因素之一,因此本文將借助世界機制來詳述從R到T這一過程。
識解指人以不同方式構(gòu)建、描繪同一情景的認知能力。[9](P43)識解是一個涵蓋性術(shù)語,可通過不同維度來闡述。許多認知語言學家都提出了關(guān)于具體維度的分類,如Langacker、[8](P4),[9](P55)Talmy、[10]Croft&Cruse、[11](P46)文旭[12](P35-39)和王寅。[13]雖然不同學者對識解的分類不同,但在主要維度上達成了共識,包括詳略度(Specificity)、轄域(Scope)、突顯(Prominence)和視角(Perspective)。
詳略度指對事物描述的詳細度和精細度。詳略度越高,識解越精細,表達越具體;反之,詳略度越低,識解越粗略,表達越概括。轄域表示一個表達式所激活且作為意義基礎(chǔ)的認知域。根據(jù)轄域在認知域所覆蓋的范圍,轄域可分為最大轄域和直接轄域。前者指表達式所激活的最大內(nèi)容,而直接轄域指與特定目的直接相關(guān)的部分域。突顯指注意力的不對稱分布,又可分為側(cè)顯和射體/界標。側(cè)顯是基體上最突顯的子結(jié)構(gòu),引起更多注意。因此,表達式的側(cè)顯在其直接轄域內(nèi)是注意焦點。[9](P66)但是,當表達描述的是兩個或更多參與者之間的關(guān)系時,不同參與者被賦予不同程度的突顯。此時,射體是最重要的參與者,是被解釋、定位、評估或描述的實體,為主要焦點,最為突顯。相比而言,一些具有突顯性的其他參與者為次要焦點,稱之為界標。視角指語言使用者觀察者用來描述或觀察場景和對象時所采用的角度。視角與概念化者和被描述事物之間密切相聯(lián),還與人們對所描述對象的態(tài)度有關(guān),如積極或消極的態(tài)度。
為了解決共振在認知層面的限制,本文借助認知參照點來闡釋對話中共振認知層面的特征,并利用識解機制來詳述其在參照點和目標激活、選擇時所涉及的更具體的認知操作。因此,基于上述三個理論,本文建立一個全新的整合模型,即Rs-CRP-Cs模型,以分析《對話錄》的語言表現(xiàn)方式及其所蘊含的獨特的論辯模式,揭示蘇格拉底論辯術(shù)的闡明性本質(zhì)。
溝通的過程即根據(jù)已知信息引出未知信息。在蘇格拉底對話中,重復表達屢見不鮮,可以通過共振來探析其語言特征。而對話最重要的目標是引導學生通過對話論辯獲得更多知識。這個從“已知”到“未知”的過程,可通過CRP得到很好的解釋。但是R和T的選擇和激活又涉及其他認知因素的影響。對此,識解可提供恰當?shù)慕忉尅K?,基于共振,認知參照點和識解機制,整合建立Rs-CRP-Cs模型,如圖2?;谠撔履P停覀冋J為蘇格拉底論辯的闡明本質(zhì)是語言共振表象下,在R-T過程中識解機制的調(diào)變。
圖2 Rs-CRP-Cs模型
如圖所示,R和T分別指的是參照點和目標。至于他們不同的下標,我們使用1-n來區(qū)分不同的目標。類似地,1-x用于區(qū)分不同的參照點。連接不同R,不同T,R和T的線表示它們之間的共振(簡寫為Rs)。共振現(xiàn)象有時出現(xiàn)在相同或不同的R-T過程中,不同R-T過程以D和D'之間的虛線區(qū)分。同樣,上標“'”區(qū)分不同R-T過程中的不同參照點和目標。 R和T之間的虛線箭頭標識為Cs,代表識解,用于說明整個R-T過程所涉及的更具體的認知因素。隨著對話的進行,更多的參照點和目標被激活,與先前的那些形成更復雜的共振。因此,圖右邊的矩形表示更多的R-T過程。該整合模型的運作分三步進行:
第一步,分析對話中語言層面的共振特征。語言共振通常由各種語言層面的配對成分所激活,可在顯性的語言表達中被識別。
第二步,根據(jù)第一步的結(jié)果,找出語言共振背后R-T過程中的認知共振??紤]到對話的復雜性,認知共振可以存在于不同的R或T之間,或整個R-T過程。
第三步,探討認知共振背后所體現(xiàn)的具體的識解及其調(diào)變。本文從詳略度、轄域、突顯和視角四個維度來分析R和T的選擇和激活,來說明認知共振彰顯的識解異同。
柏拉圖的《對話錄》收錄了30多篇對話,由于篇幅限制,本文僅選擇了《正義篇》、《美諾篇》、《尤西弗羅》和《大庇亞篇》4篇作為語料來源?;谶@四個對話文本,我們共篩選、收集了751條具有共振特征的對話。這些對話含一個、兩個或多個話輪,本文將語料分為三種類型,即自闡式、互闡式和多闡式。
具體而言,在單個話輪中,說話者會自己闡明某個問題,且前后話語形成共振,所以將此類語料稱為自闡式。我們用A-A來標記它,A指說話者。同理,由說話人和聽話人的兩個話輪所構(gòu)成的共振對話稱為互闡式。這種闡釋類型涉及說話人和聽話人雙方,若以A、B分別表示二人,可標記為A-B式。由兩個以上話輪進行闡釋和說明的共振對話稱為多闡式。多闡式中會出現(xiàn)兩對或多對話輪之間的共振,用AB-AB來標記。具體類型及其分布如下所示:
表1 語料分類
表1顯示,整個語料包括751條對話。其中,大多數(shù)對話屬互闡式,占總數(shù)的72.17%;自闡式共143條,占19.04%,其數(shù)量和比例均低于互闡式;多闡式最少,只有66條,占比約為8.79%。
在自闡式中,語言使用者選擇性地再現(xiàn)自己先前的部分話語(詞匯、短語或者抽象結(jié)構(gòu)等)來建立新的表達,并且這種自我重復形成共振。互闡式多是對話雙方的問答。對話時,聽者通常再現(xiàn)說話者的部分表達,與說話人的表達形成共振。但隨著對話的深入,話輪不斷轉(zhuǎn)換,形成多闡式,即兩對或多對話輪相互共振。但是,無論是何種闡明形式,其語言共振都反映了在R和T激活選擇過程中的相似性。這種相似性是語言使用者在詳略度、轄域、突顯和視角的一個或多個維度上的識解相似性或相對性所促成的。正是通過識解維度的調(diào)變,語言使用者從多角度來闡釋問題,表達自己的觀點。
蘇格拉底的闡明方式多種多樣,Rs-CRP-Cs模型可對不同類型的闡明作深入分析。
在表達觀點時,語言使用者趨向于有選擇地復制其以前話語中的單詞、結(jié)構(gòu)和其他語言資源,以建立新的表達式。這種復制產(chǎn)生共振,并有助于說話人在其自己的話語中對某個問題進行闡釋,即自闡式。據(jù)表1,這種闡明類型共計143個,占總語料的19.04%。對于這種A-A類型,我們進一步細分為三類,即平行模式、經(jīng)典模式和輻射模式。
1.平行模式。蘇格拉底傾向于通過對話來獲得對世界的普遍認識,即通過問題和答案來獲得或接近真理。為此,他常比較各種觀點,觀察和研究某些事物或主題,使人們擺脫片面的理解。所以,在對話中,語言使用者會通過列舉兩個或兩個以上具有相似結(jié)構(gòu)的表達來證明或強調(diào)某個觀點,這些相似結(jié)構(gòu)構(gòu)成平行模式,彼此間形成共振。
每個硬幣都有兩個面,一個面與另一面緊密相關(guān)。這一點有助于人們從兩個相對的方面理解事物。因此,當蘇格拉底表達思想時,他經(jīng)常以比較的方式提出兩個相反但相關(guān)的陳述。這種表達方式使得兩個陳述間形成共振,它們的整體結(jié)構(gòu)相似,但意義不同。在形式和/或意義的這種共振的背后,有一種特定的認知方式,即語言使用者從R1和R2開始以類似的識解方式分別找到T1和T2。因此,兩個表達的整個認知過程是共振的,如例[2]所示。[14](P1690)
(2)S: So, telling the truth, not deceiving, and helping are just,
but lying, harming, and deceiving are unjust.
例(2)是蘇格拉底對正義或正義的本質(zhì)的說明。在例(2)中,蘇格拉底通過相反的多個具體行為來闡明抽象的正義或非正義,例如說實話或說謊,欺騙或不欺騙,幫助或傷害。如圖4所示,在語言層面,兩句話都為相同的系表結(jié)構(gòu),即X Be Y,是共振的。除了這種抽象的句子結(jié)構(gòu)外,它們前面的短語是現(xiàn)在分詞形式的動詞短語,且句子后部分都是系動詞are和形容詞短語。但是,二者的現(xiàn)在分詞和形容詞在含義上是相反的。
語言層面引起的共振也以參照點的方式反映了認知層面的共振。如圖3所示,兩句話的前半部分是說話的起點,它們是日常生活中的具體動作,由說話者判斷它們是正義還是非正義。這就是說這些日常行為被視為參照點R1和R2,因為它們比諸如正義和非正義之類的抽象概念更加熟悉和具體,因此它們更加突顯且易于激活。此后,R1和R2會激活更抽象的T1和T2。
圖3 例2平行模式分析圖
盡管從R-T的整個過程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似的,但是兩個過程都涉及識解調(diào)變。在此圖中,兩句話都說明了行為與其道德屬性之間的關(guān)系。除突顯外,兩句話的詳略度也是相同的。tellingthetruth、lying、deceiving、notdeceiving、helping以及harming都是較為抽象的描述,活動中無具體的參與者、原因或方式等。但二者的視角是完全不同的,這可以通過否定副詞not、否定前綴un以及反義詞(例如just-unjust)得知。從積極的角度來看,第一句話是對正義本質(zhì)的解釋。相反,第二句從消極面表明了非正義,這與第一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此,例(2)通過對比方式闡明了正義。但是,二者的直接轄域是不同的。盡管這兩句話將道德標準或評價作為同一認知域或最大轄域來激活,但它們的直接轄域是整個認知域中兩個不同的子部分,一個是正義的,另一個是非正義的??傊?,通過識解調(diào)變,蘇格拉底選擇了相似的最大轄域、突顯、詳略度和相反的視角、直接轄域來激活從R到T兩個不同的認知過程。最后,用語言來表征兩個R-T時,說話人提出了兩個相反但相關(guān)的陳述,以激發(fā)聽眾從兩個對立而統(tǒng)一的方面思考問題。蘇格拉底常使用這些對比表達來解釋事物的對立統(tǒng)一屬性,并通過彼此的區(qū)別來闡明本質(zhì)。
2.經(jīng)典模式。該模式主要特點是參照點和目標之間的共振。如圖4:
圖4 經(jīng)典模式分析圖
蘇格拉底正在討論誰是判斷更大或更小的人,然后他認為決定者是測量者。在自問自答的過程中,他有選擇地重復先前的話語,在詞匯、短語、句法和語義的多個層面上形成共振。兩個句子都是以問號結(jié)尾的疑問句,但重復短語theones指稱不同。前者是指對大小做出判斷的人,而后者指用工具測量的人。但在抽象層面,兩個都是指做某事的人,這可由相同構(gòu)式theoneswhoV得知。從語用角度看,theoneswhodecidebetweenus(R)和theoneswhomeasure(T)所指相同。
語言上的共振能夠彰顯認知共振。做出決定的人(theoneswhodecidebetweenus)可以解決關(guān)于小大的分歧,故說話人以此作為參照點(R)來尋找決策者的準確身份。決策者必須使用秤或其他工具來測量對象,以區(qū)分現(xiàn)實中的大小。因此,必要的測量行為和最終判斷之間的這種緊密聯(lián)系使T (theoneswhomeasure) 的激活變得可行。但是R和T都不表任何專有名稱,它們只是通過行為來提供明確的描述。簡而言之,R和T都指某種做某事的人。
R和T之間的共振是由識解的相似性促成的。R和T有相似的視角,因為兩者都指某種從事某項工作的人,即根據(jù)其所作所為賦予其身份。而且,R和T的共指現(xiàn)象將它們限制于相同的最大轄域,該轄域為區(qū)別大小的事件域。與最大轄域相比,直接轄域是不同的。對R的理解是基于直接轄域,例如做出決定的主體,而T的直接轄域比R的直接轄域更為具體,它是以某種特定方式做出決定的主體。此外,突顯和詳略度也不同。R是指做出區(qū)別的人,但T指的是采取特定措施來區(qū)分的人;R由于沒有提及測量方式而更加抽象。總之,從類似的視角出發(fā),蘇格拉底專注于較小轄域,側(cè)顯了更為具體的主體,通過識解激活R和T。它們之間的密切關(guān)系影響了二者的語言表征。
3.輻射模式。輻射模式是說話人在討論與同一參照點相關(guān)的不同目標時產(chǎn)生的,該模式通常用于討論一個事物的不同方面。
(3)S: Well, then, when we want to distinguish what’s just and what’s unjust,what instrument do we use to examine them? And, besides this instrument,what skill do we use in dealing with them? Or doesn’t this way make it clear to you either?
如上例所示,蘇格拉底提出了兩個關(guān)于區(qū)分正義與非正義行為的問題,分別是使用的工具和技能。[14](P1688)兩個問題的提出方式類似,如圖5所示的語言共振。
圖5 輻射模式分析圖
在圖5中,由代詞可知,toexaminethem和dealing with them指的是distinguishwhat’sjustandwhat’sunjust,二者相同的概念內(nèi)涵導致語義共振。兩個問題中的前一部分是相同的圖式構(gòu)式whatNdoweuse,故兩個部分是共振的。句法共振和語義共振可以歸因于兩個認知過程的密切關(guān)系。當我們做某事時,需要工具作為標準,也需要某些能力作為前提,對正義或非正義的判定亦是如此。例(2)中說話人激活了區(qū)分的目的,并將其視為認知參照點R。后圍繞此R,蘇格拉底激活與R相關(guān)的兩個目標T1和T2,兩者都是實現(xiàn)該目的的前提條件。T1和T2之間相同的突顯程度以及二者由相同R激活使兩個認知過程之間建立了共振。
在識解方面,兩個激活過程的R相同,并且T1和T2與相同的行為有關(guān);由疑問詞what可知,T1和T2都涉及圖式范疇。所以,兩個過程具有相同的詳略度。此外,R-T1或R-T2激活相同的最大轄域,即關(guān)于正義/非正義的道德準則,但它們的直接轄域是不同的。前一句話主要集中在區(qū)分的輔助工具上,而后一句則側(cè)重于區(qū)分的能力,即兩個直接轄域是最大轄域的不同組成部分。這種差異也導致了截然不同的視角和突顯。前者描述了用于執(zhí)行操作的工具,而后者則側(cè)顯活動中使用的技能。從視角看,前者講動作和工具之間關(guān)系,而后者則是動作和技巧之間的關(guān)系。簡而言之,說話人從不同的視角,在同一域內(nèi)選擇具有相似詳略度的不同突顯成分。識解的異同導致R-T過程的認知特征,這種特征又在語言共振得以表征。
互闡式通常出現(xiàn)在問答對中。在話輪中,說話者的表達會引起聽話人的反應(yīng)。在對話過程中,聽者通常會復制說者的部分表達,此時其表達會或多或少地與說者產(chǎn)生語言共振。具體而言,聽者會選擇語言形式和意義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并進一步闡明所討論的主題。如:[14](P1689)
(3)S: And when the weighers decide about what’s heavy and what’s light,aren’t they weighing?
F: Of course they’re weighing.
在例(4)中,說者認為,稱重者在決定輕重時會稱重。他通過否定問句表達了這一看法,該問句促使聽者給出肯定的回復。當聽者回答問題時,他/她有選擇地重復部分問句,使得兩個兩句話之間形成共振,如圖所示:
圖6 互闡式分析圖
在圖中,兩句話句式不同,一個是疑問句,另一個是陳述句,但它們包括三個明顯的形態(tài)特征:稱量者的代詞選擇they:they、系動詞are: ’re以及現(xiàn)在分詞weighing:weighting,且意義借由形式形成相等,兩句話都談及稱重者正在做的事。
基于形式和語義的相似性,我們可推知認知共振。首先,蘇格拉底構(gòu)建了事件背景,即稱重者決定什么是輕重。據(jù)此,他將已經(jīng)提到的參與者視為R,并以他們正在做的事為T。同理,在回答問題時,聽者再次激活相同的參照點R'和目標T'。R和R'均指施事,而T和T'指特定動作。R和R'之間,以及T和T'之間,產(chǎn)生共振。換言之,兩個認知過程是相同的,都是在施事的幫助下激活某一行為。
說者和聽者的表達都是基于同一背景事件的發(fā)展,因此,兩個認知過程反映了相同的最大轄域。R-T和R'-T'都是對事件某部分識解的結(jié)果,即稱重者為決定輕重所做的事情。因此,它們的直接轄域是相同的。另外,兩對參照點和目標涉及某人及其所為之間的關(guān)系,這表明二者具有相同的突顯。此外,R和R'用they表示,沒有詳細介紹;T和T'也指相同的行為weighing,而沒有提及任何工具。因此,兩個過程具有相同的詳略度。
在對話者之間進行話輪轉(zhuǎn)換時,會出現(xiàn)多次闡明,即兩對或更多對話輪會彼此產(chǎn)生共振,并用于闡明某些真理。多闡式常發(fā)生在爭辯中,說話人常改變參照點或目標以便進一步討論話題,并且說話人傾向于列舉一些實例,以類推的方式激活最終目標,如例[5]。[14](P1688)爭論的進展取決于聽話人的肯定。說話人相似的提問跟著聽話人類似的回答。因此,前一對問答與后一對產(chǎn)生共振。
(5)S: …Now, when we want to distinguish what’s longer and what’s shorter,with what do we examine them? Isn’t it with a measuring-stick?
F: Yes.
S: Besides the measuring-stick, what skill do we use? Isn’t it skill in measuring?
F: Right, skill in measuring.
在此次對話中,蘇格拉底提出了兩個問題,分別是區(qū)分長短的工具和技能, 且兩個相似的問題都得到了肯定回答。兩對話輪間的相似性引起共振,如圖7所示。
圖7 互闡式分析圖
圖7中,兩個問題是否定問句。提問人用Isn’t it X結(jié)構(gòu)來表達觀點it is X。除了抽象構(gòu)式外,兩問句皆以系動詞Is開頭,并緊接一個否定副詞-n’t。這些特征證明了兩個問題是共振的。聽者的兩個答案都表示對說話人觀點的接受。因此,二者會在詞匯層面和功能層面引起共振。答案之間的共振和問題之間的共振形成了兩對問-答之間的共振。
形義上的語言共振反映了認知共振。在第一對話輪中,蘇格拉底提出了一個有關(guān)檢查物體長度所用儀器的問題。然后,他將不確定的儀器(what)作為參照點R1,以便激活該類別中的特定成員量尺作為目標T1。聽者對此認知聯(lián)系表示同意,由R1'-T1'表示。在第二輪中,二者的討論集中在技能上,以便更多地了解關(guān)于長度的判斷。蘇格拉底將it(whatskill)視為起點R2,R2激活T2。聽者同意此過程(R2'-T2')。因此,R1-T1與R1'-T1'共振,R2-T2與R2'-T2'共振。
認知中的緊密關(guān)系是識解操作之間異同的有效證明。兩對話輪基于相同的最大轄域,都是區(qū)分長短的事件域。但前者側(cè)重于工具,后者側(cè)重于技能,二者是整個事件的不同部分,因此它們屬于不同的直接轄域。這種區(qū)別也體現(xiàn)了不同的視角和突顯。但是詳略度是相似的,R1和R2是圖式性的,用withwhat和whatskill來表達,而T1(measuring-stick)和T2(skillinmeasuring)是具體的目標。所以,基于不同的直接轄域和視角,對話者以相同的詳略度突顯了不同的部分。兩個識解過程之間的密切關(guān)系導致在激活參照點和目標過程中的相似性,且最終體現(xiàn)在語言層面上的共振。
本文在認知對話視域下,將共振原則、認知參照點原則和識解機制整合為Rs-CRP-Cs模型,不僅加深了對蘇格拉底思想的認識,而且彌補了共振原則以及認知參照點的不足,擴大了認知對話句法研究范疇,為《對話錄》及其他對話文本的分析帶來新的研究視角。在此理論框架下,對四篇對話文本進行了研究,分析表明,對所探討問題的闡明主要依賴對話雙方的話輪對,即互闡式(72.17%),其次是自闡式(19.04%),即自己在單個話輪中便將問題解釋清楚,最后是依靠多闡式(8.79%),即跨話輪對循序漸進地進行說明。其闡明性本質(zhì)都是通過識解調(diào)變激活并建立認知參照層面的共振,后借由具有共振特征的語言表達來解釋和說明某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