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艷蘭，繆麗珺，黃 穎

(1.宜春學院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江西 宜春 336000；2.上饒師范學院 教育科學學院，江西 上饒 334001)

一、問題提出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發(fā)布，全球每年有近2.46億兒童和青少年遭受校園欺凌[1]。我國中小學生受欺凌發(fā)生率介于16%-40%之間，平均發(fā)生率為20%[2]。從人員構成上看，校園欺凌包括欺凌者、受欺凌者，有些還存在若干旁觀者。校園欺凌對這三類人員均會產(chǎn)生不良影響，其中對受欺凌者影響更為嚴重。被欺凌的經(jīng)歷可能成為他們一生中不堪回首的往事和難以治愈的傷痛，嚴重影響到其當下及未來的生活。除了身體傷害外，經(jīng)常遭受欺凌，個體自尊感、價值感、幸福感、安全感水平低，對自己持負面認知[3，4]，持續(xù)出現(xiàn)焦慮、抑郁、孤獨、退縮等內(nèi)化心理問題[5]；有的還可能出現(xiàn)酗酒、逃學、自傷行為、自殺行為[6-8]。

受到欺凌后，人們往往發(fā)出感嘆“為什么是我(他)”、“為什么他(們)經(jīng)常欺負我(他)”。什么樣的人容易被欺凌？什么樣的環(huán)境容易出現(xiàn)欺凌？我國擁有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的基礎教育、體量最多的中小學生，因此，被欺凌群體數(shù)量巨大，對這個群體的研究顯得尤其重要。本文以中學校園受欺凌者為研究對象，解析校園欺凌特征，為預防校園欺凌的發(fā)生提供有針對性的現(xiàn)實依據(jù)。

二、研究對象與方法

(一)研究對象

在江西省2所初中學校、2所高中學校抽取1054名學生為本研究的調(diào)查對象，以班級為單位，由學生現(xiàn)場獨立填寫問卷，當場回收問卷。回收有效問卷977份，有效回收率為92.7%。其中男生492人，女生437人，有48人缺少此項信息；初一學生220人，初二學生221人，初三學生202人，高一學生98人，高二學生141人，高三學生95人；班干部256人，普通學生701人，有20人缺少此項信息；學習成績較差的287人，一般的426人，較好的256人，有8人缺少此項信息；來自特殊家庭(單親家庭、重組家庭)的82人，來自普通家庭的880人，有15人缺少此項信息；家庭氛圍較差的74人，一般的416人(42.6%)，較好的476人，有11人缺少此項信息。年齡在11～18歲，平均年齡(14.30±1.56)歲。

(二)研究方法

采用一般情況調(diào)查表和學生欺凌行為問卷(中學版)進行調(diào)查。一般情況調(diào)查表包括年齡、性別、年級、家庭類型、家庭氛圍、是否擔任班干部、學習成績等信息。學生欺凌行為問卷(中學版)[9]是由陳世平修訂的Smith欺凌行為問卷(中學版)，內(nèi)容包括在過去一年內(nèi)，中學生發(fā)生欺凌的頻率、方式、地點、欺凌者人員構成、對欺凌的態(tài)度和反應等。本研究中，在欺凌類型里增加了網(wǎng)絡欺凌選項，即“有人通過手機或電腦散布關于我的一些謠言”。被試中選擇了受他人欺凌頻率、類型等的即為受欺凌者。運用SPSS17.0軟件對數(shù)據(jù)進行錄入、整理與分析。

三、研究結(jié)果

(一)中學生遭受校園欺凌特征

在977名被調(diào)查者中，一年來遭受他人欺凌的有264名，占有效調(diào)查對象的27.0%。經(jīng)χ2檢驗表明，中學生有無受欺凌經(jīng)歷在性別、年級、家庭氛圍、家庭類型上差異存在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在學習成績上差異存在邊緣效應顯著(P=0.066)，在是否擔任班干部上差異不存在統(tǒng)計學意義(P>0.05)。結(jié)果見表1。

表1 不同組別中學校園受欺凌情況分布

(二)中學校園受欺凌類型、頻率

從表2中可以看出，在過去一年里受欺凌者中有90.5%的人遭受過言語欺凌，67.4%的人遭受過身體欺凌，40.2%的人遭受過恐嚇威脅，28.8%的人遭受過勒索損壞，48.5%的人遭受過關系欺凌，24.2%的人遭受過網(wǎng)絡欺凌。15.5%的受欺凌者僅遭受過某一類型的欺凌，84.5%的受欺凌者遭受到多種不同類型的欺凌，其中22.7%的人曾遭受過二種不同類型的欺凌，25.8%的人遭受過三種不同類型的欺凌，19.7%的人遭受過四種不同類型的欺凌，10.6%的人遭受過五種不同類型的欺凌，5.7%的人遭受過六種不同類型的欺凌。說明言語欺凌是最常見的欺凌方式，欺凌具有叢生性。

從發(fā)生的頻率看，23.1%的受欺凌者(61人)偶爾被欺凌，49.6%的受欺凌者(131人)每周至少遭受一次一種以上類型的欺凌，其中僅遭受言語欺凌的占46.6%、身體欺凌的占20.8%、恐嚇威脅的占7.9%、勒索損壞的占5.7%、關系欺凌的占6.0%、網(wǎng)絡欺凌的占2.7%。進一步說明遭受言語欺凌最為平常，近一半的受欺凌者每周飽受至少一次的言語欺凌。

表2 中學校園受欺凌類型分布

(三)中學校園欺凌場所特征

校園欺凌場所分為操場、教室、廁所、上學放學路上、其它地方5種類型，264人做出了415人次選擇。其中12.3%的受欺凌者(51人)在操場遭受過欺凌， 41.7%的受欺凌者(173人)在教室遭受過欺凌，5.3%的受欺凌者(22人)在廁所遭受過欺凌， 14.9%的受欺凌者(62人)在放學上學路上遭受過欺凌，還有25.8%的受欺凌者(107人)在其它地方遭受過欺凌。可見，教室是校園欺凌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場所。

(四)中學校園欺凌者身份、人數(shù)

把欺凌者分為同班同學、同年級其他班學生、高年級學生和低年級學生4種類型，264人做了345人次選擇。其中，74.6%的受欺凌者(197人)遭受過“同班同學”的欺凌，25.8%的受欺凌者(68人)遭受過“同年級其他班學生”的欺凌，25.8%的受欺凌者(68人)遭受過“高年級學生”的欺凌，4.5%的受欺凌者(12人)遭受過“低年級學生”的欺凌。

把欺凌者分為1個男生、多個男生、1個女生、多個女生、有男有女5種不同類型。35.4%的女性受欺凌者受到女生欺凌，71.9%的男性受欺凌者受到男生欺凌，即男生更多受到同性的欺凌，而女生所受欺凌不僅可能來自同性，也可能來自異性。這符合欺凌是“以強欺弱”的特點。見表3。

34.4%的女生、38.8%的男生受到欺凌時，欺凌者為1個男生或女生；65.6%的女生、61.2%的男生在受欺凌時是遭受多名男生或女生的欺凌，即欺凌事件發(fā)生時往往是多個人聯(lián)合起來欺凌一個人，這充分反應了欺凌的另一個重要特點，即“以多欺少”。見表3。

表3 中學校園欺凌者人員構成

(五)欺凌角色的轉(zhuǎn)換

有103位受欺凌者不僅被他人欺凌過也欺凌過他人，充當起發(fā)起欺凌的角色，占比達39.0%。有25.8%的人(68人)僅有過一兩次欺凌經(jīng)歷，但還有13.2%的人(35人)有過多次欺凌他人的經(jīng)歷。他們中14.0%的人(37人)是獨自欺凌他人，25.0%的人(66人)是與其他1人或多人欺凌其他同學。

(六)旁觀者面對欺凌時的態(tài)度

受欺凌者也可能是旁觀者，目睹過他人受欺凌的場景。在有效做出選擇的261位受欺凌者中，5.7%的人(15人)選擇“看熱鬧”，12.3%的人(32人)選擇“走開”，5.7%的人(15人)選擇“只管做自己的事”，20.7%的人(54人)選擇“幫助受欺凌者”，54.4%的人(142人)選擇“報告老師”，1.2%的人(3人)“也跟著欺負這個同學”。

當有人受欺凌時，其他同學的態(tài)度如何，在有效做出選擇的261位受欺凌者中，23.8%的人(62人)選擇“不知道”，17.2%的人(45人)認為其他同學“幾乎不制止”，44.4 %的人(116人)認為其他同學“有時制止”，13.8%的人(36人)認為其他同學“總是制止”。

四、分析與討論

本研究結(jié)果表明，有27.0%的中學生一年來遭受不同程度與類型的欺凌，且男生、初中學生、成績差的學生、來自單親或重組家庭學生、家庭氛圍較差的學生與相應群體比較更容易遭受欺凌。這與其他學者的研究基本一致。與女生相比較，男生情緒識辨能力較差，具有更高的沖動性，更低的共情水平，再加上文化中對男生采用打鬧行為解決問題具有更高的包容度，導致比女生更容易陷入欺凌境地遭受欺凌。學者研究發(fā)現(xiàn)，初中階段是受欺凌重災區(qū)，隨后逐漸下降[10]。本研究也發(fā)現(xiàn)，初一學生受欺凌比最高，高三最低，這可能與逐步進入青春叛逆期的初中生自我控制能力差、解決沖突及自我保護能力弱有關。

家庭是個體社會化的最重要場所。和睦的家庭氛圍一方面給孩子正常處理人際關系提供學習榜樣，另一方面給孩子提供良好的社會支持，讓其避免淪入欺凌。相反，家庭氛圍差，家庭成員爭吵不斷，一方面讓孩子在耳聞目睹中學習了用爭吵打罵解決問題的方式，另一方面孩子可能形成膽小怕事的懦弱性格，懦弱、退縮的個體更容易招致欺凌者肆意妄為的欺凌已被學術界證實[11]。三是家庭氛圍差，家庭成員間支持度會下降，孩子受到欺凌也難以在家庭中找到支持。這提醒家長，營造和諧的家庭氛圍、采取民主的教養(yǎng)方式、培養(yǎng)孩子健全人格非常必要。

學業(yè)成績是評價中學生的一個重要指標。成績優(yōu)秀者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其在群體中有較高的話語權、有較高的社會地位和關注度，可以有效避免欺凌。相反，學業(yè)成績差的同學可能經(jīng)常受到老師的批評、同學的排擠，在班級沒地位。當他的不佳表現(xiàn)妨礙其他同學時，就可能成為被欺凌的對象[12]。這提醒學校與老師，對學生的評價要從多層面、多角度進行，標準不能單一。要引導學生既要與別人比較，更要與自己比較；既要與現(xiàn)實的自己進行比較，也要與過去的自己進行比較；既要評價學習成績，也要評價情感、態(tài)度和價值觀；既要有過程性評價，也要有總結(jié)性評價。讓每個同學感到自己和他人有長處，有優(yōu)勢，有引以為傲、被他人肯定的價值。

從受欺凌場所、欺凌者特征看，教室是最容易發(fā)生欺凌的地方，欺凌容易出現(xiàn)在同班同學之間，欺凌者與受欺凌者具有相對的穩(wěn)定性，是一種“以多欺少”行為。在中學階段，教室、班級具有相對固定性，是除家庭以外對個體發(fā)揮影響最簡約、最完整的微觀社會生態(tài)系統(tǒng)。學生的學習與娛樂主要在教室、與班級同學共同完成。班級內(nèi)的人際關系易出現(xiàn)兩種分化現(xiàn)狀：一種是處于孤立地位的學生，他們形單影只，往往成為受欺凌者；另一種是受歡迎的學生，他們有一些“追隨者”，是欺凌事件的發(fā)動者。群體行為容易被模仿被感染。和諧友好的班級氛圍有助于降低欺凌的發(fā)生，消極的班級氛圍增加欺凌的發(fā)生[13]。這就提醒老師尤其是班主任老師，要平等對待每一個學生，制定班級管理規(guī)范，培養(yǎng)積極向上、團結(jié)友善、互幫互助的班級氛圍；讓學生認識欺凌，在班級形成反欺凌氛圍，讓欺凌行為無立錐之地；引導個體做出符合班級規(guī)范、符合班級期待的行為，以降低校園欺凌。

從欺凌類型看，遭受最多、最為嚴重的是言語欺凌。達90.5%的受欺凌者遭受過言語欺凌， 40.2%的受欺凌者一周遭受多次言語欺凌，如此頻繁暴露于欺凌情境所產(chǎn)生的累積效應不可忽視。身體欺凌、恐嚇威脅、勒索損壞等有明顯的傷害，容易被發(fā)現(xiàn)，制止往往及時。施暴者也會認為這是不道德的、不可接受的。而言語欺凌具有更強的隱蔽性，容易被人忽視。有的甚至認為只是嬉戲玩笑，而受欺凌者的一些反應反被認為是“小心眼”、“開不起玩笑”等。不可否定，言語欺凌所導致的后果不亞于其它欺凌。惡意的言語欺凌在受欺凌者身上像刀子一樣留下傷痕，甚至更傷人。這提醒老師和家長，一旦發(fā)現(xiàn)，應給予制止、矯正。中學生最少使用網(wǎng)絡欺凌，這與中學生的實際比較相符。中學生雖然手機普及率比較高，也經(jīng)常使用電腦等設備。與其他群體比較，他們上網(wǎng)時間少、駕馭網(wǎng)絡的能力更低。多數(shù)中學生的欺凌行為是出于非理性的、并不是深思熟慮的行為。他們更傾向于以簡單方式給對方以直接的傷害，而不是網(wǎng)絡這種更間接的、精心設計的傷害。

旁觀者是欺凌事件的目擊者、干預者及知情者。他們有的在欺凌事件中保護受欺凌者或選擇報告老師；有的置身事外；有的煽風點火；有的直接參與欺凌，折磨受欺凌者。欺凌事件的發(fā)展會受旁觀者態(tài)度與行為的影響而發(fā)生變化。研究表明，旁觀者冷漠或加入欺凌行為，會使欺凌事件時間延長、強度增大、頻率增高[14]。本研究顯示，與其他同學相比較，受欺凌者更傾向做“冷漠的旁觀者”，會出面制止的人數(shù)比要少于其他同學。這其中重要原因或許受欺凌者本身就是一個弱者，“出手相助”可能會“引火燒身”，所以更多人選擇冷漠旁觀。但是超過一半的受欺凌者看到其他同學遭受欺凌時會選擇“報告老師”讓老師介入處理。老師對待欺凌事件的態(tài)度及處理方式處在學生嚴格的監(jiān)督下。老師的積極態(tài)度對制止欺凌行為是有效的，還會直接影響到欺凌事件是否會再次發(fā)生。相反，老師如果覺得麻煩聽之任之，放縱欺凌的發(fā)展，一是會導致欺凌發(fā)生后大家不愿意報告老師，任由欺凌蔓延；二是老師的不作為是對欺凌的默認，會導致班級欺凌風氣盛行，學生會養(yǎng)成使用欺凌解決問題的方式，欺凌事件經(jīng)常性發(fā)生就成為情理之中的事情。這提醒老師們，當接到欺凌報告后，要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妥善處理。不能簡單當成嬉戲打鬧或“小矛盾”輕描淡寫地處理，零容忍欺凌，讓欺凌者得到應有的懲罰，讓受欺凌者得到適當?shù)陌矒帷?/p>

本是遭受欺凌的對象，理應對欺凌深惡痛絕，但39.0%的受欺凌者又把這種痛苦施加在其他人身上，由受害者角色轉(zhuǎn)換成施暴者角色，成為另一樁欺凌事件的發(fā)動者。究其原因，一可能是把自己的痛苦轉(zhuǎn)稼到他人身上；二是觀察到欺凌者的神氣，他們可能選擇欺凌更為弱小的同學來獲得快感與自豪；三是可能有些學生同情心差、同理心弱，社會道德不敏感，缺乏仁愛精神[15]。當受害者變成施暴者、當看客變成助推者，他們的欺凌行為可能還更狠毒。這提醒老師和家長，以欺凌事件為契機，除了進行思想教育外，還要對欺凌事件的本質(zhì)進行剖析，注意培養(yǎng)學生的移情能力，關注品德修養(yǎng)，提升處理欺凌問題的技巧。

五、研究結(jié)論

中學校園受欺凌現(xiàn)象較為嚴重，且男生、初中學生、學習成績差的學生、來自單親或重組家庭學生、家庭氛圍較差的學生與相應群體比較更容易遭受欺凌。言語欺凌是最常見形式，欺凌易出現(xiàn)叢生性。教室是欺凌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場所，欺凌容易出現(xiàn)在同班同學之間。男生更多受到同性的欺凌，而女生所受欺凌不僅可能來自同性，也可能來自異性。當目睹欺凌時，受欺凌者傾向于讓老師介入、處理欺凌，受欺凌者身上也表現(xiàn)出較多的欺凌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