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菁菁
走進位于紹興市越城區(qū)樹下王路15號的水街壹號文創(chuàng)園,江南園林庭院深幾許的幽靜之風撲面而來。穿過綠蔭懷抱,一座典雅、明亮的博物館赫然出現在眼前。這里不但展出了南宋153年間的19個種類錢幣,還因為一位泉學大家的名字而令業(yè)界仰慕。它就是戴葆庭錢幣文化博物館。
這是國內首家以錢幣學家名字命名的民辦博物館。作為近代著名錢幣收藏家、鑒定家與泉學家,戴葆庭堪稱一位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不但收藏眼光精準一流,而且錢幣研究著作等身。更為難得的是,他對于文化傳承的情懷大愛——1949年以后,戴葆庭相繼把珍藏的錢幣名品捐獻給中國歷史博物館(今中國國家博物館)等文博機構,成為業(yè)界美談。而他與其子戴志強在錢幣收藏研究領域的先后建樹,更是一段“子承父業(yè)”的佳話。
今年是戴葆庭先生誕辰125周年,就在不久前,一場隆重的紀念活動在該博物館舉行。借此契機,本刊記者專訪了戴葆庭錢幣文化博物館創(chuàng)辦人陳寶祥。他的講述會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對于浙江錢幣文化這片生生不息的土壤,產生更為真切的認知與感受。
陳寶祥:浙江錢幣收藏大咖云集。在近代,泉界就流行“錢幣文化看浙江,浙江錢幣看湖州”的說法,張叔馴、沈子槎、陳達農都是從湖州走出來的大家。不僅如此,寧波有鄭家相、張綗伯、陳仁濤,紹興有陶庭耀、戴葆庭、戴葆湘,泉學大家馬定祥也是杭州人。
傳承有緒,則是我對浙江泉界較為深刻的感觸。比如我的師公戴葆庭與我的師傅戴志強,父子之間的文脈相傳,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
陳寶祥:這里面有一個從足齋到續(xù)齋的故事。1895年,戴葆庭出生于紹興的一個匠人之家,自小就酷愛錢幣。25歲那年,他便與胞弟戴葆湘結伴出去闖蕩。從25歲到35歲的十年時間里,他為了收藏錢幣而走遍了大半個中國。35歲時他到了上海,開設了一家錢幣商店,同時從事錢幣文化研究。1936年,他以所藏錢幣精品編著《足齋泉拓》原拓本共四冊,贏得廣泛贊譽。1940年,上海成立中國泉幣學社、創(chuàng)辦《泉幣》雜志,戴葆庭是主要發(fā)起人之一,并負責學社和社刊的日常事務……數十年下來,他練就了一番過人的眼力,這也是他錢幣收藏的特點所在。當時在泉界就有著“南戴(葆庭)北駱(澤民)”之稱譽。
“足齋”是戴葆庭的號,怎么來的呢?正如剛才所說,那十年當中,他挑著一副擔子,四處奔波收藏錢幣,風餐露宿,非常辛苦。在他看來,自己的每一枚錢幣都是用腳走出來的;他又是一個心態(tài)特別好的人,每收到一枚好錢都會感到欣慰和滿足,這就是足齋的寓意。
早年間,戴葆庭曾在故鄉(xiāng)紹興獲得一枚“續(xù)銖”古錢,斷定為東漢初期所鑄之幣,十分稀有珍貴。他本人對此喜愛有加,不僅作為自藏之物,還特地為兒子戴志強取“續(xù)齋”為號,用意非常明顯——冀望他能繼承自己畢生追求的錢幣事業(yè)。而事實也確實如他期待的那般,如今年過七旬的戴志強先生是當下中國錢幣收藏界的領軍人物。我想,這正印證了父子身上的薪火相傳。
陳寶祥:我出生于工藝美術世家,父親是浙江省第一代工藝美術大師。在匠人之家長大,讓我對收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成為個人的最大愛好。1982年我考上公務員,1988年陪夫人到上海買結婚禮服,身上帶了5000元,結果其中的3000元全部被我在古玩市場買了錢幣。
2004年,我放棄體制內的工作“下?!?,有相當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自己的收藏夢想能夠更好地實現。至今我收藏錢幣已有30余年,之前收藏古泉,后來專注于民俗花錢。這一路走來,越來越覺得“獨樂不如眾樂”,于是就有了建立博物館的念頭。
2015年,我選好館址,注冊了“越王錢幣文化博物館”。很巧的是,在創(chuàng)建的過程中,我和戴志強先生結下了師生緣。他從2014 年開始招收徒弟,當時他回鄉(xiāng)給父親掃墓,我當面表達了拜師的請求,第二年他同意收我為徒。因此我考慮,一方面作為戴門弟子,應該知恩報恩,另一方面也應該為錢幣收藏文化留下點什么,所以就把博物館更名為戴葆庭錢幣文化博物館。
從2019年9月通過審批、辦理證照變更,到同年10月18日,戴葆庭錢幣文化博物館正式開館。傳承師道、修行泉德、弘揚文化,對于我們泉友來說,是責任也是使命。
陳寶祥:目前博物館館藏近400件藏品,包括錢幣、文史資料、拓片等等。陳列上分為兩大部分:一個是戴葆庭紀念館,另一個是南宋錢幣文化展。眾所周知,紹興的歷史與南宋有很大的關系,當年宋高祖鑄幣紹興,從而有了這個地名,至今已有890年歷史。紹即繼承,興為振興,當時宋高祖改名的用意是要恢復大宋王朝,光復祖業(yè)。在我看來,這與我們今天弘揚傳統(tǒng)收藏文化有著一脈相承的意味。
戴葆庭紀念館中有兩件藏品尤其值得一說。一個是當時中國泉幣學社創(chuàng)刊雜志《泉幣》的大全套,市面上成套的已不多,這是戴志強先生捐贈的。從中不難看出,戴葆庭先生多年致力于錢幣研究,這些珍貴的文字資料便是有力的歷史見證。另外,《泉幣》雜志中有一篇文章令我特別感動,它是戴葆庭先生發(fā)表在創(chuàng)刊號上的。我們都知道,他是一個善于學習的人,他的錢幣收藏屬于自學成才,同時他的治學精神又是求真務實。在這篇文章中,他自我否認,列舉出一批自己之前認為是真品的錢幣,表示經過考證以后發(fā)現有誤,這就是一種人品和泉德的體現。
陳寶祥:是“匠心”二字。我有兩點理解:一個是不忘初心,始終堅持;二是不怕吃苦,在實踐過程中尋求適合自己的好平臺。你想,假如戴葆庭先生當年沒有從紹興走出去,也沒有在上海扎根,或許他的事業(yè)不可能做得這么大??梢?,走出去看天地寬,并且在這個過程中發(fā)現合適的平臺,盡情發(fā)揮自己的才華,這很重要。
正因如此,講好泉學宗師薪火相傳的故事,是我們辦館的特色,而當中最可貴的就是精神。錢幣收藏也是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先輩們樹立了榜樣,我們不但要延續(xù)下去,還要煥發(fā)新的生命力,這也是我對博物館的設想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