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曉樺
黃昏橫陳眼前,像一個燦爛的夢,歸還給我的心靈。
星星從地上升起,日頭從云端降落。鳥翅扇動黑暗,覆蓋歲月的光芒。
大地呀,當我迎來生命里最寂靜的夜晚,就像赤足走在一片圣潔的雪地上,迎來生動而飽滿的寥廓,我又何去何從呢?
如今,我已遠離幸福的人們,走過了幸運的時光,站在一種凈地的高度,錘煉我的精神。我已拒絕了沉重和痛苦,我愿意永久安置的記憶又是什么?
最遠的路,一定是心靈的路。我已在慢慢地接近。
一行鷹翅,呈現(xiàn)我的向往與追問:我能使什么東西美麗?我又能使什么東西沉???如果精神被當成一張白紙,我是不是還能與神進行一次平等的對話?我是不是還能繼續(xù)寫下我的諾言?
獨對滄桑,我與漫游的自己陡然相遇。
背負蒼天,俯仰人世!
群鳥飛過天空,清鳴帶來和聲,也帶來至高的晴朗。
大地呵,泥土博大精深,糧食知冷知熱,誰給我堅守的力量?
最后的內(nèi)陸,我命運選擇的停泊之地,就是這一片臻于化境的空曠!頌辭停歇,在那向西的一隅,山脈逶迤展開曲折,積雪重現(xiàn)蒼涼。長星在天,是什么驚鴻一現(xiàn)?
背負蒼天漫游,呵,又是什么,不待心靈便已先期抵達寂靜?
我端坐于這一隅,懷抱著暮春時節(jié)的智慧,等待來年的鮮花。
我飄逸的心事,在守候中停止飛翔。
大地已然空曠,除了陽光和星辰,除了美和光榮。
在唯一的內(nèi)陸,在它那杳無人跡的荒蕪之上,是什么東西使我不顧一切地漂泊,又是什么東西令我熱心于獻身?
大地一隅,我跪叩于地。
北方的神祇,請伸出手來——你要輕輕摩挲我的額頭。
大風里的牛羊,急著往柵欄里趕路。大風里的牧人,鞭子卻甩不響。大風說來就來了呵。
牛羊的背上、肚子下、四蹄間,大風在打著轉(zhuǎn)轉(zhuǎn)。大風在牧人的皮襖上刮出響聲,把牧人的眼睛吹亮,在內(nèi)心里刮起風暴。
輕飄飄的東西,都要被刮到天上去。沉甸甸的東西,卻不全留在地上。大風刮過來又刮過去。廣闊和遼遠,是生命的背景,像一只手掌,將它嚴嚴蓋住。大風說來就來了呵,它吹透了什么?
這激情滿懷的對手,我希望和它迎面相逢。我要把一生的遭遇都交出去,讓恣意得到滿足,讓任性的搜刮,成為我對自己的一次清洗。而大風忽啦啦刮起,忽啦啦停止,把我丟到一邊。這是我全身心的疼痛,掐指計算,我往大風中趕路,一刻也不想停下來。
一棵樹在大風中折腰。一塊巨石在大風中翻身。大風收割了成筐成筐軟弱的靈魂。大風升到最高的天空,撕開厚重的云層。大風使蒼天變得敞亮,死亡變得更加清晰。大風使我的追趕更見精神。
我在雪峰下發(fā)現(xiàn)了任意撒下的牛羊。
我還發(fā)現(xiàn)了它們身邊的牧人遠眺長天,目光空洞。
多么豐饒的大地,誰遇見了大風?誰能夠趕得上大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