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國發(fā)
那是大海:向下,深不可測,而在遠處,遼闊的所向,或是觀海人博大的胸懷。
當海上的風暴突然襲來,它雖不平靜,卻有著足夠的容納??梢越邮艿臇|西太多,而暖,又是何等的此起彼伏,如月光下的潮汐,一起浮上愛的心頭。
無意中的風浪,一次次地花開,若隱若現(xiàn)。它們在海平面上,聚起一種新生的力量,時而幽暗,時而明快,要是靈魂里奔涌過一聲聲回響,我會自由地潛入流水的深處。那里的一脈星光,也會疊印著,鷗鳥的影子。
你大可不必,在沙灘上等待。海有海的修行。四顧蒼茫,其實并不意味著虛妄,夢中的海水,悄悄地放逐,它騎在巨鯨的脊背上,展現(xiàn)著時間流動的美感。
不用掙扎。更遠處的海,生生而不息,空寂中仍能感受到,它一直跳動的血脈。
現(xiàn)在我們聽清楚了:靈魂在智者的語言中,為自己筑巢。
是誰,把一縷陽光帶到莊嚴的屋宇?
洞見或燭照,炯炯有神的目光,像從前一樣的澄明。一顆燃燒的心,通過映現(xiàn)一泓流水,而終會走向存在的敞亮。
天空下的河流,打開水的鏡面,退守一種寂靜。
不只是一個隱喻符號。
或者,再次泛起一陣波濤,經過風的斡旋,讓人與神重歸于好。
學會重新做一個詩人。我希望能夠找到,踏浪的韻腳。流亡與棲居,低調或高蹈。我所思考的,遠不止這些。
現(xiàn)在,還是讓我回到自己的原鄉(xiāng),去延展心靈與精神的營造。
道成肉身。
這是否意味著,從死亡的邊緣,一次次地,返回。
已經被遍地的落葉覆蓋過多次了。萬物歸一,活著,僅僅一個詞語便可以說明。露珠,真的不再相信淚水。
但它們始終呼吸著,水邊的蘆葦,染上了秋風和白霜。
大地又回到了當初的寂靜。
許多人都不知道,黑鳥的下落。于時間的插圖中,我看見了它們,讓子彈飛——但愿那一雙沉重的翅膀,在幽暗的夢里穿行時,不至于破碎。
無非是為了一次漫游。
這,與那些匍匐在地上的落葉畢竟不同,它們的靈魂并不卑微?;蛟S,從骨殖上飛起的那一刻起,就從來沒有奢望過:
有人會送玫瑰。
可能是一座高山。
它的海拔,讓人值得為它使用:攀登的目光。
一直習慣于抬頭,仿佛有一種引力在召喚。太陽在上,我真想振翼,以峭拔的夢想穿透大師的光芒。
直擊靈魂。上升,從一座山到另一座山,我該有怎樣的相望,才能表達心中的向往?
頂禮膜拜一種偶像,在生命中瞻仰:一種精神的重量,很沉很沉。
寫詩的人,一個個著了魔。仿佛是一種病,在詞語的暗疾中,自我療傷。
真的難以承受,心靈的重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些什么?
分享艱難。一次次,都是無盡的折磨。
黑暗之中,月亮,是一枚白色藥片。簫管,為痛苦找到了,一處宣泄的出口。此刻,最重要的是尋求超脫。
孤獨的厚繭,亦并非堅不可破。
飛機的機翼,劃過一條漫長的天路。
沒有人能抓住,身后走過的空中的軌跡。云海之上的晴空,因為陽光的普照,而一筆勾銷了霧霾的織體。
一首詩里的游客,明顯地感到,氣流的變化。偶爾出現(xiàn)的顛簸,也不足為怪。
從高處看,與從下面看,格局當然不一樣。
我現(xiàn)在就坐在飛機的舷窗邊上,那些出現(xiàn)在天邊迷離惝恍的風景,你看得見嗎,而我則一目了然。
誰曾攜帶著夢想的行囊?
有如神賜,飛得如此迅捷,在光亮穿透的地方,一閃而過。
不過是一種平常的器物。
它被打碎的時候,我看見清水一樣的詩歌,從瓦片上流過。離散結構上,有一點點悲傷,卻沒有人能夠深切地體認——
它的失落。
而我們的心是完整的。
小心輕放,還有天邊那一片溫柔的月光。
而先前,若即若離的月光,也曾被瓦罐盛過,內心的一點點隱痛。對于不能言說的事情,它只能保持沉默。
我重新拾起,一塊塊碎片,神離,還是貌合,其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來自泥土,復歸于泥土,淬過火的瓦片,給我上了一堂,接地氣的哲學課。
群山,在美艷的余暉中擦拭:
一面落日的銅鏡。
這是慵懶的時光。我敞開了自己,看隨時浮起的暮靄,怎樣把山色淹沒成一道陰影?
夕陽,本可以成為好色之徒。
日漸式微的熱情,一點點消散,只為之后趕到的月光,灑落更亮的寂靜。
而晚風,輕輕地、輕輕地在木葉之上述說,黑夜來臨之前,那些必然發(fā)生的事。一片被光線穿透的云,會不會再次卷入,星星破碎的夢?
我不知道,落日也不想留下什么。
它沉淪、隱退——夜色把它逼得太緊。背過身去,似乎沒人能拯救,孤獨之中,剩下的一捧塵封的余燼……
懷抱落日,不負一顆燃燒的心。
我唯有順從。只需要一個虛詞,就能在洞察萬物的大化之后,呈現(xiàn)生命的另一種倒影。
到了我這個年齡,還有什么不能放下?
我說的是名與利。雨打風吹,那是天的事。
我站立的地方是大地,每年能安謐地看見春花與秋實,就已釋然了。
在不引人注目的一隅,它們雖無聲無息,卻一樣可以默默地演繹,一輩子的枯榮。
幾乎不需要太多的索取。一簞食,一杯水,一本書,便已足夠。
當然,做一點有益于社會的事,是必要的。而自己又力所能及,正如一縷春風,可以輕松地把美麗的笑容送到花蕾里。
我與世界的關系,便是如此的簡單:
小于一,又大于無限。
但這并不意味著,我敢奢望,能周而復始地,成為某種永恒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