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柱（怒族）

搭一間木屋

離鄉(xiāng)村遠些，離都市更遠些

木屋就選在一片水田間

夜里聽蛙叫，蟲鳴

偶爾想想年輕時的沖動和莽撞

日子在流逝，回憶往回走

白天靜坐著看水田里蜻蜓起落

等夕陽映紅低頭的谷穗

還等那年你回眸一笑后我丟的魂

菊花茶和大麥酒就著喝

把酒味喝成花香

把花香喝成醉人的酒

茶杯和酒杯都喝空了

就用昏花的目光在杯底寫出記憶

無聊了就和屋里掛的若柔弓說話

我和弓弦談瀾滄江的走向

也和弓背談一個民族走丟的文字

箭袋里的箭就讓它酣睡

語言不希望箭鋒聽懂

暢談需要拒絕所有墻上的耳

允許我在柔然居里渡過余生

如果傷害了誰，請你愿諒

許多時候我來去匆匆，來不及道歉

布谷鳥

聽到布谷鳥聲，播種都是必須的

可是今年沒有

田埂攏不住大地的龜裂

耕牛背如弓

依然彈不開土地的堅硬

青草忘記了發(fā)芽

鋤頭舉在半空頂著太陽

父親的指尖掐不出布谷鳥聲里的濕氣

太陽一天比一天烈

眼神一天比一天暗淡的種田人

他們鼻孔里噴著火

布谷鳥一聲又一聲催人下地

赤足的人，捋了又捋褲腳

他們擔(dān)心

烙在地上的陽光灼傷了膝蓋

佛

屋外的柴垛像長城一樣蜿蜒著

母親每天還是繼續(xù)著砍柴，背柴

半癱的父親需要火的溫暖支撐生命

她也需要燒熱屋子

好等常年在外奔波的子女歸來

母親的背更彎了，頭發(fā)更稀白

只有母親種的菜越長越好

朝天椒向著天空，豆莢攀掛在豆桿上

憨憨的南瓜惹人喜愛

一個挨一個臥在藤葉間

像母親生養(yǎng)的孩子——我們的兄弟

感覺唐卡故事里有母親的身影

比如在松贊林寺

跪在空心觀音像前時突然明白

觀音的心給了人間

母親把心掏給了家，掏給了子女

佛是眾生的佛

我的母親是我的佛

母親為我們掏空了自己

一如壁畫上走下來的觀音

在人間呵護我多舛的一生

我是悲憫的人

死亡一個跟著一個

人間的父親，母親、爺爺

春天不因死亡而推遲

怕迎春花刺破淚眶里的背影

能做到的只有護好每滴淚完整無缺

因為呵

涌出的淚會浮走枝頭開放的花

落到心底會淹沒亡魂

適合閉眼讓淚在眼眶打滾

即使這樣

耳孔里的花開聲還是吹出送喪的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