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的重陽節(jié),上午十點,我和詩人老包各打一柄黑傘,沿瓦城五一路北側(cè)的人行道,往一居民小區(qū)里去。
秋風瑟瑟秋雨綿綿,在秋風秋雨中行走,無論如何都要有些傷感。何況,我們此去,是看望一位病中的詩人。
1980年代,不知何種緣故,在瓦城的文化田野上,一株接一株,誕生了好多株詩人。他們中有些至今還在頑強地大義凜然地寫詩,根本不在乎有沒有讀者,甚至對讀者嗤之以鼻。另外一些則蛻變?yōu)閯e樣的面孔,成為別樣的好漢或者孬種。
我們要去看望的這位,叫劉洪波,筆名波涌。無論真名還是筆名,都出自曹操的《觀滄?!?。曹操說:“秋風蕭瑟,洪波涌起?!?/p>
那時候我有一個對本地文士的訪談計劃,老包打電話說:“波涌你再不做訪談,可能就談不成了?!?/p>
“怎么就談不成了呢?”
“已經(jīng)化療半年多了?!?/p>
噢,是這樣,此前我一點消息都不知,慚愧慚愧。
于是急忙急促就來了,在這秋風秋雨愁煞人的一天。
波涌住在一棟樓房的頂層。給我們開門的是一位四五十歲的女人,臉色蒼白,頭發(fā)凌亂。后來知道,她是波涌的第二任妻子。她沒說話,只往客廳里指了一下。順著手指的方向,我看見波涌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表情嚴肅地打量我和老包。
老包把伴手的果籃遞給那女人。女人道謝,給我們倒了兩杯開水,隨后走進臥室,直到我們離開也沒再露面。
波涌不是半年前的波涌了。半年前我見過他,黑而瘦。現(xiàn)在黑還是依舊的黑,瘦卻是瘦得多。說是皮包骨也不過分。
坐到波涌側(cè)面的沙發(fā)上,我環(huán)顧客廳,覺得房間里的布局頗為怪異。是毛坯房,粗糙的水泥地面上鋪了一層地板革,有明顯的凸凹。墻面也很粗糙??蛷d里很擁擠,不大的空間,一個挨著一個,擺了三張床,一張雙人床和兩張單人床。墻角還擠著兩個電視柜。墻上掛著四幅國畫,裝裱在木框里,畫面上有清晰的水漬。
沒想到我對波涌的訪談,竟是從客廳里的陳設說起。
波涌的嗓音有些沙?。骸敖涣朔靠?,就沒有裝修的錢了,只能這樣搬進來,湊合住吧?!?/p>
稍頓又說:“床和電視柜都是白撿的。一個年輕人雇我扔垃圾,給我五十塊錢,說扔哪兒都行。路上有人遞價,說二百行不行?二百哪行啊,我要三百,他不給,我就拉到家里來了?!?/p>
波涌說:“四幅國畫看見沒?是一家賓館扔的,我覺得挺好看,掛家里了?!?/p>
說到這里,波涌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要鄭重補充一句,波涌的最后一個職業(yè),是三輪車車夫,俗稱“板爺”。有那么幾年,他在一家中文網(wǎng)站圈了很多粉絲,大家都叫他“三輪車詩人”。
從閑聊中了解到,波涌生于1956年7月,比我年長十歲。該同志愛好廣泛,釣魚,下棋,曲藝,音樂,都喜歡。尤其是文學,有童子功。從小學到高中,讀過的長篇小說有《紅旗譜》《金光大道》《艷陽天》和《三家巷》等許多種,還能背誦相當數(shù)量的古文和古詩詞。
波涌說他愛讀書是受了父親的影響。波涌的父親,原是軍隊里的文化教官,1950年代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工作。可能是心里藏著些委屈吧,這位父親經(jīng)常酗酒,且經(jīng)常醉臥街頭,還經(jīng)常跟老婆吵鬧。波涌看不慣他,才十六七歲,就經(jīng)常跟父親干架。父親對這位愛好文學的兒子有些膽怯,且把這膽怯一直延續(xù)到晚年。
父親臨終前,波涌回老家去看他,帶了兩只燒雞。波涌使勁兒扯下一條雞腿往父親嘴里塞。父親嗚嗚地哭起來,說我怎么能讓你花錢。波涌也嗚嗚地哭起來,說我的錢最干凈,你怎么不能花?
波涌的第一份工作,是瓦城果酒廠的釀酒工人。果酒廠后來轉(zhuǎn)行,改名叫啤酒廠。改名才兩三年就倒閉了。波涌下崗后開了一家小飯店,也是才兩三年就倒閉了。心里苦啊??嘀械奈ㄒ粯啡な菍懺姟懥撕芏嗄?,寫了很多詩。期間,還到遼寧文學院進修了兩年。
可寫詩不能養(yǎng)家啊,在大姐的反復哄勸之下,波涌一咬牙,到街頭當了板爺。
“開始的三年,心里有落魄感,自卑得很,走路不敢抬頭,看見熟人趕緊把臉扭到一邊?!辈ㄓ空f。
“后來無所謂了,我不偷不搶,光明正大,有什么不敢見人的?”波涌說。
“就是嘛。”我說。
波涌感激地瞅了我一眼,說:“這活兒就是臟點兒累點兒,收入還行,每月保證在五千塊以上,最多時一天掙過五百?!?/p>
說到這里,波涌的目光有些黯淡:“生病這半年多,體力不行了,一分錢不掙不說,反倒天天往外掏錢,心里難受啊?!?/p>
對波涌做訪談,不能不談詩??杉词拐勗姡ㄓ康哪抗庖廊击龅?,說年輕時他把寫詩當成生命的全部,四十歲以后才知道自己錯了,比寫詩更重要的事情多得是,比如家庭,比如工作,比如健康……
波涌說他這輩子在文學期刊發(fā)表過二百多首詩,也有獲獎的,但讓他最得意的,是在美國的《一行》詩刊上露過臉。
我的采訪提綱里有一個問題,對誰都這樣問:“你最喜歡的東西是什么?”
波涌盯著我的臉,說:“現(xiàn)在,還是以前?”
“現(xiàn)在?!?/p>
波涌垂下眼皮:“現(xiàn)在我最喜歡二鍋頭,紅星二鍋頭?!?/p>
我扭頭對老包說:“咱在附近找個小飯店,中午跟波涌一起喝點,就喝紅星二鍋頭,好吧?”
老包抿嘴笑了一下。
波涌接過我的話頭,說:“老侯,你倆去喝吧,我沒力氣下樓,即便能下去也上不來?!?/p>
我陡然一愣。在發(fā)愣的同時,我看見波涌的眼角,有淚水緩緩地流下來,流下來。
白居易晚年詩作中,有一首叫《兩碗茶》的,其中四句讓老侯心動:“食罷一覺睡,起來兩碗茶。舉頭看日影,已復西南斜?!?/p>
老侯對老白的詩文才華羨慕得很,對他晚年的閑適生活更是羨慕有加。人不能一生都醬在名利的大缸里對不對?總得適當?shù)念j廢一下對不對?適當?shù)念j廢有益于思考嘛。
老侯老矣,對名利之徒,越發(fā)不敬且遠之,而對看淡名利的灑脫人,則越發(fā)敬而近之。
枕上讀閑書,看到宋代有人說什么“擬訪一僧共茶話”,頗覺好笑。怎么弄的,身邊連個能喝茶說話的俗子都沒有。老侯不必訪僧,可共茶話的散淡人,三五個還尋得到。
老遇便是其中一個。幾天前的一個下午,老侯約老遇喝茶。老侯喜歡散步,老遇也喜歡。那好,走著去。瓦城的茶莊,老侯去得最多的,是帥府軒。這回還去帥府軒。繞過總店,去了分店。近來總店客多,稍稍有些嘈雜,分店相對清靜些。
茶藝師小雨在分店值班。小雨是安徽女孩兒。作為李鴻章的老鄉(xiāng),她不遠千里來到遼南,給瓦城的各類小人物侍茶,說來也真是一種意外。
話題扯遠了,打住。小雨泡茶,老侯和老遇隨意說話。
攢了一把年紀的男人有個共同特點,大多喜歡在年輕女孩兒面前,有時也在年輕男孩兒面前,說些老舊話題,說自己的童年或少壯歲月如何如何。
老侯和老遇都未能脫俗。聊了幾句花草之后,話題自然而然走進了一個黯淡時代。
這回是老遇主講,老侯偶爾插話?;钤陟n麗時代的小雨,坐在一旁靜靜聆聽。
在武夷巖茶的茶香里,老遇一連講了兩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許老四。
許老四是老遇的小學同學。用老話說,該同學家庭成分有點高,類似于當下人群中的血糖高血脂高。血糖高血脂高是病,家庭成分高,也是病。
許老四他爹死在監(jiān)獄里,他媽領著九個兒女過活,日子能不病嗎?
許老四家有個奇怪的規(guī)矩,只要人在家,誰都不準穿褲子,出門才能穿。老遇解釋說,不是全家都光屁股哈,是穿摞補丁的褲衩。為啥?省褲子嘛。許老四他媽,有時得等大女兒下班回來,換上褲子再出門。
每年冬天,許老四都凍得不行不行。沒有棉衣棉褲,沒有棉帽,沒有棉鞋,整天瑟瑟發(fā)抖。腳是黑紫色的,生滿凍瘡。耳朵也是,耳垂凍掉半個剩半個。
老遇說,很奇怪,熬到春暖花開,許老四的耳垂就長出來了,跟原先一模一樣。
許老四一年到頭都穿解放鞋。這種鞋老侯穿過,特點是夏熱冬涼。
春夏秋三季,許老四只在上學和放學途中才穿鞋走路。一到學校就脫了。上體育課,哪怕是踢足球,他也光著腳。
那時候?qū)W校沒有塑膠操場,都是土操場。土操場也不都是土,土中常常鑲嵌著石塊。許老四一腳踢到石塊上,嗷一聲大叫,大家圍過去看,腳趾甲都翹起來了,血糊糊一片,看著揪心。
老遇說,秋天的時候,學校經(jīng)常組織學生到郊區(qū)生產(chǎn)隊參加勞動,剝玉米、撿豆?!?/p>
老侯打岔,怎么城里的學生也參加勞動???
老遇說,是啊。
噢,沒想到。老侯以為只有鄉(xiāng)下學生才參加勞動。
老遇說,勞動那天,師生都帶午飯,人與人的差別,一開飯盒就看出來了。家庭條件最好的兩個同學,都是獨生子,父母雙職工,人家?guī)У氖怯统创竺罪垺o埡猩w一開,香味飄出老遠,所有同學都側(cè)目而視,老師也是。
這兩位同學后來不跟大家聚堆吃飯,躲到遠處,做賊一般。
老遇說,他們心里的滋味大概也不太好受。
最讓老遇心酸的,是許老四的午飯。大多數(shù)同學帶的都是玉米面餅子和燉青菜,許老四不是,他帶的是兩飯盒格子粥,外加一塊很黑很黑的咸菜疙瘩。
老遇說,許老四那狼吞虎咽的樣子,現(xiàn)在還在他眼前浮現(xiàn)。
老侯嘆了口氣。老侯小時候家里也窮,但沒窮到這程度。要知道,人家許老四是城里人。
1960年代末,許老四一家不當城里人了,當下放戶,也就是當農(nóng)民去了。
老遇兩年前認識了許老四的外甥。問,許老四還活著?答,活著。
老遇讓外甥捎話,說他想跟許老四見個面,一起吃個飯。
老遇說,要是真能見面,我指定讓他放開了吃!
幾天后外甥回話,說我四舅還記得你,但不想見你。怕老遇誤會,外甥解釋一句,我四舅從來不見同學。
第二個故事,母愛。
這故事老遇在母親的八十壽宴上講過一遍。
老遇的母親,是普通家庭婦女,年輕時什么臟活兒累活兒都干過,年過半百才由臨時工轉(zhuǎn)為正式工,高興得找不到北。老遇作為長子,總得在母親的壽宴上講點什么才好。
老遇講了一個母愛的故事。
1970年代初,老遇初中畢業(yè),按政策得下鄉(xiāng)當知青。趕巧還有一個政策,部分學生可以留城當工人。留不留城除了看家庭成分,還要體檢合格才行。家庭成分沒問題,體檢這一關(guān),母親很擔心。當年的小遇個頭兒矮,還瘦,怕工廠不要。母親咬著嘴唇,去供銷社買了一斤餅干給小遇補身體。
老遇說,那餅干硬得啃不動,只能泡開水。老侯嘿嘿樂。
老遇又說,后來體檢通過,我媽樂得合不攏嘴,也不知是不是餅干起了作用。
很快就到了日影“西南斜”的時刻,茶也喝得很透,回吧。起身時,老侯看見小雨眼中有小雨。
歸程,老遇無語,好像還沉浸在往事里。老侯也無語,回想老遇的茶話,不知何故,心里驟然一陣呼嗵。
去鄉(xiāng)下散心,車從松樹鎮(zhèn)穿過,不經(jīng)意往車窗外一瞥,竟看到那家熟悉的小店,半山閣魚館。
這家魚館擅長醬燜淡水魚,我來吃過多次。每次來,都是老許提前打電話,約我前往。
老許是個閑人。陸游在《春雨》詩中說:“閉門非為老,半世是閑人?!崩显S就是這種閑人。
我認識老許的時候,還年輕,是以小侯的姿態(tài)在人世間“學習行走”。
小侯有一個不良嗜好,垂釣。無論淡水海水,也無論白天黑夜,都釣得起興。我至今納悶,年輕的自己竟然如此荒唐。
正是緣于垂釣,小侯才認識了老許。那時老許是一方魚塘之主。鰱鳙草鯉鯽,塘中都有,據(jù)說還有大個頭兒的鯰魚。不過老許從不正經(jīng)喂魚,偶爾割幾把青草往水面一揚,或者扔幾把玉米粒進去,就算給魚開飯。
除了魚塘,老許別無營生。
老許的發(fā)小老武,曾在魚塘夜釣,釣起過一條七八斤重的大鯉。老武是小侯的釣友,他的鯉魚消息對小侯有很大吸引力。
某日傍晚,小侯與老武等三四位釣友,驅(qū)車趕到老許的魚塘。小侯給老許帶來一箱高度白酒。老武說過,老許好這口。
老許下廚,叮叮當當做了一桌家常土菜,然后舉杯上陣,酒話連篇。
從此,魚塘邊的三間瓦舍,漸漸成為老許以酒會友的場所。瓦舍聳在一丘高地之上,門外是一望無際的玉米。間或出門一站,看看月色籠蓋下的大野,聞聞夜幕里的草木氣味,聽聽時起時落的蟲聲,心中滿滿的全是舊體詩詞。
當小侯變成老侯之后,有一天終于醒悟,扔了釣竿,一心一意將業(yè)余精力拴在讀書寫作上面,但跟老許的交往還在繼續(xù)。
半山閣魚館漸漸替代了魚塘瓦舍,成為老侯和老許在松樹鎮(zhèn)的一個聚會地點。
老侯曾在半山閣魚館對老許做過一次訪談,是在酒前談的。老侯那時有個不切實際的欲念,想用自己的筆,為瓦城書寫一部別樣的“文藝志”,以此作為自己職業(yè)生涯的紀念。
實施的第一步,是對熟人做訪談。熟人好說話嘛。以前老侯只知道老許喜歡畫畫,畫得還不錯,談了才知道,該同志竟然是科班出身,1980年代后期魯迅美術(shù)學院的畢業(yè)生。按理,老許應該成為體制內(nèi)的閑人,而不應該成為體制外的閑人。怎么回事呢?
老許說,人事部門給他分配的單位是瓦城文化館。老侯以為,從專業(yè)角度論,這分配很對口,但當年的小許不這樣想。小許做了一次私訪,要親眼看看文化館是一個怎樣的所在。
這一訪,訪得小許心里冰涼。什么環(huán)境啊!三層矮趴趴的小破樓,一層賣服裝,二層放錄像,三層人擠人。
老許說:“王老師那么出名的畫家,屋里連個畫案都擺不下,這不扯呢嘛?!?/p>
小許一生氣,扭頭就回家了,根本沒想過要去報到。
老許所說的“王老師”,是本地最有名望的前輩畫家。王老師要是知道小許當年的暗訪和心絮,不知會有怎樣的面部表情。
小許回到生他養(yǎng)他的松樹鎮(zhèn),先是開了一家賣五金的小商店,后又開了一家小飯店,都經(jīng)營不善,黃了。
1990年代中期,老許在鎮(zhèn)郊置辦了兩畝魚塘。魚塘邊上的瓦舍,成為他的別居。每年春夏秋三個季節(jié),他都住在這里。養(yǎng)魚只是借口。他是以養(yǎng)魚的方式,躲避城鎮(zhèn)里的喧鬧,同時以魚塘為餌,交些愛好垂釣的酒友,比如小侯之流。
老許在魚塘隱居了十五年。隱居期間,曾有附近村莊一地痞,趁他不在,將瓦舍中的物品洗劫一空。老許探準消息,定制一把十斤重的大砍刀,在大年三十晚上,掄著砍刀雄赳赳找上門去,于是事情順利解決。
老許說:“我年輕時以為人間最重要的事情是畫畫,別的都扯淡??晌疫B續(xù)畫了十幾二十年才知道,畫畫更扯淡。”
2009年,老許咬牙跺腳把魚塘賣掉,好歹給兒子在縣城買了一套婚房。
老許在訪談中主動談到自己的母親。說他母親三十六歲生病,住過多次精神病院,直到六十二歲病情才稍有好轉(zhuǎn),可在病情好轉(zhuǎn)的當年人就走了。
老許在母親靈前磕頭,把自己的腦門兒都磕破了。
老許說:“我是一個混蛋,沒有給我媽盡孝……”
沒等說完就嚎啕大哭。
記憶中最后一次見老許,還是在半山閣魚館。大鍋燉一條十幾斤重的鳙魚。老許在電話里對老侯說,這么大的很少見,你多找?guī)孜慌笥堰^來吃。
老侯注意到,我們每次到半山閣魚館吃飯,老板都免費。我還注意到,魚館的每個包間里,都掛著老許的畫作。顯然,老許與老板兩人的關(guān)系很親密。
老許精心策劃的鳙魚宴,總共有八位食客,釣友老武也在。其中五位,是從瓦城專門趕到松樹鎮(zhèn)的。
酒席開始不久,老許突然說起他的魚塘,說自從賣掉魚塘,他的魂就沒有了。
老許說:“從那時開始,我活得像個幽靈。”
老許說完一仰脖,干了滿滿一杯酒。
開席不足半小時,老許就醉了。老板和老武二人,將老許扶到一個有火炕的房間,讓他睡。
老許的離席讓酒桌索然無味,才一個多小時就散了。臨走,老侯去老許睡覺的房間跟他道別??活^上,老許仰面躺著,鼾聲如雷。
老侯拍拍老許的大紅臉,對他說:“老許你好好睡,我們走了哈,改日再聚。”
屈指算來,老侯已有五年時間沒有老許的任何消息。
老許是個有尊嚴的人,老侯還記得他的話:“我就是窮得褲頭打補丁,你也不能笑話我。”
老許比老侯年長九歲,今年虛歲六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