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星

冬至

冬天還很溫暖

這一天，我去拜訪隱居在

草木間的朋友

偶爾傳來的蟲鳴還是會扣開

眼睛。幾只鳥在陽光下飛

枝杈間的黑巢懸掛著幾個

懸而未決的秘密

微風(fēng)推著我，我推開清涼微甜的

空氣。心中的喜悅展開了

一望無際的麥田。這綠色陪著我

我陪著回憶里的名字

拐過彎去，一棵柿子樹在紅瓦黛墻邊

挑著紅色的燈籠。輕輕走過

一顆果子，正好落于我的頭頂

懷念是一張白紙

如果不去寫詩，我不知道

該用什么方式懷念你

去你耕種過的荒蕪的想念

或者是你守了一輩子的等待

再或者讓你來我的夢里坐上一會

不，都不盡然。無論用什么樣的方式

我都抓不到你，除了詩歌

每一天我都會用一些黑字，去覆蓋

一張白紙。如同用一雙腳印

去覆蓋一場大雪。每一天都會看到

你在詩句里的微笑，而雪花潔白

多么近啊，世界不再遙遠(yuǎn)

懷念是一張白紙，我在正面

你在背面。而塵世，一直在下

一場白茫茫的雪

這個冬天沒有雪

沒有任何理由不讓今天的這一天

陽光燦爛。即使是冬天

即使是心情很糟的時候

這個冬天沒有雪。好像這個世界對的事物

已越來越少。眼前的陽光讓這個冬天

充滿了春天般可疑的溫暖

一只鳥引領(lǐng)著一群鳥在眼睛里落下來

它們帶來了一小片天空的陰影

我走向人群，帶著長久的孤單與不安

這個冬天，一直期盼一場下在心頭的雪

期盼記憶手拿黑色鐵鍬堆成的雪人

有著淺藍(lán)色的衣裳和開心的笑

而期盼，一直都沒有落下來

每個周末你都用于攀爬

周末是一座山

每個周末你都用于攀爬

你總是變化著登山的路線

而時間不變

異鄉(xiāng)的孤獨支撐你向上攀爬的勇氣

而山不加增，興致卻不減

你來信說你愛上了佛經(jīng)與詩歌

愛上了身外繁華而內(nèi)心寧靜

你說你習(xí)慣了一個人的沉默

大于兩個人的孤單

習(xí)慣了想念遠(yuǎn)遠(yuǎn)低于生活

你說你在白晝的山頂

能看到夜晚平靜的深淵

大雪

院中豁了口的碗，深陷其中

身體還藏著半碗雪

我的小黑靴也深陷了進(jìn)去

還一時無法從落滿雪的童年里

拔出身來

而雪依然下著。它迅疾的聲音

追得上我們，并很快

覆蓋了笑聲和腳印

我們將自己藏起來，藏在被窩里

和母親溫暖的目光里

我們看窗外越來越大的雪，壓彎了樹枝

壓低了貧窮的屋檐

看越來越大的雪，從院外下到院內(nèi)

最后下到父親的眼睛里

去桃林

一定有人記得

你常去讀詩的河邊、田野

和你心中唯一的桃林

一路的花香與腳印也一定記得

你埋首的樣子，你大聲吟誦的樣子

陽光沒有你明媚，你在陽光下

發(fā)著光

樹枝稠密，遮住了鳥鳴

桃子細(xì)小，也長不出真正的果實

但一首詩剛剛開始

你就想好了結(jié)局

想好了你的桃林，在一小片天空下

青翠欲滴。即使在暮色中

也會有金黃的袈裟，緊緊披在

簇?fù)砟愕木G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