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遠方的這一端,我仍在為那面湖靜靜守候。記憶著,向往著,雖然過去和未來的兩個方向都沒有盡頭。
一
夜里,一個思想的自我,從軀殼里破然而出,飛越重山,于一面湖前翩然落下。此時,夜空通透,明月高懸,一片靜謐的世界;湖風徐來,漫過草灘,撩去風塵的衣裳;赤身入湖,遨游水中,無邊浩渺的清涼;長發(fā)飄逸,四肢柔順,洗卻靈魂的沉泥……
——這是一個多次重復(fù)的夢境。它仿佛安睡在我的腦壑,每過一段時間,便從它的夢中醒來,又潛入我的夢里。不知這意味著什么,或是要預(yù)示什么。它就這樣來了,沒有征兆,不需理由。
是耶非耶?夢耶幻耶?一下子,我起身而坐。眼前,粼粼的湖水久久不肯退去,將黑漆漆的夜幕渲染成一片幽藍;深嗅湖風久違的氣息,用內(nèi)心呼喚著內(nèi)心,于遠方尋覓著遠方。
這面湖,正是我魂牽夢縈的青海湖!
上世紀90年代初,我曾在青海湖南邊的共和縣生活了三年。已經(jīng)記不得有多少次到過或路過湖畔了,四季的、晝夜的、雨雪風霜的湖光水色,盡收眼底;自我的、感悟的、滌蕩內(nèi)心的湖魂水魄,漸入心扉。把對湖的所有感知,慢慢融合成一個整體,又抽象為一顆藍色水滴,深藏于心,成為無法割舍的記憶落點。
有人會說,再美的景看多了,也就見慣不奇、熟視無睹了。但為何,每一次臨湖而望,我的心緒仍會悸動,仍會澎湃,如故友重逢或情侶熱戀一般,免不了見面時的那些起起伏伏和皺皺褶褶。
她,究竟蘊藏了怎樣的神奇、怎樣的魅力,讓我如此沉醉?那么,就讓我迎著盛夏的晨風,再次踏著去往湖的路途,細細找尋吧。
二
109國道離開西寧,至青海湖東端一百多公里,我覺得這一段才算進入了精彩部分。
路上,人文景觀從農(nóng)耕轉(zhuǎn)入游牧,地質(zhì)風貌從河谷漸入草原,會讓人的視覺隨之切換,心境隨之起伏。據(jù)考,國道與唐蕃古道基本重合,行駛在古老車轍碾壓過的路基上,可與歷史淺淺契合,與文化淡淡交融。途中,繞不開一位悠悠少女和她的種種傳說,人物與景致的映襯銜接,陡增了不少風情,減卻了不少寂寞。
對了,這位少女正是大家熟知的文成公主。遠嫁那一年,是公元641年(唐貞觀十五年),她芳齡十六。
車沿著西川河南岸,駛過一段平坦大路,終于拐進有“海藏咽喉”之稱的湟源峽谷。谷內(nèi)幽深蔽日,道路蜿蜒曲折;人在其中,完全沒了方向感,也看不到盡頭。
彎轉(zhuǎn)之間,我一不留心拐進了歷史——
把自己扮作一個隨從,輕喚一聲:公主殿下,此處山色甚為秀美,一路人馬勞頓,不如停車落輦,稍作休憩如何?公主掀簾探看,眼前峭壁崔巍、松柏森森、河水潺潺,果然是個歇腳解乏的好去處,便下得車來,吩咐道:口中有些干渴,你去汲些清水來飲。我瓢了水,舉碗齊眉,躬身捧上;公主淺飲幾口,嘆道:此水也算清冽,但怎及長安之水甘甜!說罷,兩行清淚已潸然落下。
怕是山神也觸情動容了,谷中涌起幾片墨云,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他們不知千年后的此處,時常烏云纏纏、陰雨綿綿,被后人喚作了“佛雨崖”。該不是為懷想公主暫歇時的那淚、那雨吧?
出了峽谷,進入湟源縣城的南邊。石山漸隱,土山漸出,道路開闊起來;遠遠望去,綠一片的是青稞麥,黃一片的是油菜花,交相搭配,如針織的彩色氈毯,斜鋪在山坡上。再前行一程,駛?cè)肓吮P山路,仰身爬坡,車速漸漸緩了下來。路兩旁,草甸風貌愈加濃了,偶見牦牛、綿羊,或低頭咀嚼青草,或抬頭與人對望。
這山,喚作日月山。海拔3520米,作為“西海屏風”和“草原門戶”橫亙于此。
山頂埡口處,不僅是唐蕃疆域的分界點,更是人生心態(tài)的一次重大轉(zhuǎn)換——跨過這一步后,就是吐蕃人了!家鄉(xiāng)從此遠去,親人從此遠離!公主禁不住熱淚泉涌,左眼淌的是情,右眼淌的是愛;隨從們也痛聲疾哭,摟著擁著,哀傷一片。哭了又怎樣?痛了又怎樣?感傷一旦涌來,一切已無法回頭。
她不是唐太宗的親女兒,而是皇家的宗室女。想那日,她正在家中讀書繡花、撲蝶嬉戲;內(nèi)宮太監(jiān)忽至,宣召即刻入宮,冊封為文成公主。自古圣意最難度,喜哉?憂哉?一家人整日惶惶不知所以。不久,又一道圣旨到了:詔令大唐文成公主,下嫁吐蕃贊普松贊干布……她讀懂了圣意,也讀懂了父母淚眼中的無奈,家和國之間,她別無選擇。臨行前,母親遞給她一面銅鏡,撫摸著她的稚臉說:這是一面寶鏡,要是想娘了,就對著鏡子喚一聲娘,娘便會出現(xiàn)的。
此刻,公主拿出銅鏡不停喚著:娘!娘!娘!可是,娘沒有出現(xiàn),里面總是自己梨花帶雨的小臉。娘啊,為何要哄騙孩兒!公主一把將銅鏡摔在石上,銅鏡迸裂為兩片,化作兩個山包突兀出來——這是日月山來歷的傳說之一,是我喜歡的版本,它更符合一個少女的心理表達。
這一摔,不單是摔出個山名那么簡單,而是摔出了公主的毅然決然。她的目光和遠方一樣開闊起來——別了,大唐的煌煌歲月、浩浩河山;別了,自己的懵懂青春、花枝少年。且淺淺放下親情,將自己放置到一個更遙遠的天地,寄托給一個未知的愛。
她要去見那個男人。他是否英俊神武、雄心萬丈都不重要;只愿他的心,能如草原般廣闊,如雪山般潔白,懂她愛她,就足夠了!她愿奉上一個蘭心蕙質(zhì)的自己,化為高原最清澈的湖,撫慰他的疲憊和愁煩,終生廝守在他的身旁。
從日月山一路而下,一片廣袤雄渾的草原,鋪展開來:空高云淡,白帳炊煙,尋常游牧戶;習習草風,淺浪無際,牛羊遍野如豆……
這不是在賦詩填詞,我就一個念頭,想飛!
突然,覺得雙眼被什么擊中——天際邊,驀然劃出一條線,一條幽藍幽藍的水線!
是的,那就是青海湖了。一縷縷、一層層進入眼簾,這太符合中國人的審美習慣了,由外入里,由淺至深,含蓄而悠長,瞬間便將我俘獲!
當然,那條藍線可不是湖岸,而是湖心,海拔約3200米,幾乎接近了日月山的高度。這說明什么,說明湖面真是闊大得難以想象。
我已急不可耐,想一睹湖的真容。
等等,先等一等,我與公主還有一個告別——
這條河,在人們相傳的故事里,是因為日月山的隆起,擋住了河水東去,不得已掉頭向西,因此稱為倒淌河??梢韵胍?,黃昏時分,公主一行會在河岸邊露營,燃起一堆堆篝火,烤肉,煮奶茶,不停地唱,不停地舞。公主終于盈盈淺笑,眼瞳如水波一樣歡暢。
明晨,公主又將起程,前方的路分出兩岔:一條向西,直通青海湖南岸;另一條則折向南,進入柳梢溝,越過恰卜恰、河卡山、醉馬灘、花石峽……一串遙遠而令人向往的地名后,松贊干布已率群臣抵達河源的柏海(今青海瑪多縣境內(nèi))。他在等她!為了期待已久的人,他望眼欲穿。也許,公主想去看看那面湖,但使命由不得人,一行人轉(zhuǎn)向南,進入一片蒼莽。
公主以后的故事,留給他人講述吧。我只想說,公主是幸福的,她愛的人正好是愛她的人,松贊干布愛她,吐蕃人民愛她!她用余生四十載的思思恬恬,款款捧出了唐蕃結(jié)好與文化并蓄,和平與安詳如光如雨,暖暖融入人心,緩緩匯入大地,藏傳佛教的綠度母從此有了一位人間化身。上蒼當然要眷顧她,歷史當然要記住她。
彈指已過,悠悠千年的古道車轍;揮手作別,倩倩身影的文成公主。一路的精彩紛呈遠不止于此,眼角竟有些濕潤,我輕聲說了一句:公主,再見!
風光和歷史淡為背景。前方有湖風吹來,似在催促我繼續(xù)西行。
三
“151”——聽上去,就該是個停佇腳步的地方。
它可不是一串復(fù)雜代號;簡單得很,是距離西寧恰好151公里處的一個地名,以長度地標的意義嵌在青海湖的東南岸。這與十里屯、二十里鋪等稱謂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聽著親切又耐人尋味。
青海湖,藏語稱為“措溫博”,蒙古語稱為“庫庫諾爾”,表達了同一個意思,即“青藍色的?!?。這面“?!痹谙柴R拉雅造山運動時,被挽留在了大陸,如一位恬靜的美女,安睡在青藏高原的東端。
此時,湖已然蘇醒,以如此浩渺的廣闊,以如此湛藍的水色,向人們盡情敞開柔曼身姿。一切都那么剔透明澈!一切都那么一塵不染!一切都那么令人窒息!
色彩,該是大自然給予眼睛的額外恩賜。沒了色彩,世界將是怎樣暗淡?天地間,好像真有一位畫家,神一樣的存在,他的揮筆用色簡直稱得上大膽!一筆下去,色帶豪邁延伸;再一筆下去,色塊率性鋪展。從草原的翠綠直轉(zhuǎn)公路的藏青,從野花的淡紫直跳油菜花的金黃,從湖水的湛藍直續(xù)雪山的潔白,再涂一穹天空的碧藍——天高地遠,湖光水色,盡已繪入眼簾。
在我眼中,湖的美已超乎形象,對,美得超乎形象!我竟無法搜得什么像樣的語言,來描述它了;如同佛家高僧所偈釋的“第一義不可說”那樣,以免落入言筌。眼前真實的湖,卻以“形而上”的方式呈現(xiàn),好像什么也沒給我,但好像什么都給了我。湖,似乎必須讓人用盡了心、用滿了情,方能感悟出它的美和它的所有。
“智與理冥,境與神會”“夫象以盡意,得意則象忘”——這種狀態(tài),莊子稱為“坐忘”,佛家稱為“禪那”,我也模仿一下稱為“靜默”。
我在湖前靜默。
也許靜默本身就是一種表達。靜默中忘了一切,就連這個“忘了一切”也忘了。
但無法忘了的,是對遠方的期待。鳥島,以飛翔的姿勢在向我招手。
鳥島位于湖的西北隅,由海心山和海西皮兩座島嶼銜接而成,是整個湖區(qū)中最為歡快熱鬧的地方。春天,南方的候鳥群,攜一縷暖暖的記憶,飛越皚皚的雪域、茫茫的曠野,落在水草豐茂的湖邊;一時間,數(shù)十萬只各類各色的鳥兒,引頸長鳴,振翅躍足,尋求伴侶,筑巢產(chǎn)卵。鳥兒們的愛,來得直接,來得率真,盡情揮灑,渾然天成,構(gòu)成了場面宏大的愛的世界!
鳥兒能在此落足,不僅是氣候適宜,還得感謝湖的慷慨。湖為鳥兒獻出了它的精靈——湟魚。
湟魚又稱裸鯉,渾身無鱗,生活在咸水里,屬古老的海洋魚種。初夏,冰川雪山融化出涓涓細流,匯入布哈河、黑馬河、沙柳河、泉吉河等四十多條河流群,河流又緩緩注入青海湖中;湟魚成群結(jié)隊,游入淡水,逆流而上,于清澈激流中交配產(chǎn)卵。魚群數(shù)量龐大,容易捕捉,為幼鳥成長提供了充足的食物來源;鳥糞又滋養(yǎng)了植被,滋生了水中的微生物,反哺著魚兒。
自然界就是這樣奇妙,有攝取必有回饋。來的路上,一車人還在激烈討論藏族人的天葬、水葬習俗。不用討論了,人所謂的倫理道德在大自然面前毫無意義,答案其實就在眼前——魚、鳥、湖水、草原、雪山……共同構(gòu)筑起一個美滿的生態(tài)天堂!
湖,不僅有寧靜一面,更有它靈動的一面。這才是湖整體的美、本意的美、至臻的美。
從鳥島返回時,已近黃昏。路旁,遇到了幾個磕著“等身長頭”的藏族群眾。他們那套周而復(fù)始的動作組合,在夕陽的斜射下,在湖面闊大的背景下,顯得十分的莊重和純粹。不由得讓人相信,虔誠本身就是一種信仰!
車停在一個藏族群眾身旁,我搖下車窗,探出腦袋,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里朝圣?”對方熱氣騰騰,汗水淋淋,喘著粗氣說:“拜神湖!繞湖一圈!”
我簡直目瞪口呆了,環(huán)湖一周約360公里,這要多久才能磕完?我又問:“你們這是圖個啥嘛?祈福,消災(zāi),贖罪,還是其他什么的?”
他黝黑的臉上,露出純純的笑,牙齒很白。他說:“這算個啥么,心里不累身體就不會累。我們啥也不圖,心里開心佛就開心,佛開心了我們更開心!”說完,他雙手合十,跪下,撲倒,手臂向前盡力伸展……綁在手掌上的木板與地面之間,劃出清脆響亮的摩擦聲。
默默注視著這幾位藏族群眾,我方發(fā)現(xiàn):他們以純凈的心愛純凈的佛,可以為佛獻出一切而對佛一無所求,宗教早已成了他們生活的根本部分。而佛呢,也在保佑呵護著這些純凈的心靈。
耳邊忽地傳來倉央嘉措的詩句,心中不由得泛起種種溫暖來: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zhuǎn)經(jīng)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轉(zhuǎn)山轉(zhuǎn)水轉(zhuǎn)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都說,高原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而我更愿意相信,高原是離宗教本質(zhì)最近的地方——雪山、凈湖、草原……總會賦予人們一種曠達、一種純凈、一種深邃;俗塵漸漸淡泊,自我漸漸忘卻,所有生命個體、生命本意與自然界融為一體,于人間建構(gòu)起一個佛和信仰的天堂。這也許正是高原的神奇之處吧。
嗡!嘛呢!叭咪!吽!——仿佛所有的人都已聽到,藏傳佛教的這六字真言,透過嘛呢石堆、五彩經(jīng)幡、轉(zhuǎn)經(jīng)輪……徐徐傳來,如此真切。
佛正在寰宇的某處向世人微笑,慈悲的目光,都注視著人間。我想,人們尊奉每位神,都有著共同的頂端部分,那就是——具有普世意義的真愛和慈悲!這才是宗教的本意和信仰的本質(zhì)!
這個本意是光芒。光芒散發(fā)出精神。精神升華為信仰。
當晚,本可趕回西寧的,我向同伴推說夜駕不安全,堅持要在“151”的帳房賓館住上一宿。其實,我有私心,只是想在湖岸多待一晚。
夜色已沉,四周一片寂靜。真的靜,靜得有些過分,反而讓人無法入睡;而且,只要一閉眼,那湖水就會漫入眼底,來回蕩漾,來回搖晃,讓人輾轉(zhuǎn)反側(cè)。湖啊,你還真有些撩人。
于是,輕輕起身,捧起心頭的一團溫熱,來到湖邊,獨自走著。
此時,月光如洗,微風徐徐,吹閃湖面銀光萬點;湖水輕柔,緩緩拍岸,涌動心緒漪漪漣漣。我坐在草灘上,閉上雙眼,把面容、肢體和內(nèi)心完全敞開,呈給湖面,呈給月光,呈給夜晚,想做一個與天地合一的悠然長夢——
……我如鮫人,向幽藍的湖底深處游去,月光透過清澈的水,折射出縷縷的光,斑駁地灑在臉上身上。前方,隱隱綽綽現(xiàn)出一座礁石,成群的湟魚蹭著礁石表面,來回游弋;游兮洄兮,竟圍攏出一個巨大的輪廓。
那,那赫然是一尊佛!
是的,是如來佛祖的人間形象!佛,目光深炯,面容慈祥,展開雙臂簇擁著魚兒,周身淡藍的光芒于水中閃爍,以神圣的姿勢思索著這個世界。
佛,竟以這種方式顯現(xiàn)世間!我像是尋找到救贖一般,整個身軀拼力擺動,朝那個方向奮力游去。然而,奇異的是,佛明明就在眼前,我卻怎么也無法接近,無法抵達……
四
第二天清晨,我的同伴們可急壞了,到處找我。后來才在湖邊的草窩里,發(fā)現(xiàn)了如羊羔一樣松軟的我。我睡得好沉。哥幾個用淋漓的罵聲不停地“安慰”我;我就沖他們笑,歉意地傻笑。
返回途中,腦中一片空蒙,不再看什么,也不再想什么……等睜開眼時,車已駛?cè)胛鲗帯?/p>
城市還是老樣子,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起點。不,這次不同,這次不是簡單的往返循環(huán),心靈在經(jīng)歷了一場洗浴后,眼中的世界已大不一樣。
隱約之間,我闖進了“在河之洲”,篡改了《詩經(jīng)·蒹葭》的名句,調(diào)換了主體與客體的方位——所謂凈湖,在天一方;溯洄從之,宛在心中央!真對不住了,實在找不出更貼切的方式,來表達對湖的萬般不舍。
這也才驚愕發(fā)現(xiàn),那面湖水,耗盡了長久的等待,以至美和浩瀚,以幽靜和純澈,以非宗教的形式,成為我心中的“佛”,成為我的一種心靈信仰!
我相信,心靈確如那面湖是藍色的。我的余生只剩下兩個字——堅守!
作者簡介:風樹,原名王海威,曾在青海海南州工作數(shù)年。自2017年起,開始詩歌、散文和短篇小說的寫作,有作品在報刊上發(f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