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于黃土上爆蕾于血滴中抽芽于汗液中膨脹的是西部太陽嗎
那于高原上紫熟于黃河間灌漿于冰峰間冷藏的是西部太陽嗎
那如五色鹿酣臥在西部大草原
如紅獅咆哮在莽蒼天涯
那如金穗頭般嗶剝爆響于荒原僻野
如紫銅古鏡般脆裂于浩莽風沙中的
是西部太陽嗎
那暴虐的那溫順的那冷冰的那溫煦的
那文靜的那兇悍的那嫵媚的那酷烈的
是西部太陽嗎
那如血之指印,蓋印于蒼穹
那如花之重瓣,綻放于天心
那如泣血之心房,沉重夯碎黑夜
那如黃金鉆頭,鉆塌一重重凝固的遠空
那如猩紅之佛痣,點在高天
那以日潮的圣水之海,滌蕩塵世萬事萬物的
是西部太陽嗎
那天天沉落天天更新
那天天死亡天天再生
那于灰燼中飛成紫鳳
那于黑夜中植成光明樹的
是西部太陽嗎
那令堅冰融釋令萬物萌生
那令江河律動令山岳怒放令靈魂芬芳的
輝煌的光之神
是西部太陽嗎
那被廢墟奉為祭火
那被土地奉為精血
那被黃金鑄為宇宙年輪
那被一塊古陸奉為民族裸赤之心的
是中國的西部太陽嗎
列車馳經(jīng)河西走廊
宛如馳經(jīng)一卷偉大的
唐邊塞詩集
李白是車站岑參是車站
王昌齡是車站高適是車站
站與站之間的距離名叫千古
站與站之間的車時名叫永恒
朝發(fā)夕至的長風與雁群
運送過多少霜月白發(fā)與斜陽
有一縷王維的孤煙是最瘦的板道工
有一朵岑參的梨花雪是最浪漫的車窗
有一卷王昌齡的青海長云是
最不朽的列車運行圖
有一支王之渙的羌笛是最微型的
時空車廂
我早年搭乘的火車曾
深深馳入唐邊塞詩深處
在月亮內(nèi)部停車上車下車的舊夢都已
漂流往何方在雁翅上夜宿的鄉(xiāng)淚
在葉脈里趕路的白發(fā)呵
仰望李白的明月升起最偉大的候車大廳
等我在東方
一生的夢幻還在那里疾馳呵
唐朝的終點在哪里
唐邊塞詩的終點站在哪里
玉門關(guān)外的柳絲依然垂懸縷縷詩筆
蘸萬古的蒼涼寫
夢中河山
寫了一生的西部詩
得罪了王維的孤煙
冒犯了李白的月亮
唐突了岑參的雪花與
馬蹄
成捆的云朵還在被風
打包運走不肯裝訂
我的詩集
靜夜藍墨水缸里月亮的
光線都是王昌齡的白發(fā)
詩人還在尋覓轉(zhuǎn)世的詩句
一朵落花在大地上考證
塵埃的筆名我們都是暫時的芬芳
我們都是暫時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