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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蕓眾生

2020-10-26 09:23楸立
啄木鳥 2020年10期
關(guān)鍵詞:老邱居士鄉(xiāng)長

楸立

鄭八生從疫情防控開始那一天就沒消停過。

各位村民注意啦,各位村民注意啦:為配合做好新冠肺炎的疫情防控工作,有效切斷病毒傳播,確保我村廣大村民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請各位村民做好以下工作:一、留意左鄰右舍有無湖北親友來訪,近期如有到過疫情地區(qū)的村民返村,請及時向村兩委報告。二、春節(jié)前和疫情出現(xiàn)時去過疫情地區(qū)的,乘坐過高鐵、火車、飛機等公共交通工具的人員也要向村兩委匯報,并自行在家中隔離半個月,不要和家人、朋友、同學、鄰居接觸,同時做好體溫測量與防護等措施……

鄭八生扯開嗓子廣播完,才覺得王鬧在網(wǎng)上下載的廣播稿字數(shù)有點兒多。他干咳了幾下,順手從旁邊的箱子里摳出一瓶礦泉水,潤了潤喉嚨。

手機微信提示聲響了下,打開一瞧是家里老太婆發(fā)的信息:晚上弄一箱方便面回來,家里的吃完了。

鄭八生有點兒生氣,大前天才偷著搬了箱面回家,怎么沒見吃就完了。他看了看大隊部墻角堆著的那點兒籌集來的東西,方便面沒有幾箱了。

他擰著眉頭回復了幾個字:家里有的是掛面,村里也沒多少了,少占公家便宜。

他才發(fā)完手機就來了電話,是鄉(xiāng)里包村干部吳鄉(xiāng)長打來的。鄭叔,進出村的所有道口都封好了嗎?

封好了,封好了,村東小道、村南邊都堵上了,就留了北面一個口。

檢查站人員必須安排踏實著靠的人,游逛的一個別用。

放心,我們村兩委的人一天一個帶隊,吃住在村口;我們村人老實,嘎咕的幾戶我都安排人盯著呢。

那個鄭國一家你又摸了嗎?

摸了,摸了,我那天和派出所的邱所去的。鄭國那車是去了疫區(qū),但是是他連襟開著去的。連襟現(xiàn)在被縣里安置隔離了,鄭國一家沒有和他連襟接觸。

可得小心!對了,吳鄉(xiāng)長像想起什么似的,明天是正月十五,初一、十五拜佛燒香是老禮了,我一會兒去找邱所,讓他明天帶人起早過去,到隆福寺那里配合你,防止本村和其他外村人進寺廟聚集。

行,行,我也正想這個事兒呢,明天我把村里各個路口都安排上人,確保萬無一失。

放下吳鄉(xiāng)長的電話,鄭八生戴上口罩,腦子一閃,剛才忘了向吳鄉(xiāng)長要點兒口罩呢。村里口罩不多了,之前讓侄女在城里買的幾百只口罩給村里發(fā)得差不多了,檢查站上崗的人每天都得一換,現(xiàn)在用得沒有多少了。

他搬了一箱方便面、一提礦泉水放在自己的三輪車上,一出門被北風吹得打了個寒戰(zhàn),“啊嚏”,鄭八生打了個噴嚏,天色陰上來了。

這時,正趕上對面鄭軍的老婆穿著大紅襖,半敞著懷出來解手,她邊解褲腰帶邊喊,怎么了叔公公,你可別感冒呀,發(fā)個燒是不是咱整個村都得隔離啊!

去去去,快進屋,剛喊了不讓出院。

不出院哪行,我家茅廁在外面,再說了,光吃不拉不尿呀?

鄭八生說不過這個二百五娘們兒,不再理她,跨上電三輪擰著火去了村口。

村北口會計正帶著幾個人支帳篷,帳篷是鄭八生從城里搞旅游的外甥女家要來的。本來鄉(xiāng)里說給各村街配的,可是現(xiàn)在,這種物資哪里都緊缺,一村一個,鄉(xiāng)里暫時滿足不了,鄭八生只好從親戚那里踅摸。這種東借西湊的事多了,家里的老太婆又該抓住話把兒,嫌鄭八生這邊的親戚無所作為了。這次,老姐家外甥女真還力挺了他一把,不僅支持了帳篷,還贈送了不少礦泉水和方便面。

鄭八生下了三輪車,王鬧戴著個“志愿者”的紅袖標跑過來,往下搬三輪車上的東西。八叔,今天晚上我還值班?

嗯,晚上變天別凍著。

預告說有雪,會計過來說,明天不行給大家配個大衣,我看別的村街都配了。

鄭八生沉默了一下,說,行,買完了,花多少錢在村微信群里公布下。

會計說,需要十二件大衣,鄉(xiāng)里勞保用品老趙那里就有,好像一百二一件。

買吧!大家都挺辛苦,不給工資,起碼的東西得保障好了。

會計點了點頭。兩人說話的時候,王鬧掏出手機給他們拍了張照片。

這張效果好,這張效果好,后面正好襯著紅紅的黨旗。王鬧拿給他們瞧,會計瞅了瞅說真不錯,這張你傳給我,我發(fā)到鄉(xiāng)鎮(zhèn)黨建群里。

鄭八生不以為然,在支好的帳篷里面轉(zhuǎn)了轉(zhuǎn)說,鬧,你再把大隊部里的電暖氣還有小床鋪拉過來,讓電工拉好電。

好呢,好呢,八叔,就是口罩沒多少了。

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就跟吳鄉(xiāng)長聯(lián)系。

打電話的工夫,遠遠就見一輛轎車從北面開過來,鄭八生用手指了指,會計抄起體溫槍,嚴陣以待候著那輛車過來。

鄭八生撥通了吳鄉(xiāng)長的電話,吳鄉(xiāng)長,剛忘了,你看明天能不能安排點兒口罩?

鄉(xiāng)里口罩也沒多少了,我想法弄點兒吧!明天讓邱所給你帶過去。

好的,鄭八生剛想放下電話,吳鄉(xiāng)長電話那頭就“唉”了一聲。

鄭八生說,還有事兒嗎?

鄭叔,你聽說了嗎?邱所家里的事兒。

我沒有呀,邱所家里怎么了?

邱所的愛人去支援市里的防疫醫(yī)院,聽說被感染了,屬于重癥,還說切了氣管呢,挺過來的希望不大,你明天可別多說話。

嗯嗯。鄭八生心里咯噔一下,心臟怦怦直跳,老邱的愛人竟然被感染了,他有些揪心,又有些為老邱難過。老邱這個人在鄉(xiāng)派出所待了十五年了,平常做事沒有架子。只要涉及公安方面的事兒,鄭八生最愿意和老邱打交道,老邱不光會協(xié)調(diào)事兒,而且還能給你出好點子、拿好主意。老邱拿自己當朋友,去年鄭八生的兒媳婦生孩子,還是老邱的愛人給聯(lián)系的婦產(chǎn)科,住院生產(chǎn)結(jié)賬都給弄得妥妥的,整得鄭八生一家特別感激。

鄭八生心里像壓了塊石頭,他揣起手機,遠處那輛黑色轎車也漸漸到了村口。王鬧筆直地站在路中間,像交警站崗似的揚了揚手。車子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位捂著兩層口罩的高挑男子。

不讓進?鬧哥,我是志偉,縣醫(yī)院的志偉。

志偉?你怎么回村來了?

哦,我回家隔離來了。

隔離,鄭八生和會計兩人一聽激靈了一下。王鬧向后退了一步,隔離?你怎么隔離?

志偉眨了眨眼睛,忙說,別擔心,我本來不是在醫(yī)院負責發(fā)熱門診嗎?在醫(yī)院自行隔離十四天了,現(xiàn)在沒事回村來了。

會計生怕被傳上什么似的,將體溫槍遞給了王鬧,又往后退了幾步。

王鬧伸出手臂對著志偉的額頭測了下,三十六度二,沒事,體溫正常。

志偉又從車里掏出張紙來,說,八叔,您看,這是我們醫(yī)院開的證明。

鄭八生拿過證明來一瞧,上面寫著:

某某村委會(社區(qū)單位),鄭志偉同志系縣醫(yī)院發(fā)熱門診醫(yī)生,已按照相關(guān)規(guī)定進行了隔離處置,現(xiàn)在期限已滿體檢正常,特此證明。

舒城縣醫(yī)院

鄭八生問,志偉,現(xiàn)在醫(yī)院還有多少發(fā)熱病人?還有幾個。志偉回道。

王鬧問了一句,都是哪個村的?

志偉遲疑了一下,哪村的都有。

縣里應該公布是哪個村的,好讓老百姓做好防護。王鬧用手捂著口罩說。

都是發(fā)熱的,沒有進行核酸檢測就不能認定是新冠肺炎,有的只是季節(jié)性感冒發(fā)燒。

志偉,你這個情況我得和鄉(xiāng)里打個招呼,應該沒問題。鄭八生說。

會計膽兒小,自己跑帳篷里面去了,王鬧露出鄙夷的眼神。

鄭八生又給吳鄉(xiāng)長撥了電話,吳鄉(xiāng)長,我們村的鄭志偉在醫(yī)院工作,有醫(yī)院開的證明,請問能不能進村?

鄭叔,讓他繼續(xù)回醫(yī)院待著,咱堅決不能讓他進村。

鄭八生沒想到吳鄉(xiāng)長會這么答復,他以為例行匯報就完事兒了。有證明還不行嗎?

不行,鄭叔,這時候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張莊子不就是因為一個人傳了半個村嗎?咱縣正在關(guān)鍵時候,絕不能出任何紕漏。

吳鄉(xiāng)長這么一說,弄得鄭八生左右為難了。他擔心志偉聽到他倆的對話,又向遠處走了幾步。吳鄉(xiāng)長,你說他都回來了,體檢也沒問題,咱這樣做是不是太過武斷了。

不武斷,鄭叔,你知道他帶著病毒嗎?病毒可能對他沒事,可村里其他人呢?

鄭八生讓吳鄉(xiāng)長說得還不上嘴,后悔自己多余打了這么個電話。

吳鄉(xiāng)長在電話里一大通精神、政策地叨叨開了,鄭八生把手機離耳朵遠了些,最后也沒聽到吳鄉(xiāng)長說的結(jié)束語是什么,就說,好了,我勸他回去,然后把電話掛了。

志偉和王鬧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鄭八生,見鄭八生的樣子,清楚鄉(xiāng)里沒有同意。志偉不太理解地說,縣里都開證明了怎么鄉(xiāng)里還不行?

鄭八生非常尷尬,他覺得應該讓志偉進村,志偉是醫(yī)科大畢業(yè)的,疫情剛開始的時候,就主動要求去發(fā)熱門診,當時縣里電視臺、廣播、微信都宣傳了,現(xiàn)在人家想回村卻回不了。

他勸志偉,志偉,你別著急,一會兒你該進村進村,在家里待穩(wěn)了別出門,其他事兒我來處理。

八叔,干嗎那樣?我本就在村里住,單位也給我開了證明,村里憑什么不讓我進?我今天就要正大光明地進。

是鄉(xiāng)里,不是咱村里,鄭八生忙解釋。

鄭志偉用手機撥通了某人的電話,主任,您和王縣長說說吧,我剛到村,村里和鄉(xiāng)里不讓我進村,擔心我傳染村里人。

那邊說,你別著急,我馬上讓指揮部聯(lián)系鄉(xiāng)里,鄉(xiāng)里誰做的決定?

不是鄉(xiāng)里書記,就是鄉(xiāng)長。

鄭八生一聽趕緊對志偉說,別,不是人家書記和鄉(xiāng)長,是包村的副鄉(xiāng)長。

志偉說,是包村的副鄉(xiāng)長。說完,他把手機遞給了鄭八生,您接下電話吧,是縣里應急指揮部的劉主任。

鄭八生接過電話剛想客氣幾句,那邊就劈頭蓋臉地上來了,把你姓名、入黨時間報上來。

這怎么還要入黨時間?鄭八生有點兒糊涂,我叫鄭八生,是大寺村支書……

你要是個老黨員,就要明白這是什么時期。鄭志偉和其他醫(yī)務人員為了全縣的人民,不顧生死去一線抗疫,你們這些村街不但不給予照顧,還搞官僚主義,你說,誰給你們的膽子?我們馬上和組織部門聯(lián)系,你還想不想干?

鄭八生這個來氣,對著手機喊,我告訴你,我叫鄭八生,你這么大權(quán)力趕緊處分我,我正想撂挑子呢。

好,這是你說的!

我說的,我叫鄭八生,你現(xiàn)在免了我,我現(xiàn)在就回家躺著去。

你較勁兒是嗎?我現(xiàn)在就和王縣長聯(lián)系。

你快聯(lián)系,我看你有多大能量!鄭八生上了脾氣。

鄭志偉一聽打起來了,就趕緊說,八叔,八叔,您別急呀,您別急呀!

這是多大官呀?說話這么大腔調(diào)。

志偉對著電話說,劉哥,劉哥,這位是我們村支書,我自家伯叔,不關(guān)他的事兒,不關(guān)他的事兒!

對方這個劉哥,也明白遇到“茬子”了,馬上借坡下驢,志偉,我也沒說別的呀,對不對,我不也是為了把事兒解決好嗎?

志偉在電話里又客氣了好大工夫,過了一會兒,又把電話給了鄭八生,八叔,您別著急,我也是沒有交代明白,您說您和他鬧僵了,也沒多大意思是不?

鄭八生想,忍著吧,現(xiàn)在上面的哪個不是大爺,置氣不養(yǎng)家。他接過電話,對著電話說,你說吧!

對方先笑了,叔,您消消氣,剛才我言語過激了,您多擔待。

鄭八生說,行了,小伙子,工作才幾年吧?縣委張書記都沒你這么大口氣。算了,你也是年輕,志偉是我自家侄兒,你放心好了,你和主管縣領(lǐng)導聯(lián)系好了,我這邊再和鄉(xiāng)里溝通溝通。

好的,好的,謝謝啊。那邊嬉皮笑臉地見好就收。

王鬧給鄭八生伸了個大拇哥。

鄭志偉問,八叔,您要不再聯(lián)系下鄉(xiāng)里?

鄭八生說,我聯(lián)系什么呀,你該進村進村。鬧,給你志偉哥挪開。

王鬧將路桿使勁兒扽起來,鄭志偉開車拐進了村子。

會計從帳篷里走出來說,大衣訂好了,一會兒送過來。

鄭八生側(cè)過身沒有理他,喊王鬧,王鬧,你一會兒聯(lián)系年輕黨員和愿意為村里干事兒的志愿者,三人一組,把守好各個村口,一個人都不能放進來,明天隆福寺的香都燒不了了。

這時,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個陌生號碼。鄭八生心想不定是村里誰打來的,果然,一接是鄭軍媳婦那高嗓門兒。村支書大叔公公,你這個不對呀,村里一個人不放,怎么志偉這個危險分子就開車進來了?

志偉有醫(yī)院開的證明,而且自行隔離了,現(xiàn)在沒事了回家不行呀?

喲喲,他有證明就滿世界可以去呀?趕明兒我也弄個證明去,以后出村趕集上廟去也行唄?

滾,旁邊去,別廢話了,正事不干凈干些多余的事兒!鄭八生對著電話吼了一句,旁邊會計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鄭八生在帳篷里坐了會兒,看著王鬧插好電暖氣放好床鋪,他想等著大衣送過來看看大衣的質(zhì)量。會計猜透了他的心思,就說,你回吧!我盯著,不好咱不要。鄭八生說,剛才小吳說,派出所老邱的愛人夠戧了。

感染啦?

嗯呢,她是呼吸科主任,這次市里專門調(diào)她去防疫醫(yī)院,前天感染了,都切氣管了。

那就完了,切氣管了人肯定不行了。唉,老邱這個人可不孬。

是呢,可不孬。

他愛人多大呀?

老邱今年五十三,他愛人應該也五十多歲。

真是的,你說這不好生生的,天上掉下來的。

是唄,你說這個疫情得有多少人送了命,多少個家庭散了,還有一家子整個兒沒的。

唉!會計嘆了口氣說,老邱還得找一個。

找是下一步了,現(xiàn)在他肯定不好受。

誰呀?八叔,誰被傳染上了?王鬧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你邱叔的媳婦。

是嗎?邱叔好人呀!

好人沒好命呢。會計說這句話時,語氣有些幸災樂禍。

鄭八生沒有等到送大衣的來,天一擦黑就回到了家。老伴兒果然做了掛面湯,給他盛了冒尖一碗放在桌子上。還沒等他下筷,話就開始了,剛才村里那個閑扯淡群你沒在里面,都在說志偉回村的事兒,有的說不對,有的說應該進村,后來志偉媽和鄭軍媳婦在里面嚷了起來,最后讓我給壓下去了,再吵吵兩家男人就該摻和了。

那個群你應該早些解散,天天東家長西家短的,沒你們娘們兒攪和事起不來,村里有點兒什么事兒都給整亂套。

怎么亂套?這個群和你那個群可以互補,大家在里面說點兒笑話,紅白事兒在里面說道說道,多和諧,沒我們這些老娘們兒村里好多事還真鋪擺不開。

老話說,娘們兒當家房倒屋塌,指望你們女人成事兒,地球都轉(zhuǎn)不動了。

老伴兒說,行了,別吹牛了,要不是我在后面給你護著,就你那水平能當三十年村支書,才奇怪了!

鄭八生不想和女人多費口舌,他吃了幾口面說,剛才聽到這么個事兒,老邱的愛人切氣管了。

切氣管了?

嗯,她去防疫醫(yī)院被感染上了。

是嗎?老伴兒聽后臉色都變了。

是呢,你說這個疫情要多可怕有多可怕,老邱兩口子多好的人,可現(xiàn)在這個疫情不分好人壞人,誰遇到誰倒霉。

老伴兒一臉難過,老邱的愛人多好??!敏敏那會兒坐月子多虧她了,給她買的東西都不收,你說怎么就切氣管了,能救過來不?

誰知道呢,老天爺保佑吧!

我晚上念念地藏經(jīng)祈禱祈禱,要不明早我去隆福寺讓慧嫻師父給做場法會?他愛人叫啥名兒?

明天誰都不能去,你在你那個閑扯淡群里也通知一下,任何人不準去上香、拜佛。什么時候了還搞封建迷信!明天派出所的人都來,哪個出門逮住拘留。

你懂個屁!那我在家里多念念阿彌陀佛,保佑老邱一家,保佑他媳婦。你明天問問老邱的愛人叫啥名兒。

這時,桌子上的手機閃爍起來,鄭八生一看是吳鄉(xiāng)長的電話。吳鄉(xiāng)長說,鄭叔,鄭志偉剛才找了縣里了,縣領(lǐng)導通知鄉(xiāng)里允許他進村。

好的,他還在村口呢,我通知村口讓他進來。這孩子聽話,不會出屋,我囑咐他了。

鄭八生放下電話對老伴兒說,再給盛一碗去。

還吃呀?志偉不是早就放進來了嗎?

這是藝術(shù),懂不懂?

晚上十點多,鄭八生又去了趟村口,回來還是怎么也睡不著,老伴兒卻睡了個香甜,還打起了呼嚕。鄭八生想問問她給老邱的愛人念了那個經(jīng)沒有,便用手推了推她,老伴兒哼哼了兩聲沒睜眼,鄭八生心想,真是頭豬。

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他再醒來看手機時已是凌晨四點多。他趕緊起來穿衣向外走,只見地上都是雪,天上零星地還飄著雪花。這個鬼天氣,不知道老邱他們還來不來。于是他揣著手向村口走,才到村口,一輛警車閃著警燈就開了過來,老邱著裝整齊,戴著口罩,帶了一名輔警下了車。鄭八生過去說,邱所,咱不握手了。老邱說不握了,不握了,村口需要留人嗎?不用,咱就守住寺廟門口。那上車吧。鄭八生看到老邱心里其實特別難受。他說,不上了,咱哥兒倆走走。然后他一把拉著老邱的手說,老弟,又好幾天沒說話了。

兩人踩著雪直奔隆福寺。

大寺村的隆福寺建于明永樂年間,多次經(jīng)歷戰(zhàn)火毀壞,只剩下幾尊石佛塑像。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縣里佛教信眾籌款進行重建,又請了位住持慧嫻法師常住寺內(nèi)。寺廟規(guī)模不大,香火倒是旺盛。防疫一級響應后,寺內(nèi)只留下慧嫻法師和一位居士,其他人員都被勸離,不再對外開放。

鄭八生和老邱幾個人走到寺門前,看到寺門緊閉。倒是門口堆了十幾顆白菜,鄭八生說,看,這送菜的比咱還早。老邱說,咱就在門口等著吧。鄭八生說,這兒也沒個地方待著,一會兒就成雪人了。

吱的一聲,寺門從里面打開了,一位女居士拿著長笤帚走了出來。看到鄭八生幾個人,居士合掌彎腰說,鄭居士來啦,請進吧。

鄭八生說,秋蓮師父,這是派出所的邱所長,給你們帶了些口罩。說著,從老邱給他的口罩中拿出來一摞給了秋蓮,然后抱起門口的白菜說,給你們放哪屋?

秋蓮一只手拿口罩,另一只手忙放下笤帚,說,鄭居士,我來我來。

鄭八生已經(jīng)抱起白菜進了大門,老邱拍了拍身上的雪,也跟著進去。

居士說,您幾位先進偏殿稍坐,我去打掃下雪。

老邱說,不打擾了,您該忙去忙。

鄭八生知道居士叫李秋蓮,是本縣李家灣的,男人車禍去世后就來了寺里。

鄭八生說,等會兒我讓王鬧他們過來幾個人幫您掃吧,您別摔著了。

沒事。

慧嫻法師起來了嗎?

起了,正在正殿做早課。

鄭八生瞅了眼正殿方向,那邊燈火昏黃,里面?zhèn)鱽砘蹕狗◣熣b經(jīng)的聲音。往年這天,寺廟到處是人,在香爐跟前磕頭、燒香、祈福、許愿的人多得很,本縣本村的、外縣外省的人都爭著來燒十五的頭香,可今年因為特殊原因整個寺廟冷冷清清的。

鄭八生沒話找話,老邱,五十多歲了,別在基層了,忒累。

累不了多少,也不是干體力活,還行。

熬半天也沒熬上正所,別干了,不值得。

人啊,就是能做官就做個好官,當不了好官就做點兒好事兒,做不了好事兒就做個好人。

鄭八生若有所思,覺得老邱的這句話在這兒說出來還頗有禪意,老邱,你說的這個我挺贊成。

你光說我,你呢?老邱反問鄭八生。

嗨,我沒辦法,上來就不能下去,再換屆說什么也不干了。

老邱說,大哥,都一樣,咱就是干活兒的命,不干自己心里都過不去。

兩個人說著話,望著秋蓮居士掃完臺階上的雪,從香案里請出三支青香,在蓮花燈那里引著,右手在上,左手在下,隨后兩只手突然向上方一提,燃燒的火頭隨即熄滅。香上的火是萬萬不可用嘴吹滅的,鄭八生清楚上香的規(guī)矩,他和老邱目不轉(zhuǎn)睛地瞅著居士把香舉至額頭一般高。兩個人只能看到秋蓮居士單薄的身子,鄭八生想,秋蓮在許什么愿呢?他現(xiàn)在倒是想許個愿,為了老邱的愛人,為了這個疫情早日過去。他扭頭去看老邱,老邱這時候正在掏手機。此時秋蓮居士右轉(zhuǎn),面朝東方三拜,然后朝南三拜,朝西三拜,拜完后用左手將香插到香爐內(nèi)。

居士做完這些,沖著他倆笑了笑,鄭書記,您和領(lǐng)導喝茶嗎?我去倒茶。

不用麻煩了。鄭八生欠了欠身子。

鄭八生見燈光下老邱的眼里布滿血絲,心想一定是因為他愛人的事情。鄭八生想再找個話題,張了幾次嘴又咽了回去。還好外面有口罩遮擋著,否則自己的表情肯定會很搞笑。鄭八生低聲問老邱,你信這個嗎?

老邱搖了搖頭,又點點頭,我敬畏。

我也敬畏,你大嫂信得不得了。

嗯,信這個是好事。老邱說得心不在焉。

你多少天沒回城了?

快十八天了。

弟妹在醫(yī)院忙吧?

嗯,忙,在市三院呢。

哎喲,那不是重點醫(yī)院嗎?鄭八生揣著明白裝糊涂。

嗯,市里指定的防疫治療醫(yī)院。

經(jīng)常聯(lián)系點兒。鄭八生旁敲側(cè)擊。

聯(lián)系,天天聯(lián)系。老邱邊回答,手指邊點擊著手機屏幕。

鄭八生湊近一步,你不回城,家里老人誰管呢?

送我妹妹家里了。

哦,弟妹去了多少天了?不能一直在那兒待著吧,我們村的志偉說是輪流上崗呀,疲勞過度易被傳染。

快回來了,去了十四天了,過幾天就回來了。

是嗎?鄭八生的語氣出賣了自己。

是的,沒事兒,放心吧。

我放得下心嗎?我和你大嫂昨晚還說,等疫情過去,叫弟妹和你一起吃頓飯。

老邱突然扭過頭去,鼻子抽動了一下。沒事,大哥,沒事,和嫂子說,疫情過了準能一起吃飯。

秋蓮居士端了兩杯熱氣騰騰的清茶過來,殿內(nèi)滿是茶的清香。

鄭八生一眼就瞅見老邱的眼淚從眼角滑下來,流進了口罩內(nèi)。他忙低下頭,怕老邱看到自己。

老邱一仰脖子把茶喝了下去,鄭八生說,你也不怕熱。

嗯,嗯,我去門口轉(zhuǎn)轉(zhuǎn),別一會兒有人闖進來。老邱整理了下警服就往外走。

鄭八生說,你先別走,弟妹叫什么來著?

佟雅麗。

人冬那個佟,高雅的雅,美麗的麗?

嗯嗯。老邱說完已經(jīng)走到了臺階下。

鄭八生對居士說,您剛才聽到了嗎?佟雅麗。

居士找來一支碳素筆,在祈福貼上寫上“佟雅麗”三個字。我一會兒就給慧嫻師父,昨天和剛才,村里好多施主給我發(fā)了微信,我把每個人的名字都記好了。鄭八生不想被老邱知道,他小聲跟居士說,做個小法會或祈福誦經(jīng)都成,怎么好怎么來,給佟雅麗,給全村的老百姓,給這地球上的人。

說完,他快速走出寺廟,老邱問,你剛和人家叨叨什么呢?

鄭八生沒回答他,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老邱說,這隆福寺,靈著呢,靈著呢。

天亮起來,雪也停了,村莊仍處于一片靜謐之中。隆福寺正殿瓦楞上的積雪無緣無故地墜落下來,驚了誰家報曉的公雞。雞鳴打破了村莊久違的寧靜,幾只狗也不甘落后輪番嚷吠,生命原本就是這個模樣。鄭八生、邱金海、王鬧、鄭志偉他們此時都在凝視著純凈的天空,陽光從厚厚的云層中潑灑下來,投射在每個人的身上、臉上,像涂上了一層金燦燦的釉彩。所有的苦難終將會過去,每一個善良的生命都相信——春天遲早會來。

責任編輯/謝昕丹

繪圖/杜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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