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
自己怎么會變成一棵樹的呢?
好像只是因為一些很可笑的原因啊。
一
說好七月末,可直到八月中,媽媽也沒來接藍藍。
下午和幾個玩伴捉迷藏,一連被找到三次,同一隊的小林指著藍藍吧嗒吧嗒嚷:“你怎么這么笨!難怪你媽媽不要你了?!?/p>
愣了足足三秒,剛想反駁,小林卻鬼精地跑開了。
又躲的時候,藍藍已經(jīng)河豚似的鼓圓了氣。
但對村子到底不熟悉,腦子里轉(zhuǎn)了幾圈也沒想到好地方。
10、9、8……
另一隊的阿花開始倒計時,小林魚似的滑進了巷子里。藍藍賭氣朝著小林的反方向跑起來。
7、6、5……
廢棄的舊箱子里已經(jīng)躲著人了。
4、3、2……
不好,麥垛后也有人了。
嘩——藍藍滑了一跤,陷進軟軟的泥巴里,狼狽極了。
可又不想輸,輸了好像就承認了小林的話。
才不要!
一只眼睛閃著星星光芒的鳥,從云里飛出,沖向遙遙的天那邊。
是阿美家的鴿子嗎?
對了,阿美總說,她家在村西有一個鴿子場,如果躲到那里去……
她們一定找不到!
“等等我,等等我……”
鴿子越飛越快,藍藍越追越快。
遠遠看去,好像一起在風(fēng)里飛了起來。
等藍藍喘著大氣回過神時,已經(jīng)站在一片黑黝黝的森林里。
林子寂靜得可怕。
夏夜聒噪的蛙呱和蟬鳴也一絲不聞。
白鳥定在了一棵高高的樹上,似乎在尋找什么,長長的尾羽素絹般垂著,根本不是鴿子的形狀。
不好,迷路了!
藍藍的心慌得打鼓,只能怪自己笨。
樹越走越密,枝丫刮得臉疼,可回過頭去,也是密密的林。
藍藍終于忍不住抽泣時,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你,沒事吧?”
二
暗藍色的天空沒有一顆星,灰黑色的云沉甸甸垂著。
四周影影綽綽,好像藏著什么齜牙咧嘴的怪物,等自己一動,就撲出來。
這樣的地方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
“別害怕,我是你后面的樹。”那個聲音又說。
樹?僵得像木墩的藍藍放松了一點兒。
在奶奶的故事里,很多樹都會說話,只是它們天性安靜,才保持沉默。
月亮透出一點兒輪廓,林子里亮了一點兒。
藍藍深呼吸一口氣,轉(zhuǎn)過頭——
不過兩米高,樹干也就手腕粗,綠色的樹葉稀稀疏疏,怎么看都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樹。
可它在說話。
它甚至有名字。
“你好,我叫阿魯,是一棵銀杏?!?/p>
稀里糊涂中,藍藍伸出了手,握了握阿魯?shù)娜~子說:“你,你好——阿魯,我是藍藍?!?/p>
鴨爪的形狀,觸感是澀澀的蠟質(zhì),果然是銀杏樹。
“只有跑得比月光還快,才能進到這片林子里。” 阿魯?shù)穆曇魫炘跇涓衫?,像捂著嘴說話。 “你是遇到難過的事嗎?”
“沒?!彼{藍的臉燙了起來, 說,“我,想回家,我奶奶會著急的……”
“別擔心——朝著東方,閉著眼睛走50步就可以了?!?/p>
藍藍剛松了一口氣, 白鳥忽地朝她飛來,嚇得她連滾帶爬地躲到了一塊石頭后。
阿魯?shù)闹θ~窸窸窣窣地晃著,好像在安慰她:“別害怕,它是來找我的?!?/p>
藍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起頭,看著白鳥繞著阿魯開始盤旋。
清亮的鳥鳴在回蕩。
云越來越淡,月亮完整地露了出來。
森林里忽地亮了起來,像暗暗的房間拉開燈繩。
咦,明明才八月,阿魯?shù)娜~片卻變得金黃繁茂,就像一團金色的霧。
白鳥越飛越快,天空突然傾瀉下半透明的小點兒,落到阿魯身上,凝聚成小人的形狀。
這是,這是——精靈!
藍藍的眼睛越來越亮,她伸長脖子,專注地盯著前方。
她幾乎忘了迷路的事。
三
阿魯?shù)拿恳黄~子上,都立著一個如蟬翼般透明的精靈。
白鳥對著月亮長鳴一聲,啪——精靈們同時踮起腳尖,旋轉(zhuǎn)著跳起舞。
精靈們那么小,豌豆似的一點兒。
藍藍卻連它們晴天碧海般的眼睛與翅膀上蠶絲似的蜿蜒紋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踢踢踏,踢踢踏——耳朵好像也靈光了,清晰地聽見精靈們轉(zhuǎn)身、旋轉(zhuǎn)、抬腳時的節(jié)奏。
白鳥的聲音越來越悠揚,居然像一首歌。
曬月光 月光涼
一片葉子一片光
裹上月光想一想
變成月光去遠方
……
裹上月光,能去心里想去的地方?藍藍的心被拽緊了。
舞步的聲音越來越大,白鳥的歌模糊起來。
金色葉上浮著銀色霧氣,像被暈染開的月亮。
風(fēng)簌簌響,精靈們靈巧地飛起來,落到銀杏葉頂端,葉片被壓低,再柔韌地彈起時,每一片金葉上,都有一片銀光分離,又沒有絲毫偏差地貼合回到葉上。
嘩——有一個小精靈大概不太熟練,腳下一滑,它的葉子被蹬得離開枝頭,滑向了地面。
小精靈想追上葉片,可似乎有點兒害怕,猶豫了一下,葉子已經(jīng)帶著月光消失了。
沮喪的小精靈飛到了白鳥旁,白鳥用臉頰蹭了蹭它的頭頂。
月亮越來越亮,似乎到了時候,白鳥清脆地鳴叫一聲,精靈們合著拍子,重重地一跳,銀色一起翻到了半空,像正午陽光最燦爛時濺在巖石上的浪花。
最頂端的一片銀色在風(fēng)里松散成細細亮亮的絲。
剩下的銀色紛紛揚揚追上去。
天空上好像出現(xiàn)了一道銀河。
白鳥叼住叮叮當當響的銀光,飛向了遠方。
……
天又暗了下來。
藍藍驀地回過神。
精靈們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消失了。
風(fēng)很大,阿魯?shù)娜~子像金色的雪在飛舞。
金光里,有一片小小的銀片在閃爍。
是那片掉下來的月光。
藍藍踮著腳尖,輕輕過去。
阿魯突然喊了起來: “別碰這個——”
可藍藍已經(jīng)哆嗦著伸出手。
四
“我該走了,謝謝你阿魯,再,再見?!?/p>
大概是心虛吧。
撿到一片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就慌慌張張想離開。
藍藍閉著眼睛,緊張地數(shù)著步子朝東面跑著。
“人類是不可以使用月光魔法的,快扔了。”阿魯著急地說。
可涼涼的、滑滑的月光,被藍藍握在手心,她鬼使神差地跑了起來。
背后,阿魯還在著急地大叫:“會付出可怕的代價的……”
他的聲音被藍藍甩在了風(fēng)里。
47、48、49、50……
再睜開眼睛,藍藍看見了奶奶家的屋頂。
四周都是墨綠的稻苗,沒有森林。
阿花突然跳了出來,抓住了藍藍的肩膀。
“哈哈,藍藍,才一分鐘就抓到你,服不服氣?”
一邊巷子里,小林惱火的腦袋也冒了出來。
“啊,我不要和藍藍組隊了,她太笨了?!?/p>
一分鐘?
藍藍只覺得腳下輕飄飄的。
才一分鐘嗎?明明感覺已經(jīng)過了一整夜。
她手心里冰冰涼涼,卻不敢展開看。
一口氣跑回家,躲到了房間里,蒙上被子。
藍藍攤開手掌。
一枚薄得像影子的銀片,和銀杏葉一個形狀,透著朦朦朧朧的光。
這就是曬好的月光嗎?
它真的能帶自己去想去的地方嗎?
可耳邊又響起阿魯幾乎凄厲的聲音。
“快扔了……”
藍藍心里亂蓬蓬的,終于還是把月光藏到了枕頭下。
晚飯奶奶照舊做了很多菜。
可藍藍心不在焉,看什么都在發(fā)光。
“對了,藍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蹦棠绦χf,“你媽媽明天就來接你了。”
藍藍低頭“嗯”了一聲,突然反應(yīng)過來。“真的嗎,真的嗎?”
“哼,藍藍小乖乖這么不想和奶奶在一起啊?!蹦棠坦室庹Q劬?。
“不是?!彼{藍語無倫次地解釋,“只是,我,我……”
“奶奶都知道?!蹦棠虆s不再開玩笑,輕輕摸著藍藍的頭,說,“乖啊,快吃,吃完我們一起收拾東西?!?/p>
藍藍開始大口扒飯。
五
直到第二天傍晚,爸爸媽媽也沒來。
“小妹妹突然拉肚子,爸爸又被安排了出差,藍藍,你得再待幾天?!眿寢屧陔娫捘沁呎f。
“你們老是騙我,撒謊精!”藍藍忍不住喊了起來。
“藍藍,不許發(fā)脾氣?!卑职謩偤鹜?,又降低了聲調(diào)說,“放心,就過幾天——最遲,最遲八月底,肯定來接你,你是大孩子了,要聽話?!?/p>
藍藍抿緊嘴,明明去年自己還是小孩子,為什么有了小妹妹,自己就是大孩子了,不公平。
奶奶著急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想抱抱藍藍,藍藍推開奶奶,哭著跑到了房間里。
幾天,是1天,2天,3天……還是5天,6天?藍藍開始去村口等。
阿美和小林已經(jīng)眼淚汪汪地在補暑假作業(yè),連喊自己捉迷藏的人都沒了。
每天晚上藍藍會把那片月光拿出來反復(fù)看,可又會害怕地塞回去。
八月底,如果他們還不來,就不會來了吧?
八月過得又快又慢。
30號這天,村里的孩子都去領(lǐng)了新學(xué)期的書。
沉沉的書背在身上,他們抱怨著,又嘻嘻笑著。
“咦,藍藍,你怎么還在???”小美咬著冰棍哆嗦地問,天已經(jīng)有了一點點涼。
“哎,這你就不懂了吧,有了老二,老大就是這個?!毙×稚駳饣瞵F(xiàn)地豎起小拇指。
“才不會呢?!彼{藍嘟囔,可心里的聲音,被風(fēng)趕著四處發(fā)芽,變成兩個人的聲音,又顫抖成三個……
蒼老的,年輕的,男的,女的,甚至是村口的孤零零的烏鴉都在叫著。
“嘎嘎——八月底啦!他們沒來,他們不會來了。”
“你們瞎說!”
藍藍捂著耳朵,跑回了房間,用枕頭蒙住了頭嚎啕大哭。
透著眼淚,銀色的月光在閃閃發(fā)亮。
“你真的可以帶我去想去的地方嗎?”藍藍握緊了月光,問,“我,我只用一次,可以嗎?”
六
只有葉子似的小小一片,可迎著風(fēng)一甩,居然變成了煙霧似的一整張。
咚咚咚——外面的鐘聲敲了12下……
八月過去了。
他們還是沒來。
藍藍的眼淚滴了下來,月光上撲哧一下,像遇到火,很快出現(xiàn)一個大洞,空氣里蔓延出苦澀的味道。
藍藍慌張地抹干眼淚?!昂撸粊砭筒粊?,反正我也討厭他們?!?/p>
可哽咽著,藍藍還是把整張月光裹在身上。
好冷啊,藍藍凍得直哆嗦。
手掌變得透明,可輕輕一踮腳,真的飛了起來。
隔壁房間,奶奶在翻著身,似乎在嘆著氣。
猶豫了很久,藍藍還是狠狠心,隨著月色,往一個方向飛去。
那是“家”的方向。
她在風(fēng)里游動,穿過了山、河、鐵路。
飛過一輛火車時,藍藍和窗口的女孩對視,女孩眼里只反射出一片柔柔的光。
自己變成月光了嗎?
可好像還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
高樓和村落交替閃過。
終于到了一座璀璨奪目的城市。
燈真是亮啊,星星和月亮都黯淡了下來。
已經(jīng)看見了熟悉的商業(yè)街,再過幾站地鐵,就是自己的家了啊!
藍藍心里雀躍了起來,可很快就感覺到身上刺骨的痛。
月光好像越來越緊,她幾乎喘不過氣。
在東方,金色的光球已經(jīng)躍躍欲試。
藍藍看見了自己家的那棟樓。
13,14,15……她數(shù)著樓層,一層一層往上滑。
16!是的,窗戶上還掛著去年生日時,媽媽給自己做的絨布兔子呢。
他們會有一點兒想自己嗎?
藍藍猶豫了一下,穿過了窗戶。
屋子里暖洋洋的,沙發(fā)上,媽媽正抱著小妹妹哼著歌。
爸爸似乎剛出差回來,他放下行李,拿過掛在窗戶上的兔子,逗著小妹妹。
屋子里的燈太亮,誰都不會注意到,有一縷細細長長的月光。
“媽媽,爸爸……你們看看我啊!”藍藍圍著他們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可沒人看見她。
太陽升起來了。
裹在藍藍皮膚上的月光,和她的身體開始融合,從血肉里穿過,匯集到了心口。
低著頭,藍藍看見自己的心臟變成了銀杏果一樣的霜色。
一切都模糊起來。
屋子里,悲傷的月光消失了。
七
月光魔法,是白鳥與精靈的約定。
白鳥會請精靈幫忙曬月光,裹上月光,那些不會飛的鳥兒也能去一次想去的地方,作為回報,鳥兒會為膽子小小的精靈歌唱,幫它們找到勇氣與力量。
而人類擅自用了月光魔法,是會付出代價的。
……
藍藍變成了一棵銀杏樹。
小小的,矮矮的,就站在阿魯旁邊。
“如果想哭,也沒什么的。”阿魯在旁邊說。
藍藍只是沉默。
月夜,白鳥又來了。它星星般的眼睛里,閃閃爍爍,好像在困惑,為什么又多了一棵樹。
“對不起啦,”藍藍說,“貪心用了你的月光?!?/p>
白鳥低鳴了一聲,藍藍覺得它在難過。
這夜,白鳥選擇了藍藍來曬月光,歌聲里,藍藍的葉子變得金黃,精靈們像漫天的碎銀落下來,月夜的甜美夢境開始了,又以飄飄遙遙的銀河結(jié)束。
曬好的月光,會隨著鳥兒們?nèi)ミh方。
挺好的,自己還有一點兒作用。
林子里,白鳥和精靈來來去去。
藍藍慢慢熟悉了做一棵樹的日子。
只有人來看樹,樹才不會去找人,樹是驕傲的。
心被厚厚的月光保護著,那些黑色的、灰色的、不想承受的情緒,再也不會影響自己了,它們像煙一樣,撲哧一下,就消失了。
嗯,不會再難過了!
可這天,森林里響起了一個老人的聲音。
“小乖——”
藍藍恍惚了一下,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小乖,你在哪里啊?”一個老婦人蹣跚著走進了森林
她是誰,小乖又是誰?
“是找你的嗎,藍藍?”阿魯問。
藍藍搖了搖葉子。
老婦人在林子里一瘸一拐地走著,她滿身都是泥巴,腳上只穿著一只鞋,打著一個舊舊的、滑稽的鐵皮手電筒。
她轉(zhuǎn)過了臉,藍藍已經(jīng)跳得很慢的心猛地一震。
是奶奶,她是來找自己的嗎?小乖,是自己的名字嗎?
奶奶努力地在樹林里扒拉著。
“小乖,奶奶的小乖啊……”
可自己已經(jīng)是一棵樹了,奶奶不會認出自己的。
算了,慢慢地,他們都會把自己忘了的。
阿魯?shù)娜~子一直在抖動,似乎想說什么,可藍藍卻只是按住他,保持著安靜。
終于,看著那佝僂著的身影慢慢走遠了。藍藍才啜泣了起來。
“嗚——”
真是奇怪,為什么又難過了起來。
奶奶卻突然定住了身體,她晃晃搖搖地回了頭,眼睛里有雪亮的光,說:“小乖,是小乖的聲音!別怕,奶奶來了啊?!?/p>
藍藍的心突然慌了起來,別,別認出我,我已經(jīng)是一棵樹了啊。
可越想忍住不哭,哭聲就越大。
終于,奶奶朝著自己撲了過來,她撲得這么用力,幾乎摔在了樹上。
“小乖,是你嗎?跟奶奶回家去啊?!?/p>
“快答應(yīng)啊……”阿魯輕輕地說。
“奶奶——”藍藍大哭起來,帶著說不盡的委屈。
奶奶的眼淚流到藍藍的樹干上,藍藍的葉子落到奶奶的背上。
冰涼的心里,有什么在融化。
藍藍一寸一寸地恢復(fù)了原樣。
八
原來,親人的眼淚,可以抵消用了月光的代價。
而藍藍漫長的樹的生活,也只是一個夜晚的長度,甚至都沒來得及對阿魯?shù)绖e。
第二天,是8月31號,村里開來一輛小車。
爸爸媽媽終于來接藍藍了。
藍藍居然忘了,這個月還有31號。
所以這天還在月底,他們不算爽約嗎?
31,31……藍藍苦笑,自己居然因為這么可笑的原因,變成一棵樹?
奶奶的腿還有點兒瘸,爸爸問起來,她只說是雨天滑了一下,不礙事。
阿魯說,要跑得比月光還快,才能跑進那片林子,白發(fā)蒼蒼的奶奶,是帶著什么樣的心情,才會跑得那么快?
臨走前,奶奶偷偷親了親藍藍的額頭,很用力地說:“奶奶會愛你的,你永遠是奶奶最最喜歡的小乖?!?/p>
家鄉(xiāng)的口音配上“愛”總是奇奇怪怪的。
可藍藍卻哭了出來。
小車從藍藍等了無數(shù)次的村口開過,只花了一秒。
“藍藍怎么這么安靜?。俊?/p>
“唉,都怪你,一直拖到月底,孩子報名都耽誤了。”
“我也不想出差啊,對了,藍藍的網(wǎng)上素描班是不是該續(xù)費了……”
小妹妹也來了,藍藍好想討厭她,可她懵懵懂懂地坐在安全座椅上,對藍藍笑彎了眼睛。
車開到高速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月淡星零,一路的燈都暗沉了
“媽媽,我做過一棵樹?!焙诎道?,藍藍突然說。
“哦?是角色游戲嗎?啊,小妹妹是不是睡著了?”
過了好幾秒,藍藍輕輕“嗯”了一下,也歪頭睡過去。
雨越來越大,一道閃電亮起,照亮了一棵孤零零的樹。
“再見啦?!币黄鹆疗鸬?,還有一雙男孩悲傷的眼睛。
轟隆隆的雷聲里,藍藍猛地驚醒。
阿魯!
阿魯,他也是裹了月光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