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辛光燦（1983.12-），女，河北人，博士，館員，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chǎn)保護中心 ，陶瓷考古、東南亞考古。

摘要： 遠洋商船是東西方區(qū)際間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重要載體，不幸沉沒海底的商船則被封存，成為見證歷史的重要時間膠囊。二十世紀以來不斷有沉船被發(fā)現(xiàn)、發(fā)掘，其中有不少保存狀態(tài)良好，出水令人嘆為觀止的海量船貨，引起研究者的濃厚興趣。兩宋時期通過海路與東北亞、東南亞建立頻繁的貿(mào)易聯(lián)系，中國商人開始積極參與海洋貿(mào)易，中國商船開始駛向遙遠的外海。中國特產(chǎn)的絲綢、陶瓷、鐵器等成為極受歡迎的商品。本文試圖通過對中國東南沿海地區(qū)、東南亞地區(qū)出水的沉船，探討宋代海上貿(mào)易呈現(xiàn)的與前不同的新時代特點。

關鍵詞： 宋代;東南亞;沉船;海上貿(mào)易

【中圖分類號】 K33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3733（2020）16-0239-05

宋代是我國商品經(jīng)濟高度發(fā)達的歷史時期，科技迅速發(fā)展，其中船舶制造和航海技術的發(fā)展就是典型代表，中國船加入到遠洋貿(mào)易的國際序列。在宋朝政府的鼓勵下，中國海上貿(mào)易發(fā)展進入一個新階段，中國海船開始直接參與遠洋貿(mào)易就是重要標志。目前發(fā)現(xiàn)的中國海船，在中國境內(nèi)的遺存最早可追溯到宋代，而東南亞水域所見遺存的最早年代也在宋代。[1]

1宋代海上貿(mào)易發(fā)展的階段特征

宋朝的海上貿(mào)易主要有朝貢貿(mào)易和市舶貿(mào)易兩種形式。

1.1朝貢貿(mào)易。北宋初期便主動遣使海外諸國、招徠商人?！端螘嫺濉ぢ毠佟分杏涊d，雍熙四年（987年），“（太宗）遣內(nèi)侍八人賚敕書金帛分四綱，各往海南諸藩國勾招進奉，博買香藥、犀牙、珍珠、龍腦;每綱賚空名詔書三道，于所至處賜之?！盵2]《宋史》記載了前來朝貢的東南亞國家，比如“交趾、占城、真臘、蒲甘、大理濱海諸蕃，自劉鋹、陳洪進來歸，接踵修貢。宋之待遇亦得其道，厚其委積而不計其貢輸，假之榮名而不責以煩縟?！盵3]宋廷對朝貢蕃國經(jīng)常厚往薄來，懷柔待之。《宋會要輯稿》統(tǒng)計的朝貢蕃國計有二十六個，朝貢次數(shù)超過三百次。[4]

1.2市舶貿(mào)易。朝貢貿(mào)易之外，朝廷設立提舉市舶司管理海外貿(mào)易?！端问贰分刑岬剑骸疤崤e市舶司，掌蕃貨、海舶、征榷貿(mào)易之事。以來遠人，通遠物?！盵5]宋朝先后設置了廣州、泉州、澉浦、杭州、明州、江陰軍、溫州、秀州、密州等九個市舶機構，分屬廣南路市舶司、福建路市舶司、兩浙路市舶司和密州市舶司。[6]除設立有司，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年）開始制定海外貿(mào)易管理法規(guī)，稱為“廣州市舶條（法）”或“元豐市舶法”，于元豐三年（1080年）頒行。

兩宋時期海外貿(mào)易在有利政策支持下獲得長足發(fā)展，客觀上促進了船舶、航海技術進步，更加促進了中國遠洋貿(mào)易的繁榮，現(xiàn)存的很多宋代沉船提供了有力佐證。目前發(fā)現(xiàn)的10-13世紀沉船分布于中國東南沿海水域、南海至東南亞海域的廣闊范圍，大部分沉船為商船，有的滿載貨物亦完整保留下來，貨物種類十分豐富，其中大宗的商品為中國陶瓷制品。

2中國東南沿海所見宋代沉船遺址

大航海時代以前的東西方貿(mào)易主要依賴季風規(guī)律，呈現(xiàn)出分段接力的轉(zhuǎn)口貿(mào)易形式。而受重農(nóng)抑商的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中國商人直接參與遠洋貿(mào)易的時間遠遠晚于海上貿(mào)易上路上的東南亞人、印度人、阿拉伯人和波斯人。檢視中國東南沿海以及東南亞海域發(fā)現(xiàn)的沉船遺跡，可知中國船只開始積極參與近海和遠海的貿(mào)易運輸活動始自宋代。（表一、表二）近年來水下考古工作以這些沉船遺址為研究對象，揭示出大量宋代參與海上絲綢之路大規(guī)模貿(mào)易的重要實物依據(jù)。在整合考古資料的基礎上，學界對中國與東北亞、東南亞地區(qū)的貿(mào)易交流狀況，不同時期海外市場的消費品組合進行了有益探討。[7]

2.1寧波東門口碼頭沉船遺址[8]

寧波東門口遺址位于余姚江、奉化江和甬江的三江匯合處南側(cè)，為唐宋時期的海運碼頭。1978-1979年，寧波市文管會對市區(qū)東門口交郵大樓的施工地區(qū)進行搶救性發(fā)掘，找到三個古代造船廠遺址和一艘海船，同時并出大量宋元時期龍泉青瓷和青白瓷，命名為東門口遺址。其中海運碼頭共清理出三座。一號碼頭年代最晚，不早于宋代，古船遺存就出土于該碼頭之下的地層。

船體構件保存比較完整。船殘長9.3米、殘高1.14米，推測寬度4.32米。保留下來的部分包括艏柱、底部、船板、抱梁肋骨、龍骨等;可推知這是一艘尖頭、尖底、方尾的三桅船。主龍骨殘長7.34米、寬0.26米、厚0.18米，三段木接合，全部為松木制作。主龍骨有兩個長方形“保壽孔”，孔內(nèi)埋藏北宋早期銅錢。舵部沒有發(fā)現(xiàn)完整的構件。護肋呈半圓形，貼在船殼板第7、8塊連接處外側(cè)。船首尾用杉木制作，以參釘固定在殼板上。

根據(jù)船體出土的地層關系和內(nèi)部發(fā)現(xiàn)的瓷器和錢幣，尤其是龍骨與艏柱相接處的方孔中發(fā)現(xiàn)的十二枚北宋早期銅錢，學者們判斷這艘海船的時間為宋代。至于寧波古船是海船還是內(nèi)河船，學界持有不同意見。造型上看，它與泉州灣出土宋代海船有很多相似之處，而與內(nèi)河船差別較大;尤其護肋應該是舭龍骨的早期雛形，減緩搖擺，增加平穩(wěn)性。這些特征顯示出這艘寧波古船更具有海船特性。[9]

2.2白礁一號沉船[10]

白礁一號沉船遺址位于福州市連江縣定海灣，閩江入?？诒眰?cè)，水深約10米;船體破壞嚴重，僅余部分疑似龍骨的殘存

。1989年至2002年間，考古學者對沉船進行了多次水下考古調(diào)查、探測和發(fā)掘，推測船長19-20米，寬5-6米，應為一艘9或11個隔艙的中型海船。

出水遺物以瓷器為主，另有多快金屬凝結物、條形鐵器等。陶瓷器的種類較少，包括成批的建窯系黑釉盞和青白瓷碗。黑釉盞的器型基本相同，胎色發(fā)灰，釉色一般為醬黑色。青白瓷碗可分為深腹和淺腹兩類，胎體多灰白色，釉色多灰白色，濃淡不一。根據(jù)木材的碳十四測年，結合瓷器特征，判斷白礁一號沉船的時間為南宋至元代。（圖一）[11]

2.3北土龜礁一號沉船[12]

北土龜礁位于福建莆田海域興化灣南側(cè)的小日島以東，其南面500米是南土龜礁，東北面約3000米以外是興化水道主航道。自2006年至2008年，對莆田南日島海域進行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了北土龜礁一號沉船遺址。遺址位于北土龜礁北面約300米處。船骸埋藏較淺，方向330°，殘長約7.5米，寬約1.8米。僅存一道隔艙板。船體兩端分別發(fā)現(xiàn)兩塊碇石。船體內(nèi)及周圍沒有規(guī)則的船貨堆積，較為散落。

出水遺物包括陶瓷器、銅錢和兩塊碇石。其中瓷器中除了一件景德鎮(zhèn)青白瓷碗外，皆為青瓷器，而器形上除一件青瓷碟，其余均為青瓷碗，應屬龍泉窯或福建北部窯產(chǎn)品。另采集144枚銅錢，大部分屬北宋中晚期，最晚為南宋“紹興通寶”。結合器物類型和銅錢年代，綜合判斷遺址年代為南宋早期。[13]（圖二）

2.4泉州灣后渚港沉船[14]

后渚港位于泉州市東南，沉船遺址位于后渚港西南海灘的小港道邊緣，東經(jīng)118°59′，北緯24°91′。1973年于后渚港調(diào)查海外交通史跡過程中發(fā)現(xiàn)，次年正式發(fā)掘。

船骸大部分掩埋在海泥中，部分船側(cè)板暴露在外。船身殘長24.2米，殘寬9.15米，基本只殘留船底。海船基本是尖頭方尾、船身扁闊的結構。共有十三個船艙，均有肋骨，以十二道隔艙板隔開。龍骨全長17.65米，寬42米。海船的用材由杉木、松木和樟木構成。

船艙出土遺物豐富，有陶瓷器、香料木、藥物、木牌、木簽、銅錢、銅器、竹木藤器、編織物、文房用品、果核貝殼、料器、動物骨骼等，其中香料木和藥物的出土數(shù)量最多，包括絳真香、沉香、檀香、乳香、龍涎香等。這些陶瓷器主要來自龍泉窯、建窯和泉州窯。金屬物品主要是大量銅錢，以及少量銅器、銅鏡、鐵質(zhì)工具和幾枚鐵錢。銅錢以北宋時期為主，時代最晚的為南宋“咸淳元寶”。另外，出土近百件木牌、木簽，帶墨書文字。

通過對出土文物年代和船體使用情況的綜合分析，判斷該船是建造于南宋末年的歸國遠洋商船，沉沒于咸淳七年（1271年）以后。[15]（圖三）

2.5泉州法石沉船[16]

法石鄉(xiāng)隸屬福建泉州市東海公社，在泉州城東南五公里左右，地處晉江下游入?？诘臎_積平原上，是后渚港通往泉州城的重鎮(zhèn)。沉船遺存于1976年發(fā)現(xiàn)， 1982年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和福建省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組成的聯(lián)合考古隊進行試掘工作，清理了古船后四個艙位，出土部分遺物和船體構件。

船體殘骸只有后部船底保存較好，尖底，已揭露出的龍骨長7.22米，為兩段木料拼接;發(fā)掘的四個艙露出三道水密隔艙板;另外還出土竹帆、繩索及一些木構件。初步判斷海船的船型為福船。

艙底清理出少量陶瓷片，器型包括小口瓶、燈盞、碗、執(zhí)壺、甕、罐、網(wǎng)墜等。另外還有一些磚瓦片、木器和果核貝殼等。其中小口瓶是磁灶窯產(chǎn)品，青瓷碗來自同安汀溪窯和安溪桂瑤窯，均具有明顯南宋時代特征。

2.6半洋礁一號沉船[1

7]

半洋暗礁位于福建龍海市隆教畬族鄉(xiāng)東南海域，介于陸地和東碇島、南碇島、林進嶼之間。2008年在龍海市隆教鄉(xiāng)鎮(zhèn)海碼頭繳獲大批盜撈文物。2010年福建沿海水下考古調(diào)查隊在調(diào)查中確認沉船遺址地點。半洋礁一號沉船遺址位于半洋礁北面，平坦的泥沙底，水深19-23米。船體方向330°，西北至東南走向。船體殘長9.2米，殘寬2.5米左右，僅存北側(cè)部分船體和部分龍骨。

追繳和出水文物中以瓷器為主，還有陶器、漆木器和銅錢等。黑釉盞的數(shù)量最多，還有青白瓷碗、青白瓷盤等。陶器的器形包括盆、壺、罐和灶。其中黑釉瓷的時代特征不明顯，可能產(chǎn)于福清東張窯;青白瓷和漆盒帶有明顯的南宋時期風格，青白瓷可能來自南平、三明地區(qū)，漆器或產(chǎn)自福州。這些線索顯示出該沉船年代為南宋中晚期，航路很可能從福州港出發(fā)，駛往東南亞。（圖四）[18]

2.7“南海Ⅰ號”沉船[19]

1987年，在廣東南海川山群島海域搜尋荷蘭東印度公司沉船萊茵堡號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沉船海域在廣東省西部近海，島礁較多，深度在24-26米。遺址點距離大、小帆石最近，更遠處有莽洲島、川島和海陵島等大島。1989年中日聯(lián)合組成“中國南海沉船水下考古調(diào)查隊”，對沉船進行第一次預備調(diào)查，確定了沉船遺址的大致方位，將遺址命名為“南海I號沉船”。之后若干年對遺址進行多次水下考古調(diào)查、勘探和試掘。2007年通過整體打撈方式，將沉船移入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2013年開始全面保護發(fā)掘工作。

船體覆蓋在1-1.5米的淤泥下，保存狀況良好。經(jīng)過數(shù)年考古發(fā)掘，船體結構和貨物被完整揭露出來?，F(xiàn)存船體結構保存完整，殘長約22.15米，寬9.85米。船體保留了龍骨、左右舷板、甲板、隔艙板、舵承孔、船殼板、底板等部件。船型應該是長寬比較小的福船。

船貨遺存豐富豐富，以瓷器和鐵器為最大宗，另有金屬器、竹木漆器、玻璃器、礦石標本、動植物等，還包括絲綢紙張等有機物的少量化學成分遺存。目前船艙內(nèi)貨物已經(jīng)清理完畢，共出土文物近20萬件，貨物按照種類和上下貨次序進行包裝碼放。綜合船體結構和出土文物， “南海Ⅰ號”應為一艘南宋中晚期的遠洋貨船。[20]（圖五）

2.8華光礁一號沉船[21]

華光礁一號沉船遺址位于海南省西沙群島中部靠南的華光礁礁盤西北邊緣。遺址水深0.5-1.4米，破壞嚴重，遺物散落分布呈東南向西北走向，范圍長約38米，最寬約21米。1998-1999年進行了短期搶救性試掘，出水陶瓷器、銅鏡殘片等850多件遺物和船板等構件。

2007-2008年，西沙群島水下考古工作隊成立，對遺址進行了搶救性發(fā)掘。沉船大致呈東南向西北走向，海床表面可見體積較大的凝結物。沉船落在堅硬的珊瑚沙上，以致骨架斷裂，散落分布。船體保存不完整，殘存部分長約20米，寬約6米，最寬處9米。隔艙殘留11個，船體底層保存基本良好。

出水文物近萬件，陶瓷器是大宗物品。瓷器以青白瓷最多，其次是青瓷和醬褐釉器。器型主要為碗、盤、碟、盞、罐、瓶、壺、盒、甕等，裝飾技法包括刻劃、模印、堆貼等。青白瓷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應為泉州附近窯宋代產(chǎn)品，灰白釉，灰白胎，胎體較厚;另一類應為景德鎮(zhèn)湖田窯宋代產(chǎn)品，青白釉，白胎，胎體較薄。青瓷則主要來自晉江磁灶窯、閩北地區(qū)、泉州地區(qū)。醬褐釉器應來自晉江磁灶窯。遺址還發(fā)現(xiàn)作為船貨的鐵條。該沉船年代應為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之后不久。[23]（圖六）

3東南亞海域發(fā)現(xiàn)的宋代沉船

目前見諸報道的發(fā)現(xiàn)于東南亞的宋代沉船遺址約有十來處，主要分布在菲律賓海域、馬來西亞和印尼海域。船貨中發(fā)現(xiàn)大量中國外銷瓷，主要來自浙江龍泉窯、福建諸窯口、江西景德鎮(zhèn)窯、廣東諸窯口。

3.1碎浪礁沉船（Breaker Reef Wreck）[23]

1991年，沉船遺址位于菲律賓巴拉望島西南岸外8英里處，水深5米。菲律賓國家博物館從漁民處獲知碎浪礁附近發(fā)現(xiàn)陶瓷，遂委托歐洲水下考古研究院確定遺址的位置，并由Gilbert Fournier負責發(fā)掘工作。

出水陶瓷近千件，種類多樣。其中龍泉青瓷300余件，另有青白瓷、青釉瓷、白瓷、褐釉瓷、黑釉瓷、黃釉瓷和磁州窯類型的釉下黑彩瓷。這些瓷器可能來自浙江、福建、江西、廣東等地的龍泉、同安、安溪、閩清、南安、莆田、德化、景德鎮(zhèn)、南豐等窯口。此外，還出土了鉛塊、鐵塊和鐵鍋殘片等。

遺址中沒有發(fā)現(xiàn)木質(zhì)遺存，但有一塊3米長碇石，兩頭窄中間寬，形制類似泉州灣出土的碇石。學者判斷這應是一艘北宋晚期的中國海船。

3.2調(diào)查員沉船（Investigator Wreck）[24]

調(diào)查員礁位于榆亞暗沙東北部，面對巴拉巴克海峽（Balabac Strait）。菲律賓國家博物館得到線索后與歐洲水下考古研究院的Frank Goddio合作進行搶救性發(fā)掘。

沉船遺址在水深2至3米處，發(fā)掘前已經(jīng)遭到嚴重盜撈，遺存散落，未見船骸遺存或船體構件。出水遺物主要包括陶瓷器、金屬銅環(huán)、鐵質(zhì)凝結物等。其中陶瓷器主要來自福建諸窯、景德鎮(zhèn)窯和龍泉窯，龍泉青瓷和福建各窯瓷器占比較大。器型主要有碗、罐、軍持等。

目前出水文物存放于菲律賓國家博物館、法國吉美博物館和遠東海洋考古基金會。根據(jù)出水瓷器的特征，可將沉船年代推為13世紀中期的南宋晚期。[25]

3.3丹絨新邦孟阿瑤沉船（Tanjung Simpang Mengayau Wreck）[26]

丹絨新邦沉船遺址位于加里曼丹的沙巴州北部丹絨新邦孟阿瑤東北角，離岸400米海域中，水深12米。2003年，本地漁民將沉船線索上報當?shù)夭┪镳^，當時遺址已被嚴重盜撈，一些非法打撈上來的宋代瓷器出現(xiàn)在沙巴州古董店;同年3月，南海海洋考古公司（Nanhai Marine Archaeology）獲得搜索許可，4月確定了沉船位置。

出水文物主要為大量瓷器和成摞的銅鑼。瓷器包括三百多件可復原器物和二百五十公斤瓷片，均來自中國窯口;銅器包括61件銅鑼、76件圓形或近圓形銅塊，另有鐵鍋等金屬制品。其中瓷器和銅鑼上都發(fā)現(xiàn)墨書“郭”字等款識。

該遺址發(fā)現(xiàn)少量散落的船體構件遺存，木材采樣分析的結果，顯示屬松木等溫帶樹種，據(jù)此推斷該船為中國海船，應沉沒于11-12世紀的北宋時期。[27]（圖七）

3.4加拉璜沉船（Karawang Wreck）[28]

該遺址位于印尼爪哇海域，水深55米。2007年，亞洲海洋打撈公司（PT Nautik Recovery Asia）在漁民提供線索的基礎上，與PT.PPS公司申請合作打撈，獲批后，正式打撈工作于次年6月開始，受天氣影響12月中旬被迫停止。

遺址周圍未找到船骸或船體構件。出水遺物主要是陶瓷器，包括青瓷、白瓷和醬釉陶器，器型包括碗、盤、罐、執(zhí)壺、瓶、軍持、盒、器蓋等，其中碗和盤的數(shù)量最多。另有金屬錠、銅鏡、玻璃器、錢幣等。錢幣共發(fā)現(xiàn)7枚，如背面有“閩”、“福”字樣的“開元通寶”鉛錢，是閩國鑄幣。還有一枚南漢 “乾亨重寶”鉛錢。綜合各因素判斷，該沉船年代為10世紀的五代-北宋早期。

3.5哲帕拉沉船（Jepara Wreck）[29]

遺址位于印尼爪哇海域，距離南部的哲帕拉市45公里。1930年代已經(jīng)在市場上流通這艘沉船的瓷器。1998年P.T. Eka Lingga Adikencana公司獲得打撈準證，共出水33340件陶瓷器。因為本地漁民使用炸藥捕魚，對遺址文物造成了嚴重破壞，打撈工作終止。2002年又有商業(yè)打撈活動致使大量瓷器流入市場。

沉船位于54米深的海床上。船骸保存狀況不佳，遺址范圍內(nèi)散落大量石塊，推測是附近火山爆發(fā)導致海船折戟。另外還出水一塊長方形碇石，兩頭窄中間寬，暗示沉船極有可能是中國海船。

出水器物種類多樣，包括各類陶瓷、銅鑼、銅鏡、銅錢、鐵鍋等。陶瓷的產(chǎn)地包括德化、安溪、龍泉等地。一個罐子中裝有三千五百枚銅錢，年代跨越隋朝到北宋時期，最晚年號為北宋重和（1118-1119年）。結合陶瓷和銅錢判斷，沉船屬于南宋早期。

3.6鱷魚島沉船（Pulau Buaya Wreck）[30]

沉船遺址位于印尼鱷魚島附近水域。遺址發(fā)現(xiàn)于1989年，無船體情況報告，出水了大量陶瓷器、金屬器和玻璃器，置于峇淡島保存。陶瓷器有三萬多件完整器及大量碎片，由少量青白瓷和廣東陶瓷構成。金屬器主要包括銅器、鐵器和鉛錠等。鉛錠上印有“連州”等銘文。推測沉船的年代在12世紀到13世紀初。（圖八）[31]

4宋代中國與東南亞海上貿(mào)易的時代特點

通過對中國東南沿海及東南亞地區(qū)發(fā)現(xiàn)中國宋船遺存的整理，可推知兩宋時期中國對東南亞地區(qū)海上貿(mào)易的起迄港口主要是福州港和泉州港。華光礁沉船遺址暗示了宋代遠洋航線是可以通過西沙群島的。兩宋時期中國對東南亞貿(mào)易的特點可以歸結為以下四點：

4.1兩宋時期，福州港、泉州港是對東南亞海上貿(mào)易的主要始發(fā)港口。（表一）而明州港是主要針對日本航線的始發(fā)港，部分海船也從福州港出發(fā)，前往東北亞，如白礁一號沉船。

4.2在日益發(fā)達的海上貿(mào)易刺激下，催生出一批外銷瓷窯場。北宋時期，外銷東南亞的瓷品種以廣東省西村窯、潮州窯產(chǎn)品、福建眾窯產(chǎn)品為代表。南宋時期則改變了這個局面。南宋福州港、泉州港附近促使一批生產(chǎn)外銷瓷窯場的繁榮興盛，同時期的廣東窯業(yè)逐漸衰落。

4.3宋代中國船的結構有顯著特點，沉船遺址保留下來的構件中，木材、碇石、龍骨、肋骨、榫卯結構等通常是判斷中國船的重要因素。[32]目前東南亞海域發(fā)現(xiàn)的中國船的保存狀況都比較差，只能通過零星的船體構件遺存進行判斷。目前絕大部分中國海域宋代沉船都是中國制造的商船，而不是外來商船。暗示宋代中國船不僅在中國海域具有優(yōu)勢地位，在東南亞海域的遠洋商貿(mào)活動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4.4中國銷往東南亞地區(qū)的暢銷品包括陶瓷器、絲綢和鐵器，以換回香料等東南亞特產(chǎn)。沉船遺址中的絲織物不易保留。陶瓷器和鐵器成為從中國駛向海外商船的代表性貨物。東南亞海域沉船往往攜帶數(shù)量巨多的具有東南亞特色的貨物，與中國貨物并出。兩宋時期參與遠洋貿(mào)易的船貨主要有來自中國東南地區(qū)窯口的產(chǎn)品、半成品鐵器等，而銅鑼則是東南亞特色貨物的典型代表。這暗示了東南亞區(qū)域內(nèi)貿(mào)易是很重要的貿(mào)易模式，來自中國、印度和近東的舶來品只是東南亞遠洋貿(mào)易貨物的一個組成部分。[33]

綜上實物資料所見，目前除了中國海和東南亞海域，馬六甲以西尚未發(fā)現(xiàn)中國船的遺存。這似乎暗示宋代中國船航貿(mào)所轄的范圍，主要是南中國海到爪哇海這一區(qū)域?？邕^馬六甲之后，則主要由阿拉伯商人控制。但是，宋人筆記，如《諸蕃志》等，似乎又暗示中國船可以遠航到環(huán)印度洋諸港口。希冀考古材料為馬六甲以西的航線和商船提供新的證據(jù)和深入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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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栗建安：“從水下考古的發(fā)現(xiàn)看福建古代瓷器的外銷”，《海交史研究》2001年第1期，頁98-106。劉未：“中國東南沿海及東南亞地區(qū)沉船所見宋元貿(mào)易陶瓷”，《考古與文物》2016年第6期，頁65-75。孟原召：“華光礁一號沉船與宋代南海貿(mào)易”，《博物院》2018年第2期，頁11-26.

[8]林士民：“寧波東門口碼頭遺址發(fā)掘報告（中、英文）”，《再現(xiàn)昔日的文明——東方大港寧波考古研究》，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5年，頁172-211.

[9]席龍飛、何國衛(wèi)：“對寧波古船的研究”，《武漢水運工程學院學報》，1981年，頁23-32.

[10]中澳合作水下考古專業(yè)人員培訓班定海調(diào)查發(fā)掘隊：《中國福建連江定海1990年度調(diào)查、試掘報告》，《中國歷史博物館館刊》1992年第18-19期，頁242-249;中澳聯(lián)合定海水下考古隊：《福建定海沉船遺址1995年度調(diào)查與發(fā)掘》，《東南考古研究》第二輯，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9年，頁186-198;趙嘉斌、吳春明主編：《福建連江定海灣沉船考古》，北京：科學出版社，2011年.

[11]趙嘉斌、吳春明主編：《福建連江定海灣沉船考古》，北京：科學出版社，2011年，頁91.

[12]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chǎn)保護中心、中國國家博物館、福建博物院、福州市文物考古工作隊：《福建沿海水下考古調(diào)查報告（1989-2010）》，北京：文物出版社，2017年，頁163-186。

[13]同注釋16，頁171.

[14]A，泉州灣宋代海船發(fā)掘報告編寫組：《泉州灣宋代海船發(fā)掘簡報》，《文物》1975年第10期，頁1-18;B，福建省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泉州灣宋代海船發(fā)掘與研究》，北京：海洋出版社，1987年.

[15]泉州灣宋代海船發(fā)掘報告編寫組：《泉州灣宋代海船發(fā)掘簡報》，《文物》1975年第10期，圖版陸.

[16]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福建省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聯(lián)合試掘組：《泉州法石古船試掘簡報和初步探討》，《自然科學史研究》1983年第2期，頁164-172.

[17]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chǎn)保護中心、中國國家博物館、福建博物院、福州市文物考古工作隊：《福建沿海水下考古調(diào)查報告（1989-2010）》，北京：文物出版社，2017年，頁277-304.

[18]同注釋21，頁286.

[19]A，同注釋21。B，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chǎn)保護中心、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國文化遺產(chǎn)研究院、廣東省博物館、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南海I號沉船考古報告之二——2014-2015年發(fā)掘》，北京：文物出版社，2018年.

[20]同注釋23，B，頁122.

[21]A，中國國家博物館水下考古研究中心、海南省文物保護管理辦公室：《西沙水下考古 1998-1999》，北京：科學出版社，2006年，頁35-48、66-138;B，孫健、李濱、徐海濱：《揭秘華光礁一號沉船》，《華夏地理》2007年第10期，頁158-169.

[22]同注釋25，A，頁38.

[23]Marie-France Dupoizat， “The Ceramic Cargo of a Song Dynasty Junk Found in the Philippines and its Significance in the China-South East Asia Trade，” in Southeast Asia & China： Art， Interaction & Commerce： Colloquies on Art & Archaeology in Asia， No. 17， ed. Rosemary Scott and John Guy， London： Percival David Foundation of Chinese Art， 1995.

[24]Frank Goddio et al. Weisses Gold， G？ttingen： Steidl Verlag， 1997， pp. 69-78; Marie-France Dupoizat， The Ceramics of the Investigator Shipwreck， paper presented at the Symposium on Chinese Export Ceramics Trade in Southeast Asia， organized by Asian Research Institute， 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12th -14th， March， 2007.

[25]Marie-France Dupoizat， The Investigator Shipwreck， paper presented at the Symposium on the Chinese Export Ceramics Trade in Southeast Asia， organized by Asian Research Institute， 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12th -14th， March， 2007.

[26] Michael Flecker. The China-Borneo Ceramics Trade Around the 13th Century： The Story of Two Wrecks. Qin Dashu， Yuan Jian， eds， Ancient Silk Trade Routes： Selected Works from Symposium on Cross Cultural Exchanges and Their Legacies in Asia， Singapore： World Scientific Publishing， 2013， pp.111-135;

http：//www.maritimeasia.ws/tsimpang/.

[27]Sten Sjostrand， Sung pottery from The Tanjung Simpang Shipwreck （AD. 960-1127）， last modify 27th April 2003. http：//www.mingwrecks.com/tgsimpang.html.

[28]Horst Liebner. The ‘Karawang Wreck： A Cargo of 10th Century Trade Ceramics， Jakarta： PT Putera Paradigma Sejahtera- PT Nautik Recovery Asia， 2009; Horst Liebner. Cargoes for Java： Interpreting Two 10th Century Shipwrecks. Paper for 13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f the European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Archaeologists （EurASEAA13）， Berlin， 2010， pp. 9-16.

[29] Atma Djuana and Edmund Edwards McKinnon. The Jepara Wreck. Proceeding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Chinese Export Ceramics and Maritime Trade， 12th-15th Centuries， ed. Cheng Pei-Kai， Hong Kong： Chungwa Publishing， 2005， pp. 126-134.

[30] Abu Ridho and E. Edwards McKinnon， edited by Sumarah Adhyatman. The Pulau Buaya Wreck： Finds from the Song Period， Jakarta： The Ceramic Society of Indonesia， 1998.

[31]筆者于2019年11月于印尼海洋文化遺產(chǎn)博物館內(nèi)拍攝.

[32]孫光圻：《中國古代航海史》，北京：海洋出版社，2005年，頁200.

[33]John N. Miksic著，辛光燦譯：《井里汶沉船的精致陶器——始發(fā)地、目的地和意義》，《故宮博物院院刊》，2007年第6期，頁11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