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蘭獎在我的心中分量很重,因為這30年來,我們傳統(tǒng)戲曲以及所有的舞臺藝術都經歷了很大的考驗,傳統(tǒng)藝術的傳承變化、藝術市場的風云變幻、審美理念的認知挑戰(zhàn),我們都經歷了一段非常痛苦又非常努力的日子。在這個情況下,昆曲是最苦的。為什么?因為昆曲你一個人跑出去,誰也不會看你,觀眾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記得那時候剛畢業(yè)的小孩子到上昆來,也沒有戲演,我自己也非常灰心,覺得日子就這么過去了。
就在那個時候,1993年,我突然接到通知我得了白玉蘭獎。我非常驚訝,也不敢相信,因為我自己算了算,這些年沒演什么戲。為什么突然得到了白玉蘭獎的肯定?
走進會場,我很忐忑不安,也非常慚愧,因為在我眼前的都是一些當時閃閃發(fā)光的紅星,濮存昕、茅威濤、方亞芬等等,而我是一個老演員,好像也沒有什么作品,在隊伍中我自己一點自信也沒有。
我的心情很復雜,想了很多。我覺得這是對昆曲這古老的藝術的一種厚愛,也是對我這個已算是年華老去的演員——那年我53歲了,對我們這樣青春已經老去的演員的一種鼓勵和鞭策?!鞍子裉m”帶來了希望,在一個很寂寞的藝術圈子里,她要我們把傳統(tǒng)藝術再堅守下去。我真的是非常感動。
這甚至給了我力量。那時候我想我已經53歲了,孩子們也進來了,我應該是離開舞臺的人了。但是我覺得我還可以再排一個戲,我還可以再努力一下。
1993年我是靠《玉簪記》獲的獎。我有點不甘心的,因為我看到這些明星他們都有自己新的創(chuàng)作劇目或者代表作,像馬蘭的《紅樓夢》、茅威濤的《西廂記》,還有之前尚長榮老師的《曹操與楊修》都給了我非常大的激勵,而我們昆劇還在傳統(tǒng)經典當中摸索。我想,我也要排一個新戲,而“白玉蘭”給了我勇氣,鼓勵我排出了《司馬相如》。盡管那時候排戲很困難,但是我還是給自己立了一個軍令狀,我要以這個戲作為我的“封箱戲”。
經歷了兩年多以后,《司馬相如》很艱難地一路走過來。這條路讓我成長,讓我自己去摸索到了很多東西,比如昆曲的表演要如何承載新劇目的力量,昆劇小生的表演要如何展現文人氣質。我也在找我身上還可能挖掘的潛力,在排演這個戲的過程中,我覺得我好像又成長了。
在我57歲那一年,我又拿到了第二次白玉蘭獎,讓我開心的不得了。我覺得我這一生沒有像這樣覺得自己對得起我自己,對得起我的老師,對得起我的昆曲!
回望白玉蘭這30年,似乎也是在回望我自己的藝術之路。前半段是傳統(tǒng)的路,后面一點路我便往外走了?!鞍子裉m”的眼光,不僅僅是對我的一種鼓勵,她還指出了一種方向。我是個女小生,在昆曲里幾乎是很少見的,但是她讓我找到了、認準了屬于自己的藝術形象。我真切地感到,白玉蘭獎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引領、一種方向、一種希望。 (作者為第4屆、第8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主角獎獲得者)
(口述/岳美緹,整理/蔡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