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边@首名叫《憫農(nóng)》的詩,我在念小學(xué)二年級時就已經(jīng)能熟背。《憫農(nóng)》在中華浩渺的詩海里,算不上是最絢爛和唯美的一首??伤^對是中國老百姓最熟悉的一首詩,也是孩子們最會背,最容易理解的一首詩。
記得小時候,父母總是選擇正午日頭最毒的時候下地鋤草,我曾不解地問,為何不挑個涼快的時間干活?母親說:正午的太陽最熱,鋤掉的草能在最短的時間,因水分缺失而死亡,莊稼才能長得茂盛。母親戴著草帽,帶一條毛巾和一大壺冷開水去,一干就是幾個小時。
鋤把一米七左右長,上端粗,下端細(xì),底下有一個像鵝頸的彎脖,向上折過來,連接長十五公分,寬二十公分的鋤片。鋤把與鋤頭之間,彎折大約四十多度,母親說這個角度鋤起地來最省力。最好看的是鋤把,因為長時間與手掌和衣角摩擦,再加上掌心汗水的浸潤,鋤把上反射出黝黑而閃亮的光澤,這光澤又照亮農(nóng)人黝黑的臉龐。
鋤頭不僅僅可以用來鋤草。二十世紀(jì)七八十年代,農(nóng)民帶著鋤頭鋤草,碎土,刨地,平地,挖窩,理溝……將大的土塊打細(xì),將生泥弄成熟土,將瘦土弄成肥泥……在與土地打交道的過程中,莊稼長起來了,開花了,結(jié)果了,成熟了。每個季節(jié),莊稼地里的草都會被一鋤再鋤。一張鋤,在和人的朝夕相處中,具有了不同于一般農(nóng)具的生命力。
雷雨過后,陽光耀眼,水汽彌漫,玉米地里的草又長出來了。
母親帶著我向玉米地走去,那天天氣又悶又燥,頭頂?shù)牟菝睕]有一點用處。我不敢仰頭看天,一抬頭,太陽的明強光直接就眩暈了雙眼。來到地里,母親叫我坐在地頭樹下乘涼,隨后就走進玉米地里。齊腰的玉米苗間,只能看到她微微彎腰,左手按住鋤頭下端,右手穩(wěn)住鋤頭上端,在玉米葉子的海洋里匆匆忙碌,與葉片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母親不時地喊我的名字,怕我亂跑。
鋤頭在母親的手里,想吃哪棵草就吃哪棵草。如果母親稍不留神,鋤頭就會調(diào)皮地偷吃一根玉米苗。母親心疼地蹲下身子,侍弄小苗,小心翼翼地從密集的地塊移植一株苗補上。
田地里沒有其他小朋友,我坐在地頭玩一會后,順著母親的腳印走到地里。在玉米地里,我只能露出一個頭,身子被高高的玉米葉淹沒。玉米地里水汽更足,就像蒸籠一般,不一會兒我的臉上已滿是汗水,泛著灼人的紅暈。最可恨的是,有幾片玉米葉子趁火打劫,劃破了我的臉,汗液流過,火辣辣地疼。我知道了母親的不易。母親心疼地說:農(nóng)民不容易啊,你以后要好好讀書。書讀好了,就會有出息,將來就不用受這個罪了。
農(nóng)耕,在時光的流逝中變得更加便捷。到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除草劑的出現(xiàn)大大減輕了人工鋤草的成本,曾經(jīng)勞苦功高的鋤頭,似乎再也找不到用武之地了,被漸漸遺忘在了農(nóng)具間的角落。
前幾天回老家出禮,順便去老宅看看。打開院子大門,滿院子的雜草足有半人高。我到東廂房門后面,找出銹跡斑斑的鋤頭。我拿起鋤頭,學(xué)著母親當(dāng)年的樣子,在院子里鋤草。
在與土地和雜草的交鋒中,老鋤頭又被磨得錚亮。土地與鋤頭,終究是彼此成就。
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我仿佛回到了兒時的那塊玉米地。我看到玉米在地里茁壯成長,葉子在陽光下笑彎了腰。春風(fēng)吹起,遠(yuǎn)處的麥田成了一片綠油油的海浪,大人們撐著鋤頭,臉上是幸福的笑……
喬加林: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中國青年作家協(xié)會會員,華夏精短文學(xué)會江蘇分會副會長。
編輯 閆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