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榮亮
生活是一門行走著的藝術,它有著人的感性、意象世界的精神詮釋,還有著現(xiàn)實上的審美思辨、哲學上的靈魂救贖。喜、怒、哀、懼、愛、惡、欲是它的藝術基調,它源自人的行為藝術,忠于文化傳統(tǒng),又循于生活美學,筑起了生活中的匠心。
喜是人生常態(tài),人生中不只有詩和遠方,還有世俗中的小歡喜。久旱逢甘霖是得償所愿的欣喜,他鄉(xiāng)遇故知是久別重逢的適意,洞房花燭夜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怡悅,金榜題名時是欲一朝大展宏圖的稱心如意。田園有真樂是田野農(nóng)夫之喜,誦讀有真趣是學園學子之喜,山水有真賞是天涯旅人之喜,吟詠有真得是文壇墨客之喜。所喜由心生,心乃道之本源,擁有著大千世界的至理,之于喜,其是“立心”上的至悟、情感。在喜澆灌的蜜糖里,一驚一喜皆風景。有人轉山轉佛塔,等待著與它的下一次邂逅,也有人沉溺在它的糖衣里,這一次喜成了人生中唯一的風光。
《禮記·中庸》記載:“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迸拖?、哀、樂同為情,是生活偶爾的小脾氣,它有時與你四目相對,感受著你的情緒波動,聆聽著你的呼吸,模仿著你的一舉一動,和你若即若離、忽遠又忽近。有時,它惦記著你,和你形影相隨,期望自己變得透明一些,再透明一些,直至貼著你的心跳,點燃心中的火苗。中庸的人,排斥怒,摯愛自然和諧、安居正道,走著走著,怒就成了膽小鬼,生活恢復了順遂生長的寧靜。頹廢的人,追求怒,喜歡把怒藏于心,表于情,怒就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相由心生,一言一行皆心境,怒與喜僅一墻之隔。
哀為愁、悲、痛所化,情之所至,往往不能自已。每個人在人生的舞臺上都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喜劇演員,他們恪守著作為一名演員的職業(yè)修養(yǎng),學會了十八般武藝,吹拉彈唱無所不能。極少數(shù)時間里,他們化著濃厚的妝容,戴著形似惡魔小丑模樣的面具,和搭檔們講著雙簧小品,既要取悅觀眾,又要逗樂自己。結果,總是逗著逗著自己就哭了。更多時間里,他們孤身一人唱著獨角戲,嘶啞的聲音中在抽絲剝繭般訴說著故事中的前塵往事,初聞不知劇種意,再見已是劇中人。眾生皆苦,佛說,生苦、老苦、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各苦皆哀,放下即是自在。
懼是黑暗設計的魔咒,它專挑弱小的人下手。膽怯的人因猶豫而懼,迷信的人因愚昧而懼,虛度光陰的人因拖延而懼,惡貫滿盈的人因死亡而懼。一切懼,都來自對未知事物的恐慌,懼極則生悲,悲極則生恨。羅素在《真與愛》中曾說“凡有恐懼的地方,就不會有快樂”,擺脫懼的密鑰是無畏。墨翟因百挫無反顧、力拯時世而無畏,辛棄疾因勇猛彪悍、忠義之心而無畏,王陽明因彪炳顯赫、豪氣凌云而無畏,譚嗣同因不屈不撓、錚錚誓言而無畏。當人不敵懼時,懼就會無處不在,隨時尋找偷走人意志的可乘之機,當懼與無畏勢均力敵時,懼就會主動退縮。你躲在角落等待恐懼,恐懼便會在前方無聲無息地等你,恐懼照亮了你的內心,你也裝點了恐懼的夢。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能心有向陽,即可世事洞明,固守本心,無所畏懼。
愛是古老的藝術素材,孕育著發(fā)自內心的渴望與期盼,有四個境界。第一境界:“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睈凼乔楦]初開的懵懂,是心扉敞開,種下相思樹,只待情花開的憧憬。第二境界:“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睈凼菙y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相守,也是彼此惺惺相惜的承諾。第三境界:“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愛既有著心若止水、清心寡欲的執(zhí)著,又有著曾經(jīng)擁有過的悵然釋懷。第四境界:“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原來,愛有時不必浪漫和海誓山盟,和你同飲一江水,兩顆心便可一脈遙通,一解相思苦,這是平實之愛的真諦。
性善說認為“人之初,性本善”,人有著和社會道德相適應的從善天性。與之相悖的是,性惡說否定人生而善良,需要后天教化使得人崇德向善。性善說、性惡論中所認為的善與惡是一種天性、倫理上的行為符號。這些符號或表現(xiàn)為謾罵、暴力、侵害等惡行,或表現(xiàn)為偏執(zhí)、沖突、強迫等人性隱憂。唯愚者心生邪念,擾亂心智,助長惡性。而智者心懷豁達,自愿與惡分道揚鑣,可得不惑。仁者心懷仁、義、禮、智、信、恕、忠、孝、悌,與惡為敵,兼濟天下,可得不憂、不懼。
欲由貪生,貪而往復,滋長眼耳鼻舌身意六欲。欲是高懸明鏡,可正綱紀、明是非,可感事理,悟大道。欲又帶著希望,是活力、朝氣和拼搏向上的象征。另外,欲又是邪惡的代名詞,知足常樂可得歲歲安好,得隴望蜀反可墜入深淵。
生活這門行走的藝術,有時深奧得難以理解,有時又簡單得一目了然。它是我們人生中不可思議的學問,也是我們人生最好的教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