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學校的打鈴聲,我和很多人一樣鐘情于過去的那種老式手敲鈴。鈴聲是那種很具有銅質感的聲音,緩慢而平穩(wěn)、悠長而空闊。
鈴聲響起,一位清瘦而矍鑠的老師,挾著一大沓小本本,健步如飛地走上講臺,這是我初三的政治老師王振武。王振武老師給我們上的第一節(jié)課,便是個人榮譽展現(xiàn)。只見他捧了一大堆發(fā)表的文章放在講臺上,那陣勢把我們這群鄉(xiāng)下孩子徹底震住了。也許我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喜歡上枯燥無味的政治的吧,以致愿意花費大把的時間背誦它,只為獲得王老師的表揚。雖然他帶著濃重方言的普通話讓我聽起來實在費力,雖然坐在最前面經(jīng)常得到的是一臉的唾沫星子,但這并不妨礙我崇拜他。
后來工作回到母校,王老師快要退休,學校出于照顧安排他到校圖書室,兼職打鈴。這本是一個閑職,然而王老師卻做得比誰都認真,那一段時間,學校的鈴聲很準時,而且還有預備鈴、吃飯鈴、睡覺鈴。一開始大家都覺得這鈴聲很煩,隔一會兒就響,習慣后,發(fā)現(xiàn)那鈴聲和學生作息時間是如此完美地契合。鈴聲響起,仿佛是一位老教師在提醒老師該上課了、該下課了;孩子們該睡覺了、該吃飯了。還有一個變化就是圖書室又正常運轉起來了。學生可以借到書了,書架上的書沒有灰塵了,而且還添置了好多新書。后來圖書室搬家,就看到王老師一個人拉了滿滿一小板車的書,在校園的小道上走著,我趕緊叫了幾個學生幫王老師搬書。學生回來后特別高興,因為每人手里都拿著一本王老師送的書,書上還有一句贈言,字依舊是那樣剛勁有力、瀟灑飄逸??上诵莺蟮耐趵蠋煕]多久就駕鶴西去了,但他的才氣他的敬業(yè)至今使我思慕。
多年以后,我到蘇南一個小鎮(zhèn)做老師。學校也是那種老式鈴,負責打鈴的人是一個姓吳的老師,一個很可愛的小老頭,矮矮的個頭,閃亮的腦門,還有和善的微笑。他以前是在學校教務室的,我每次去打印時,他總是熱情地主動幫我復印,尤其是那臺老爺機,經(jīng)???,紙一卡之后,麻煩就來了,必須把卡進去的紙全部扯出來,然后才能正常復印,這個時候吳老師總是低著他的亮腦門子,一點一點把那些紙片從墨鼓間慢慢地請出來。每次總是認真地處理,處理完了之后再幫助我復印。這讓一個初至陌生學校的異鄉(xiāng)人內心充滿了感動。心想,這才是江南人的溫和、寬厚吧。后來經(jīng)常到學校復印就和吳老師非常熟稔了。我們經(jīng)常聊天,談的很多是孩子上學的事。不過,現(xiàn)在他退休了,該在家接送孫子上學、放學,閑時練練他喜歡的書法、喝喝茶、散散步。不知道他還會記得學校那位蘇北來的拖家?guī)Э诘恼Z文老師嗎?也許記得,也許已不記得。但我是一定記得的,我會一直記住他的善良、他的樸實、他的率真。我還會把這種情懷傳遞給生活中那些也和曾經(jīng)的我一樣需要異鄉(xiāng)溫暖的人。
鈴聲響起,伴著鈴聲回憶的兩位令我敬佩的老前輩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曾經(jīng)的民辦教師。這個概念,對很多人是陌生的,可是像我們這個年齡的人基本都是他們教育出來的,他們每個人的機遇也許并不相同,但是他們都有一顆熾熱的熱愛教育事業(yè)的心。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民辦教師”這一名稱已基本消失,但是我們不能也不應忘記,是他們卷起沾滿泥濘的褲腳,在教育的田野里耕耘、播種,培育起一朵朵弱小的花苗,并奠定今日大國制造的堅實基礎!
作者簡介:陳繼軍,筆名,楓葉秋魂。青年文學家作家理事會鎮(zhèn)江分會主席、蘇州市高新區(qū)作協(xié)會員。作品見于《青年文學家》《散文選刊》《金山》《奔流》《參花》《西部散文選刊》《大渡河》《蘇州日報》等報刊。中篇小說《回家》榮獲“首屆全國教師文學表彰獎”小說類二等獎,話劇《呼喚》《許大爺拆遷記》榮獲市、區(qū)匯演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