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學富
《清史稿·高宗本紀六》記載: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秋七月,“湖北荊州江溢,府城及滿城均浸沒,諭舒常等查勘撫恤?!?/p>
1788年,長江流域發(fā)生特大洪水,導致長江中游地區(qū)受災嚴重,湖北有36個縣受災。其中荊州暴雨如注,山洪暴發(fā),因萬城堤潰口,咆哮的洪水從西門(安瀾門)、水津門(遠安門)沖入城中,荊州城內一片汪洋,水深丈余,房屋倒塌無數(shù),兵民淹斃萬余,浮尸滿目,僅城內淹死者就達1763人。
乾隆帝于7月份連發(fā)14道諭旨處置荊州救災賑災事宜,有多次是六百里加急送達。乾隆帝立即采取三條措施組織救災:命令湖廣總督舒常,湖北巡撫姜晟立即趕到江陵組織救災,并派欽差大學士阿桂和諳習工程的工部侍郎德成急赴江陵,督促救災和修復城池堤防;從戶部撥銀200萬兩,由戶部派員管解荊州備用;朝廷撥銀,征調12州縣民工修筑荊州大堤,本想將荊州城遷址新建,后因論證不可行只得作罷。
令乾隆帝痛心的是,他從上報的奏章中看到荊州的城墻并未潰決,洪水是從城門侵入,可見地方官員在防洪中未在城門囤土,是辦理不善所致,為一起責任事故。更何況湖北省上報朝廷的死亡人數(shù)大大縮水,令乾隆帝異常震怒,他在諭旨上憤怒地說:
“近來湖北吏治廢弛已極,活埋冒賑之案相繼敗露,其辦理鹽務輒敢私立匣費名目,大小官員染指肥蠢,累商滯課。今于承修堤工,固系民修,向無保固,又復一任劣員克減侵漁,以致工程不固,一經(jīng)江水漲發(fā),不足抵御,在在潰決”(光緒《荊州府志》)。
乾隆帝批準了阿桂及吏部、工部上奏對有關人員的處理治罪意見:前任湖廣總督特成額革職抄家,交刑部治罪;現(xiàn)任湖廣總督舒常革去翎頂,戴罪效力。上至湖廣總督,下至知縣縣丞23名官員受到不同程度的懲處。同時擢拔河南巡撫畢沅為湖廣總督,即速趕往江陵辦理撫恤。
1788年仲秋8月上旬,乾隆帝看到了載在《宋人名流集藻冊》中的一幅畫,畫的名字叫《雞雛待飼圖》,作者李迪——
李迪為南宋畫家,工花鳥竹石,注重寫生,構思精妙,往往一個簡單的小景或一兩只家禽便能勾勒出動人心魄之處。他創(chuàng)作的《雞雛待飼圖》構圖簡潔,沒有復雜背景的襯托,將雛雞畫得傳神有聲。畫中的兩只雛雞一臥一立,面部朝著同一方向,張著小嘴不停地叫喚著,眼里透露著渴望神情,或看到母親已尋到一堆食物,或已經(jīng)聽見母親的召喚,正欲奔去。畫家觀察生活深入細致,刻畫細膩入微,將兩只雛雞嬌嫩稚氣的情態(tài)描繪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畫家善于捕捉生活中的細節(jié),通過雛雞回眸的剎那間神情,將饑腸轆轆的雛雞形象表現(xiàn)得生動準確,淋漓盡致,尤其感人肺腑,扣人心弦。畫家用黑、白、黃三色細筆勾描雛雞細潤豐滿的羽毛,毛絨質感明顯,將雛雞的活潑可愛傳遞給觀者,更使人對嗷嗷待哺的雛雞頓生憐憫之情,激發(fā)觀者對幼小生命的愛撫情感,達到了以情動人的效果。
乾隆帝聯(lián)想到宋代大儒黃干在任臨川縣令時所云“邑民猶雞雛也,令其母也”(清陳康祺《郎潛紀聞》卷九),仿佛畫中啾啾待飼的雛雞就是此時渴望賑濟的荊州災民,不禁惻然動容,御筆題詩一首:
雙雛如仰望,其母竟何之。未解率場啄,誰憐空腹饑。展圖一絜矩,觸目切深思。災壤民待哺,慎哉群有司。
李迪《雞雛待飼圖》(故宮博物院藏)
并鈐“含英咀華”“即事多所欣”二印,也是有所用意。乾隆帝舉一反三,令吏部將畫和題詩摹刻多份,頒賜給各省督撫,希望這些地方父母官品味、體會詩畫中所包含的寓意,將所轄地區(qū)的百姓視為圖中的雛雞,面對大災之后啼饑號寒的民眾,群臣應該如何做?要有為官的道德準則,謹慎從事啊!乾隆好像意猶未盡,又令摹緙李迪《雞雛待飼圖》,緙織技法上追摹李迪原作寫實的神韻,著意表現(xiàn)雛雞涸轍之鮒的神態(tài)。乾隆帝又題一詩曰:
待飼摹李畫,吾心重念之。設如歉歲值,誰救小民饑。獨我誠深懼,諸臣愿共思。子輿舉稷語,應各慎攸思。
再次勸誡朝中大臣和地方官吏能夠體諒他的良苦用心,勉勵群臣為官一任,能夠體察民眾疾苦,造福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