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畫

高欣桐，2004年生產(chǎn)的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長158厘米，凈重98斤，各部分零件齊全，中心驅(qū)動件硬核。問世16年來一直在注入紅色基因，程序標(biāo)準，品質(zhì)過硬，多性能共存，三標(biāo)齊全，假一賠十，包退包換，現(xiàn)址為山東省東營市第二中學(xué)。

晚上八點十分，英國倫敦大學(xué)主建筑的北部回廊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似舊非舊的陳列柜，周圍墻上掛著兩三幅名畫的贗品?！睹赡塞惿奈⑿Α放赃厭熘环灰娊?jīng)傳的畫作，叫作《選擇》。

陳列柜放著杰里米·邊沁的遺體，腳旁邊的陶罐裝的是前一陣子失而復(fù)得的頭顱，柜子前有一個人影。

外面的樹葉依然殘留著飛鳥的影子，公園的長椅上還有樹葉濕漉漉的痕跡，皎潔的月光仍舊翻飛在噴泉的水波紋上，一陣窸窸窣窣的秋風(fēng)順著圍墻上的爬山虎繞進回廊。

隨著秋風(fēng)一同響起的，還有一個男人熟悉的聲音。

“穆勒，你又來了啊?！笨耖T里傳出一陣老式收音機般嘈雜的混響，接著幾聲劇烈的咳嗽，一個干澀的聲音悶聲悶氣地響起來。

一個較為清澄的聲音響了起來：“是的，老師?！彼惲泄癞吂М吘吹鼐狭艘还瑤追昼姷某聊^后，穆勒首先打破了沉靜。

“老師，幸福究竟是什么？”他嘆了口氣。

柜子突然開始劇烈地搖動，柜子里的人似乎正了正衣冠。

“穆勒，我以前總是在激進地重申我的觀點。那時，年輕的我經(jīng)常望著不遠處的工廠，一群工人埋頭在漆黑發(fā)油的機器里，我便想，人的幸福到底是什么。”柜門“咚”一聲響，里面的人似乎換了一個舒適的坐姿。

“到了中年，我想明白了，《圣經(jīng)》上的亞當(dāng)與夏娃無視上帝的警告偷吃了可以給他們帶來智慧的果子——連人類始祖都如此，更何況渺小的我們。人們在趨樂避苦的影響下走向不同的道路，為奔赴自己的幸福，人們會做出種種舉動。為實現(xiàn)目的，在日常生活中完成著幸福的必要條件。人與人是互相交流的，從而存在一定概率促使其他人的幸福得以實現(xiàn)。互相成全利益，更快捷地實現(xiàn)利益，就像染色體配對之后交換DNA片段一樣，個人利益決定著這個利益總和。也就是社會利益。”

“而你，穆勒……”說罷，柜子門“吱呀”一聲滑開，月光潑灑下來，柜門上沾上了點點水漬，空氣中銀白色的顆粒熠熠生輝。

“你早已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我。在你看來，比個人利益更加重要的是他人的利益，也就是大眾利益吧?！边吳吆呛切χ葠鄣乜聪蚰吕?。

“是的，老師。人們在生活中享受到的幸福，終究來自社會的供給，所以每個人懷揣著‘我為人人的思想，最大限度地為社會貢獻利益，貢獻更高價值的利益，更能讓大眾普惠利益，從而實現(xiàn)利益平均分化，這樣大眾享受到的利益質(zhì)量更高，范圍更廣，這是我認為的最大利益，也是幸福?！彼鹗?，想要去扶搖搖欲墜的邊沁。

邊沁笑著擺了擺手，說：“真是一把老骨頭了，不過在這個柜子中我并非虛度光陰，一事無成?！?/p>

“你知道嗎？我們都是在丈量中索取幸福，卻從未考慮過失去。”

“人不是機械個體，同樣，每個人的幸福也不能一概而論。為什么不嘗試一下它的對立面呢？一位期頤之年的老教授，臥病在床十年載，而他隔壁病床的一位剛剛辭世的中年女士，一生中只‘享受過幾個月的病床。對于老先生來說，他的幸福是什么呢？”邊沁問道。

一向伶牙俐齒的穆勒遲疑了一會，緩緩問道：“難道是……更加長壽？”

“那可不一定，對于老教授來說，化療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的神經(jīng);對于家屬來說，遙遙無期的痊愈與城墻一般高的賬單侵蝕著他們的決心?？墒菍τ谝徊糠秩藗儊碚f，老教授發(fā)表的文章或許更能救人于水火，他活著便是一些人精神上的信仰。那么問題來了，難道我們能評判哪一種幸福才是正確的幸福嗎？”

“老教授放棄治療，他失去了和這個世界纏綿的機會，可他的幸福是自己痛痛快快，莊重而肅穆地與這個世界告別。家屬失去了和自己摯愛之人重逢的機會，可他的幸福是不需要在倫理道德與自我私欲間飽受煎熬。對于一部分人來說，他們失去了自己的精神偶像，可他的幸福是沒有了心靈的桎梏，在無悔燃燒自己的人生中綻放一場自我的煙花?！?/p>

“你明白了嗎，穆勒？失去的幸福終將以另外一種形式饋贈給我們?！边吳邍@了口氣，哀嘆道。

“失去能讓我們更加義無反顧地重視眼前的人與事。如果失敗，那么這段經(jīng)歷也會成為你永久的珍寶;如果成功，那么得到的則是巨大的幸福?！?/p>

忽然，邊沁的拐杖顫巍巍地指向穆勒身后的那幅畫——《選擇》，畫上畫著一個天平，左邊沒有稱量的藥物，右邊一個5克的砝碼，奇異之處是天平依然平衡。

“你看，它永遠都在平衡?！蹦吕盏难劾锍錆M了光。

穆勒的身影逐漸淡化，他嘴角噙著笑容，最終融入月光中。

海水慢慢退潮，月亮落下山頭，太陽出來了。

北部回廊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幅畫。

（指導(dǎo)老師：趙維榮）

創(chuàng)作感言：

與第二個題目“確認過眼神”，我便找到了寫作的靈感。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所有偉大的思想都會化為未來的一縷塵埃。如何實現(xiàn)幸福？“最大幸福原則”依然佇立在高不可攀的羅馬柱上。怎樣出彩，如何最大限度地臨摹出兩位偉大哲學(xué)家深刻的思想是我創(chuàng)作過程中遇到的最大的問題。過于理論化太艱澀，清新灑脫又沒有內(nèi)涵，于是我反其本而行之，直接刻畫師徒二人再次相見的辯論現(xiàn)場，在兩種思想的強烈碰撞之下，最終學(xué)生穆勒心滿意足地得到答案離開長廊。這樣不僅體現(xiàn)了那個時代人們對于思想哲學(xué)的追求，也表達了新時代的我們對于“幸?！钡睦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