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睿涵
摘要:作為繪畫專業(yè)的一名大四學(xué)生同時也是一位文史愛好者的我一直以來很喜歡古代題畫詩,題畫詩上溯晉顧愷之至明清時期已然綿延千載有余,凡是繪畫幾要題詩,然而題畫詩主流還是延續(xù)前代的基調(diào)。
關(guān)鍵詞:淺談;明清題畫詩;流波和余韻
明徐渭在題《墨花圖卷》詩云:“莫把丹青等閑看,無聲詩里頌千秋”其《題墨葡萄圖》:“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fēng)。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委婉的表達了他半生懷才不遇的凄涼。他還以竹寫扇贈人曰:“送君不可俗,為君寫風(fēng)竹。君聽竹梢聲,是風(fēng)還是哭?若個能描風(fēng)竹哭,古云畫虎難畫骨”。詩作畫出風(fēng)過竹梢之聲并不作罷,還欲畫出風(fēng)竹哭泣之音,可見文人畫在有明一代已不再是平常雅士間唱和應(yīng)酬的產(chǎn)物,已然成為特立獨行、自我抒懷之娛情遣興之道具。明袁宏道直指徐渭的詩歌:“文長既不得志于有司,乃放浪形骸,恣情山水,走齊魯燕趙之地,窮覽朔漠。所見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風(fēng)鳴樹偃,幽谷大都,人物魚鳥,一切可驚可愕之狀,一一皆達于詩。其胸中又有一段不可磨滅之氣,英雄失路、托足無門之悲。故其為詩,如嗔如笑,如水鳴峽,如種出土,如寡婦之夜泣、羈人之寒起。當(dāng)其放意,平疇千里;偶爾幽峭,鬼語秋墳”。此外,明代詩意畫也蔚然成風(fēng),如董其昌《林和靖詩意圖》(附圖)等。而周臣《柴門送客圖》憑杜甫《南嶺》詩句,宋旭《寒江獨釣圖》依據(jù)柳宗元《江雪》詩寫成,許多詩意畫還與原詩合輯出版。于是,明萬歷后期出現(xiàn)了一種詩畫合編的新穎畫譜,如顧正誼《百詠圖譜》、黃鳳池《集雅齋畫譜》,這類畫譜兼有詩、書、畫三絕,一詩一畫、風(fēng)格鮮明。明董其昌題畫詩《蘭》:“無邊蕙草裊春煙,谷雨山中叫杜鵑。多少朱門貴公子,何人消受靜中緣”,將畫面無法傳達的聲音提煉出來,內(nèi)里暗含著希望離去塵世、隱于山林之意,把內(nèi)心的弦外之音、畫面的韻外之致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清初湯來賀《內(nèi)省齋文集》卷二十一《黃伯衡詩序》云:“善詩者句中有圖繪焉,善繪者圖中有風(fēng)韻焉?!鼻宕髟娨猱嫷漠嫾矣惺瘽菤v、袁耀、禹之鼎、蕭云從、任伯年等人。袁耀《山雨欲來圖》取許渾《咸陽城西樓晚眺》中的“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詩意而作,孤崖高聳、烏云壓頂,狂風(fēng)大作、樹搖木晃,生動的再現(xiàn)了唐人詩境。如惲壽平:“風(fēng)微不動蘋,紅雨灑花津。跳波魚出藻,攪碎一池春”,用詩語描摹畫境。其余,如石濤《竹林蓮沼》,鄭燮《為無方上人寫竹》:“春雷一夜打新篁,解簀抽梢萬尺長。最愛白方窗紙破,亂穿青影照禪床”。詩作描寫“新篁”于一夜春雷后紛紛抽梢,爭著“亂穿”過白方窗紙,把斑駁可愛的“青影”投映于禪床,從聽覺過渡到視覺,真真妙極?!额}畫蘭竹》都是有名之作。他的《題竹石圖》:“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讓觀者所看到的不僅是幾竿瘦竹逸出巖外,觀此畫、此詩也似聽到了竹的心聲;另一首《折枝蘭》以物寫人,將適才出浴、羅裳輕系的楊貴妃在君王面前不勝嬌羞之靜,比附蘭花風(fēng)姿綽約、婀娜動人之態(tài)。
清石濤《題八大山人水仙圖卷》:“翠裙依水翳飄搖,光艷隨波豈在描。妒煞幾斑紅粉態(tài),凌風(fēng)無故發(fā)清嬌”,寫盡了畫中所蘊含的簡中之繁與幻境之真;其《自題畫山水》:“山中有清音,得者存心是。寒泉漱石根,泠泠豁心耳。何日我攜家,耕釣深云里。念之心彌悲,春風(fēng)吹月起”,入世甚難出世亦難,清顧太清詞集《東海漁歌》中題畫詩就有69首,其《風(fēng)入松.題王叔明<聽松圖>》:“長松萬樹圍茅舍,響寒濤,天際青霞”;《金縷曲自題<聽雪小照>》:“聽窗前、蕭蕭一片,寒聲敲竹”,寫盡了殘燈暗壁的壓抑之感,不顧霜寒,這種詩情全由“聽覺”激發(fā),顧太清的題畫詞“為人間留取真眉目”,恰如《紅樓夢》中林黛玉“感秋聲撫琴悲往事”,絕不限于畫面的視覺效果,亦滲透了畫外的聽覺效果。無論殘峰寒林、孤荷冷月、秋雨梧桐、衰柳鳴蟬、如簫聲咽、寒猿啼、更漏殘至此歸于絕然的寂冷,這也是除顧太清這樣的女子外她人無法承受的。不是傳統(tǒng)的羅衫怯寒之閨怨、思遠懷人之離愁,而是涵納了悠遠的時間維度,并投射出捉摸不定而難以言狀的博大深廣。
題畫詩的畫家們凝神諦聽的不僅是有形世界的萬水千山,更是內(nèi)在生命的幽微隱曲之低語,歲月流逝、宇宙永恒,文人此情千古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