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肯尼迪的《黑人開心屋》是表現(xiàn)和批判種族化現(xiàn)象和白人性的代表性戲劇。該劇運用白臉表演,把穆拉托莎拉的自我表現(xiàn)為兩個高貴白人女性和兩個黑人男性,從而揭示了黑白對抗給她造成的分裂人格??夏岬系倪@種白臉表演戲劇策略藝術(shù)旨在質(zhì)疑和批判理想化的白人性。
【關(guān)鍵詞】白臉;人格分裂;白人性;藝術(shù)價值
【中圖分類號】J830?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21-0071-02
一、引言
跨種族表演一直是美國戲劇的話題之一,其中白人模仿黑人的黑臉雜戲是美國白人戲劇中永恒的表現(xiàn)形式,一種戴上黑色面具或涂成黑臉,以夸張的形式諷刺、貶損黑人的表演形式。白人的這種面具儀式合法化了結(jié)構(gòu)暴力,理性化了體制暴力,它以殘忍的、可惡的方式攻擊那些被奴役的人們,催生了一種長久的種族主義意識形態(tài)敘述,加劇了黑人刻板形象,影響了黑人自我身份認同。[1]對此,許多非裔美國女性劇作家感到他們必須直面并直接回擊白人在他們的戲劇中塑造的消極刻板印象。上世紀60年代非裔美國劇作家肯尼迪的《黑人開心屋》是表現(xiàn)和批判種族化現(xiàn)象和白人性方面最具代表性戲劇。雖然劇中的主人公莎拉詆毀她的黑人性而崇拜白人性,但該劇本身卻在通過她的分裂人格,通過“白臉”表演來反擊這種價值觀,質(zhì)疑和批判理想化的白人性權(quán)威。
二、分裂的人格
莎拉是黑白混血“穆拉托”女性,一個種族和性別歧視階級自我憎恨造就的犧牲品。該戲劇以公爵夫人和維多利亞女王談話和貫穿戲劇始終的敲門聲為開端,來表現(xiàn)她對黑人父親的恐懼。敲門聲預(yù)示著黑人父親再次到來和她的夢魘。她一直認為是黑人父親強暴了她的白人母親,所以,她視父親為魔鬼,威脅著白人女性身份,就像她母親一樣,也把自己的黑人身份歸罪于他。對父親的恐懼和她迫切希望成為白人的愿望使得她的自我身份分裂成維多利亞女王、哈布斯堡公爵夫人、耶穌、帕特里斯·盧蒙巴四個歷史人物。兩個女性歷史人物代表她所渴望的白人性和母系身份及傳統(tǒng),而兩個黑人歷史人物則象征她憎惡的黑人性和父系身份及傳統(tǒng)。相互對立的人格和文化力量存于她一身,每一個自我都與另外三個相互沖突、相互侵蝕,都想取得對對方的統(tǒng)治權(quán),把對方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2]莎拉極力調(diào)和這四種沖突的自我,然而,在種族和性別的雙重壓力下,她絕望地自殺了。
維多利亞女王的名字是國家和一個時代的象征。作為一個歷史人物,她集權(quán)力與榮譽于一身,同時也是高貴白人的象征。但劇中的女王與歷史上的女王完全不一樣,此時的女王已經(jīng)喪失了應(yīng)有的氣質(zhì)和風度。這個女王就是莎拉。盡管面具把她偽裝成一個白人,但她的頭發(fā)不停掉落,預(yù)示著她的權(quán)力在慢慢消失。女王本是莎拉的母系偶像,她羨慕女王的白皮膚和權(quán)力,在她的床頭矗立著女王的雕像,可能是希望雕像帶給她力量,或者她可以借此滿足自己心理上的需要。不管出于何種原因,雕像并沒有給她帶來能量,反而讓她的人格自我更加破碎。
哈布斯堡公爵夫人是女王的表妹,一個非常勇敢、聰明和雄心勃勃的女性。像女王一樣,她是歐洲殖民主義的象征,也是莎拉的母系偶像和她渴望的王室白人女性。劇中的公爵夫人表現(xiàn)出一種對自己膚色厭棄和黑人父親的恐懼。她聲稱他是世界上最黑的,是魔鬼,而她的母親卻是白人,是天使。這表明公爵夫人是莎拉的一個分裂自我。她這種分裂的身份讓她變得膽小、懦弱、自私、殘忍。公爵夫人沒能給莎拉帶來力量和勇氣,相反,莎拉用一張面具來掩飾自己的黑人面孔,面具之下依然是那個穆拉托女孩。
這個角色支離破碎的人格在劇中逐漸瓦解,最終她無法融合的自我表明。在否定黑人身份的同時,她也否定了自己、母親和父親,否定了她與黑人家族史在更大的社會中所扮演角色的相關(guān)性。[3]因為“穆拉托”身份依然不被白人社會認可而導(dǎo)致她自我憎恨,將自己轉(zhuǎn)化為白人劊子手耶穌和黑人領(lǐng)袖盧蒙巴。
耶穌是充滿愛、寬容、和平、力量和幸福的基督教靈魂人物,受人膜拜。劇中的耶穌也由一個戴著白色面具的黑人扮演,但他變成了莎拉是另一個自我,“一個駝背、黃皮膚的侏儒,穿著白色的破衣和涼鞋”[4],矮小好色、心理殘缺,完全是怯懦和畸形的形象。他不是救世主的化身,不是回到非洲拯救整個黑人民族,而是輕視和厭棄他們,一心想脫離黑人身份。
盧蒙巴曾是剛果的締造者之一,為了民族解放和國家獨立,他與新老殖民主義和分裂勢力做斗爭,但最后他卻被同胞殺害。劇中的盧蒙巴是莎拉的黑人父系,代表她的另一個自我,他同樣不愿接受自己的黑人身份。他本應(yīng)拯救他的人民和國家,反對殖民統(tǒng)治,然而舞臺上的他卻是一個病態(tài)和畸形形象,他的頭好像被分成兩半,兩眼無神,頭發(fā)也像其他人物一樣不停脫落。
三、白臉戲劇策略的藝術(shù)價值
四個歷史人物這種復(fù)合體角色表征了莎拉人格的分裂。顯然,肯尼迪反擊和解構(gòu)這種白人性的最直接方法是白臉戲劇策略的使用。舞臺說明提到維多利亞女王和哈布斯堡公爵夫人的特征:穿著廉價料子的白色長外套,帽子是白色的,帽子下面卻是亂蓬蓬的卷發(fā);戴上面具或者化妝后她們的臉白中帶黃,顴骨隆起,眼睛大而黑,額頭高聳,頭發(fā)卷曲,“如果沒有戴面具,那么臉上必須是涂了厚厚的白粉,有一種僵硬呆滯的表情和死人臉一樣的沉靜?!盵4]肯尼迪對兩位皇室女性的描述完全是對白人性的批判:白人性不僅僅被當作一種已建構(gòu)的身份呈現(xiàn)出來,而且過度可見、奇怪,甚至駭人恐怖。
肯尼迪也給戲劇導(dǎo)演提供了兩種白臉人物表征方法來表現(xiàn)白人性:使用有形的面具或涂厚厚的白色化妝品。無論哪種情形,人物高度可見的亂蓬蓬的卷發(fā)變得異常突出從而達到視覺沖擊效果。通過提供面具之下真實黑人身體特征的永恒提示物“卷發(fā)”,肯尼迪提醒受眾這是黑人與白人的集成現(xiàn)實。面具或化裝的掩飾功能把注意力引向她們的身份建構(gòu)和種族身份偽造的性質(zhì)。劇中的白臉意指策略是通過采用跨越種族的戲仿同時,實施白人表征而不是黑人表征但又修正它的含義;該劇“暗含了種族歧視的黑臉秀主要修辭,質(zhì)疑基本的社會、哲學(xué)、本體論問題:種族是什么,是怎樣體現(xiàn)的,黑與白不可調(diào)和的絕對性怎樣得到內(nèi)化甚至自然化我們的皮膚,進而移植到我們的身體?!盵3] 顯然,肯尼迪的白臉參考了黑臉秀策略,她的白臉是對嚴格劃定的黑與白的對抗。
肯尼迪具有諷刺效果的白臉戲仿專注于偶像式的以歐洲為中的人物。因此,肯尼迪的過分裝飾的場景和描寫使得白人性修辭充滿活力,她的白臉主題的選擇要求受眾人物的象征意義。維多利亞女王和哈布斯堡公爵夫人是權(quán)力承載的形象,她們“作為權(quán)力軌跡融合在一起,這種權(quán)利軌跡由當代全球性的父權(quán)制帝國主義和種族主義經(jīng)驗提供。她們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白人人物形象,疊加在黑人性之上,象征歐洲強權(quán)政治?!盵4]當女王和公爵夫人充當殖民主義和白人統(tǒng)治的象征符號時,也應(yīng)該注意肯尼迪所選人物特點也對這些歷史人物特定的和個人的敘事做出的批評,這樣進一步消解了對理想化的白人性的認知。
維多利亞女王象征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頂峰,但同時象征王室人物缺乏政治影響力和乏力的個人生活。她也是一位女性,在位期間遭受家庭不幸和輕度抑郁癥不斷發(fā)作的折磨,必須嚴重依賴她的首相和重臣才有可能確保權(quán)力不斷縮小的君主政體的延續(xù),因而她只是一個象征性而不是真正政治上的領(lǐng)袖。因此,女王象征著另一種形式的面具:權(quán)力面具,它掩蓋了君主制本質(zhì)上的虛弱和無能。同樣,哈布斯堡公爵夫人代表與高貴相關(guān)的名望和權(quán)力,但她個人歷史與主人公莎拉飄搖不定的精神狀態(tài)遙相呼應(yīng)。為了挽救丈夫,她拖著病身返回歐洲向拿破侖三世和教皇尋求援助,失敗后丈夫被處死,自己則最終演變成精神分裂癥而發(fā)瘋。因此,肯尼迪并沒有崇拜英國君主政體中的人物女王和公爵夫人,而是把她們戲劇化,成為她批判白人性的戲劇策略,通過恰當?shù)娜宋锝巧珌碣|(zhì)疑理想化的白人性權(quán)威和地位。
就像用女王和公爵夫人祛除對理想化的白人性認知的浪漫主義色彩,肯尼迪的駝背和黃皮膚耶穌也是如此。通過進一步把耶穌描述為穿著白色破舊衣服和拖鞋的侏儒,肯尼迪斥責一個美化了的白人耶穌的現(xiàn)代表征,同時也挑戰(zhàn)基督教神圣不可侵犯的觀念。畸形丑陋和種族上模糊不清的耶穌褻瀆了如善惡、黑白、正常與反常這樣的二元建構(gòu)觀點。劇作家讓盧蒙巴戴著烏木面具則強調(diào)了種族間和種族內(nèi)沖突,也強調(diào)了擺脫不掉的黑人身份??夏岬纤坪踉谶@里暗示,像公爵夫人和女王這樣的歐洲女性權(quán)力人物占據(jù)了莎拉的身份,為莎拉提供了一種虛假的力量來對抗她黑人父親的威脅,對抗她對黑人種族和黑人男性身體的恐懼和厭惡。這種復(fù)合體角色表征了莎拉人格的分裂。身份的沖突導(dǎo)致她自我人格分裂,分裂又加劇種族憎恨和自我身份定義的不確定性和不可能性。分裂的根源在于她憎恨黑人身份,崇尚神話化了的白人性,想努力獲得白人社會認可,然而結(jié)果卻是她既不屬于黑人社會,又不被白人社會所接受。
四、結(jié)語
肯尼迪顯然是通過表征四個歷史人物的弱點來呈現(xiàn)莎拉的分裂人格,但整個劇中白色面具或白臉戲劇策略始終用來質(zhì)疑廣為接受的神話化了的白人性,破壞和動搖它的穩(wěn)定性。甚至主人公莎拉收集的各種物件也可以看作是一種試圖掩蓋和逃離她黑人性的證據(jù),否定其身份與黑人家族史在社會中所扮演角色的相關(guān)性。戲劇對白臉面具的持續(xù)展示,莎拉過分裝飾的空間和華麗的物件都在視覺上相互作用。
參考文獻:
[1]王卓.黑與白的“變臉”——論“黑臉喜劇”的歷史嬗變及文化悖論[J].外國文學(xué),2016,(5).
[2]白錫漢.艾德里安娜·肯尼迪戲劇中的私刑歷史敘事[J].戲劇之家,2015,(11).
[3]Wood, J. Weight of the Mask: Parody and the Heritage of Minstrelsy in Adrienne Kennedy’s Funnyhouse of a Negro[J]. Journal of Dramatic Theory and Criticism, 2003(1).
[4]Kennedy, A. Funnyhouse of a Negro[M]. NY: Samuel French, 1969.
作者簡介:
白錫漢,男,陜西理工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副教授。研究方向:非裔美國女性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