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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與冬風(fēng)

2020-09-10 07:22林鹿詩
花火彩版B 2020年10期

林鹿詩

五月份的帕勞正值雨季,午后下過一場大雨,海的藍(lán)和天的藍(lán)便不分你我地交融在了一起。

阮荔下了飛機,站在輪盤前等行李,溫?zé)岬娘L(fēng)吹起色彩艷麗的裙角,像上下翻飛的蝴蝶。

酒店的車等在接機口,司機是個菲律賓人,阮荔上了車,多給了一倍小費,用英文告訴他一個地址,道:“先不回酒店,去這里?!?/p>

這邊車少卻限速,汽車不緊不慢地沿著公路行駛,沒有什么高大的建筑,一眼就能望到海平線,一路碧樹蔓延,世界的顏色明亮又飽和,像一幅巨大的水彩畫。

一個小時后,汽車停在她指定的地址,她從車窗里望出去,全然陌生的店面招牌讓她茫然不已,忍不住確認(rèn):“是這里嗎?”

司機用他十年駕齡保證,就是這里。

阮荔只得下車,忐忑地邁上木質(zhì)臺階,推開了門。

柜臺后的老人目測年過六旬,推了推老花鏡看了一眼時鐘,用中文遲疑地問:“您用餐?”

阮荔張了張嘴,抱著一絲希望,說:“我找人,賀蘭羽,您認(rèn)識嗎?”

“賀蘭羽?!崩先酥貜?fù)一遍,筆頭抵著腦袋,念念有詞。

阮荔上前兩步,語氣中不自覺帶了兩分急促:“對,個子很高,一雙桃花眼,總穿花襯衫,以前是這家店的主人?!?/p>

“是那個小伙子啊,”老人恍然,“他回國了。”

阮荔心下一沉,手指抓緊柜臺邊緣:“回國?具體是回哪里,您知道嗎?”

“那我可不曉得了。我兒子把店盤下來之后,他就跟一個年輕的姑娘走了?!?/p>

年輕的姑娘。

阮荔想起那年夜幕星空下,他彎著腰,雙臂搭在木頭橫欄上,無意識地晃著玻璃瓶里剩余的藍(lán)色飲料,在她面前沒心沒肺地追憶另一個女孩子。

“她啊,頭發(fā)又長又順,皮膚特別白,像瓷一樣,人很愛笑,特別愛笑,兩個梨渦深深的,班級里的男同學(xué)沒有不喜歡她的。”

她很想問,那你呢?你也喜歡她嗎?

她側(cè)過頭去想要開口,看到他嘴角噙著的笑容,忽然覺得有了答案。于是那個問題連帶著許許多多的念頭,像一團棉花,在悶熱的夏夜被她塞進了心里。

時至今日,她依舊一字不落地記得他的形容,因為長發(fā)、瓷肌、梨渦她一樣也沒有。

阮荔黯然道謝離開,從包里摸出墨鏡戴好,熱帶的太陽熾熱又刺眼,他終是選擇了年少時愛慕的姑娘。

“莉莉絲,準(zhǔn)備好了嗎?”

她穿著緊身潛水服坐在船舷上,碩大的潛水鏡遮住了半張臉,她嘴里咬著呼吸器,比了個OK的手勢,朝后仰去,用一個優(yōu)美的姿勢落入了海中。

大海深邃,她像一條銀魚,一閃就不見了蹤影。

氧氣耗盡前,她堪堪浮出水面,黑色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腦袋上,她打了個手勢,船上的伙伴便一齊用力將她拉了上去。

潛水耗費了許多體力,她坐在甲板上一邊喘氣,一邊把口袋里的灰白的死珊瑚往外拿,憂心忡忡道:“這片珊瑚的死亡面積又?jǐn)U大了,我擔(dān)心過不了多久生態(tài)鏈就會崩潰?!?/p>

北緯19度,西經(jīng)65度,圣托馬斯島北部,廣闊無垠的大西洋上,一艘白色小船隨浪輕蕩,船上膚色各異的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說話。

令人郁悶的沉默延續(xù)了好一會兒,還是瓊斯率先開口:“或許我們可以把樣本交給博士,總會有解決辦法的,不是嗎?”

科技和科學(xué)總是給人希望,氣氛為之一緩。她點點頭爬起來去沖澡,海水鹽分太高,她覺得皮膚不太舒服。淋浴間里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她揉著一頭的泡沫,聽見艾米在外面問:“莉莉絲,你的中文名是阮莉嗎?”

阮荔半英半中地應(yīng)道:“是,但是是荔枝的‘荔’?!?/p>

沒學(xué)過漢字的外國人很難弄清楚同音不同字的區(qū)別,她想了想,又道:“不過我小時候確實是叫阮莉的?!?/p>

她母親懷她時父親的生意剛剛起步,都道酸兒辣女,原本想為孩子取一個“利”字,圖個好彩頭,誰料生出來卻是個姑娘,只得改“利”為“莉”。

到她上了小學(xué),覺得“莉”字太俗,便強烈要求更名。六月份的嶺南盛產(chǎn)荔枝,沿著紅紅的殼上一道線輕輕一掐,露出清甜多汁的果肉,她吐出一顆核,認(rèn)真地取了個帶著甜味的名字,道:“我要改叫阮荔!”

她亦和賀蘭羽講過這其中的曲折,那時她像塊牛皮糖,坐在摩托車后座摟著他勁瘦的腰,一起去露天市場采購。熱帶盛產(chǎn)色彩繽紛的水果,他拿起一顆橙,聽到她的絮叨,側(cè)頭瞧了她一眼,笑道:“你這么愛吃荔枝?可惜這里只有紅毛丹?!?/p>

紅毛丹樣子像長了毛的荔枝,味道也差不多,他叫攤主稱了兩斤,阮荔拎著袋子跟在他身后,踩著他的影子,一邊走一邊吃。

她記得那天回來的半路上,賀蘭羽的摩托車忽然熄了火,怎么都打不著。屋漏偏逢連夜雨,阮荔的人字拖壞了一只,賀蘭羽叉腰望著罷工的摩托車和天真的少女,只得長嘆一聲當(dāng)牛做馬。

沿海的柏油馬路上,賀蘭羽推著黑色摩托車,車上坐著赤腳的阮荔,他走得汗流浹背,花襯衫濕透一大片,阮荔用寬大的草帽邊緣給他扇風(fēng),伏身過去塞一顆白白凈凈的紅毛丹果肉到他嘴里解渴。

“還行,”賀蘭羽補充了一點兒能量,舔舔唇評價道,“沒有我以前吃的好吃。”

“以前?”

“上學(xué)的時候,學(xué)校后山就是一片紅毛丹樹林,他們總是喊我去一起去摘。”

阮荔咯咯笑著拆穿他:“是摘還是偷?”

這小丫頭鬼靈鬼精的,賀蘭羽“嘖”一聲,只可惜騰不出手來揉她的腦袋。

“莉莉絲,水要用光了,我想你需要快一些?!?/p>

船上淡水資源有限,艾米的提醒喚回了阮荔的思緒,她連忙沖掉泡沫,用浴巾把自己擦干。常年在海上工作,鏡子里的人有著小麥色的皮膚,一雙小鹿似的眼睛。五年過去,她個子沒長多少,身形卻更纖細(xì)了。

如果再見到賀蘭羽,他會認(rèn)出自己嗎?

阮荔是一個非常不按套路出牌的姑娘,十八歲那年,她隨便買了一張機票,落地之后滿目都是圓頂建筑,她花了三個小時才弄明白,自己到達(dá)了中東的某個國家。

她是獨自跑出來的,父母應(yīng)該還在家里吵架,為著要將她培養(yǎng)成一名金融大鱷還是律政精英而爭論不休。上飛機前,她打了個電話回去報備,成功轉(zhuǎn)移了矛盾,奈何山高皇帝遠(yuǎn),她打定主意要看一看這廣闊世界。

花了三個月時間,她見過地中海的繁花似錦,中歐巍峨莊嚴(yán)的教堂,然后停在普拉特機場,買了一張飛往帕勞的機票。

遇見賀蘭羽時,她正苦惱地坐在海邊。海浪聲聲,游客往來,她卻托著腮為被凍結(jié)的信用卡發(fā)愁,頭一次明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含義。

賀蘭羽就在此刻推門出來。原木的房子裝飾得花團錦簇,風(fēng)雨蘭絢麗盛開,修長的葉子拂過他的臉頰,他個子很高,碰到懸掛的玻璃風(fēng)鈴,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憽?/p>

阮荔就坐在店門口的臺階上,轉(zhuǎn)眸望去,對上他一雙烏黑的眸子。

她掩不住目光中的驚艷,賀蘭羽怔了怔,低頭掃了自己一眼,面上露出一絲笑意,懶洋洋地抽出一支煙,屈起食指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挑眉道:“怎么,沒見過帥哥?”

阮荔的心臟怦怦地跳,仿佛漲大了數(shù)倍,面上卻故作不屑道:“嘁,沒見過這么自戀的。”

男人輕笑,并不和她打嘴仗,兀自望著遠(yuǎn)處的海,不知道在想什么。阮荔揉了揉方才被他敲過的后腦勺,抱著書包往旁邊縮了縮,蜷成小小的一團。

賀蘭羽是開餐館的,夜幕降臨后正是忙碌時分,挺拔的身影穿梭于餐座之中,熟練地用多種語言同客人寒暄,禮貌而紳士。

阮荔一直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他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把桌子擦干凈,椅子擺放整齊,關(guān)掉了大廳的燈,但是他并沒有出來。她腦筋一轉(zhuǎn),悄悄繞到房子后面。

后廚的窗戶開著,她蹲在白漆的窗框下方,聽著里面的動靜。他似乎是在做夜宵,菜刀切過青翠的蔬菜,在案板上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響,空氣中漸漸飄起一股飯香,饑腸轆轆的阮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趁著他回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出頭來,伸手在盤子里抓了兩顆圣女果,然后迅速撤回來,塞進嘴巴里,一邊嚼著,一邊傾聽著里頭的動靜。

里頭沒有動靜,她大喜,又一次如法炮制。

賀蘭羽把碗擦干放在柜子上,余光看到一只小手又摸了一截黃瓜,不由得失笑。

暖黃的燈光沿著窗框在外面打出一塊明亮區(qū)域,阮荔就躲在這方框里啃黃瓜,等到她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一道陰影籠罩,仰頭看去,就見賀蘭羽探出半截身子,靜靜地似笑非笑地凝視著自己。

“看我抓到了什么?一只小貓。”

他總是這樣叫她,或許在他眼里,當(dāng)年的她真的很像某種毛茸茸的小動物,倔強又不諳世事,一雙干凈的眼睛像澄澈的海水,光照進去時,總是粼粼發(fā)光。

那天晚上,賀蘭羽請她吃了一頓飯,然后把她安頓到一家民宿。他轉(zhuǎn)身離開時,她大膽地抓住他的衣擺,問:“你店里收不收人?”

月色如水,他停住腳步,莞爾道:“我不收童工的?!?/p>

賀蘭羽不肯留下她,即使她無路可去。

他確認(rèn)了她的年齡合規(guī),合上護照,抵在桌面上推回給她,仍舊不松口。同是中國人,他自忖對她伸出援手,已經(jīng)仁至義盡,至于她何去何從,不是他這個陌生人該插手的。

阮荔打定主意不回家,但她必須想辦法賺到錢生存,賀蘭羽是最好的選擇。她說著七分正道理,存著三分小心思,趁著次日店里空閑時分,磨破了嘴皮試圖說服他。

“你究竟怎樣才會答應(yīng)我留下?”

饒是賀蘭羽耐心極佳,也被她纏得太陽穴脹痛。既然彼此都不妥協(xié),那只能交給天意裁決。他指了指海灘方向,說:“我不可能答應(yīng)你,除非那棵樹的椰子掉下來?!?/p>

傳說椰子樹有靈氣,只在夜深人靜時掉落果實,不會砸到其他生物,否則這般高空墜物,行走在樹下是非常危險的。

阮荔瞠目,穿著人字拖吧嗒吧嗒地跑到樹下,仰頭望著寬大枝葉間結(jié)著的七八顆青綠的圓椰,抱著樹干試圖撼動這棵高達(dá)十幾米的椰子樹。

賀蘭羽站在原地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她使盡渾身解數(shù),甚至妄圖學(xué)“魯智深倒拔垂楊柳”,一張臉漲得通紅,最后不忿地捶了一拳樹干,不甘心地往回走。不料才走出十幾米,就聽身后“咚”的一聲,那把沙灘砸出一個坑的,不是椰子又是什么?

她呆了呆,大喜過望,拔腿過去把寶貝椰子抱到賀蘭羽面前,輕描淡寫地吹了吹拳頭,一臉掩不住的得意:“我這一拳可用了七成內(nèi)力的?!?/p>

賀蘭羽忍不住“撲哧”一笑,無奈地?fù)u了搖頭,天也助她,他只能照應(yīng)她一二了。

阮荔給家里打了一個簡短的電話,原本計劃上萬里的旅程,就此停下,不知何時再次啟程。她留在賀蘭羽的店里幫忙,她英文很好,為客人點單毫無障礙,閑時還幫賀蘭羽試菜。

賀蘭羽不是專業(yè)的廚師,卻精通料理之道,讓阮荔大飽口福。

一周后,她拿到了第一筆工資。花花綠綠的票子捏在手里,她走向賀蘭羽,壯著膽子吹了一聲口哨,拋了個抽筋似的媚眼,說:“帥哥,一個人嗎?”

星幕低垂,天空像傾覆而下的絨毯,沙灘上早已點起幾堆篝火,游客們伴著音樂跳舞,派對氣氛正熱烈。搖動的火光在賀蘭羽臉上映出曖昧的光影,他望著她,沒有說話,表情帶幾分玩味,似是在說:“我就靜靜看著你表演?!?/p>

阮荔頭一次扮演這種角色,著實有些心虛,她搖了搖幾張紙幣,說:“我請你喝酒呀?!?/p>

不遠(yuǎn)處就有臨時的飲品攤位,雞尾酒混合著冰塊在調(diào)酒杯里撞出躁動的聲響,她躊躇地望著飲品單,這些酒的名字都很陌生,她一時拿不定主意,剛想問問他要喝什么,賀蘭羽卻已經(jīng)跟了過來。

“姑娘家家的,隨便請男人喝酒可不太好?!彼穆曇粼谒齻?cè)后方響起,低沉又輕柔,沒有責(zé)備,也沒有生氣。

阮荔臉色驀然一紅。

她還來不及說什么,賀蘭羽已經(jīng)點了兩杯飲料。她接過盛著淡藍(lán)色液體的杯子,腦袋里不由得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她并不是能陪著他醉的那個人。

這一刻,她才清晰意識到和他的年齡差距。他不算老,不過二十六七歲,卻已經(jīng)有過喜歡的人,愛過,也痛過,嘗過千百般滋味。她是一張白紙,第一次的心動給了他,卻讀不懂他的每一聲嘆息。

他們坐在白色的沙灘椅上,阮荔小口啜著吸管,故意喝得很慢,她知道他在等她喝完,然后把她送回民宿,清淡地同她說一句晚安,便算是盡到責(zé)任。

臨時舞臺上有人抱著吉他彈起一首《Trouble I'm In》,歌聲繾綣:“You are you are,my favourite medicine,you are you are,you're where the edge began。”

——你是我的靈丹解藥,亦是那燈火闌珊之處。

店里休息那天,阮荔沒找到賀蘭羽的身影,問了人方知道,他去潛水了。

她坐小船到洛克群島,那邊有許多潛水點,賀蘭羽已經(jīng)穿好潛水服,正在戴腳蹼,看到她明顯一怔:“你怎么來了?”

“我也想潛水。”

話雖這么說,她其實并不會潛水。賀蘭羽叉腰看了她一會兒,她的腮幫像河豚一樣漸漸鼓起,他只得妥協(xié)。

他是有潛水執(zhí)照的,教她穿好裝備,又要她記了幾個水下用的手勢,阮荔牢牢地記在心里,臨下水時卻戰(zhàn)戰(zhàn)兢兢??吹劫R蘭羽已經(jīng)先下去了,她咬咬牙,閉著眼睛就扎進水里。

就當(dāng)是游泳,她不停給自己心理暗示。

日光透過水面,折射出搖曳的光線,淺水處生滿了五顏六色的珊瑚,各種各樣的小魚在其中穿梭游動,并不怕人。賀蘭羽碰碰她的胳膊,指了指一個方向,她點點頭。

水下深度不同,生活的生物也不同。他帶著她去深水區(qū)看水母,游著游著,黑暗逐漸蔓延,她張皇地浮在無邊無際的暗色里,手腳忽然冰涼,劇烈的心跳使她喘不上氣。賀蘭羽注意到她的異樣,以為是她的氧氣瓶出了問題,迅速游過來把自己的面罩給她戴上。

阮荔牢牢地抓著他的胳膊,被他帶著上浮,露出水面的那一刻,她依舊心有余悸。

賀蘭羽大喘幾口氣,意識到了什么,蹙眉問:“你有深海恐懼癥?”

她面色蒼白地靠在他的臂彎里點了點頭,害怕挨罵,她索性伸手環(huán)抱住他的腰,把頭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隔著潛水服,賀蘭羽的心跳有力又穩(wěn)定。

耍賴般的舉動讓他無可奈何,許久,她稍微緩過來,聽見他說:“你膽子也太大了?!?/p>

“我膽子才不大?!比罾螽Y聲甕氣地說。

如果我膽子夠大,早就表白了,她在心里想了想后半句話,沒有說出口。

“你有沒有想過,你胡鬧出了事情,我是要負(fù)責(zé)的!”她的頂嘴使一向好脾氣的賀蘭羽也生出幾絲慍怒。

阮荔眨巴眨巴眼睛,飛速掃了一眼他繃得緊緊的下頜,極為識時務(wù)地道歉:“對不起。”

賀蘭羽沒搭理她,把她托上船,自己也雙手一撐,攀了上來。他擺弄了幾下操作臺,馬達(dá)隆隆地響起,白浪劈波,海風(fēng)疾掠,他頭也不回地說:“我想你該回家了,我等下就幫你買機票,最近的?!?/p>

阮荔心里一慌,挺直脊背道:“我不回?!?/p>

她的任性在賀蘭羽面前失去了效用。第二天,她沒有去店里,把自己關(guān)在民宿房間用投影儀看了一整天的紀(jì)錄片《海洋》。賀蘭羽來時,她正伏在洗手池上干嘔,一張臉白得像紙——還是不行,還是會恐懼。

賀蘭羽提著便當(dāng)進來,在鏡子里和她對視一眼,找到遙控器關(guān)閉了畫面。

“你是來趕我走的嗎?”她紅著眼睛,可憐得讓人心疼。

賀蘭羽緘默片刻,似乎在斟酌答案。阮荔在沉默中逐漸失望,拽過毛巾擦臉,眼淚不動聲色地滲進棉布里,結(jié)局太落魄,她好不甘心。

“不管怎樣,先吃飯吧?!辟R蘭羽轉(zhuǎn)變話題,見她不動,便走過去拽起她的手腕,揉了揉她的頭,骨節(jié)分明的手順著后腦勺滑落,停在她頸后的皮膚上。對于貓科動物而言,這是命運的后頸。

賀蘭羽道:“深??謶职Y的來源大部分是黑暗里未知的巨大生物,可是你知道海底生活著什么嗎?”

她怔怔地?fù)u頭。

賀蘭羽給出答案:“當(dāng)然是海綿寶寶和他的朋友們?!?/p>

繁星漫天,夜風(fēng)吹起他細(xì)碎的額發(fā),露出好看的眉骨,他一本正經(jīng)地開玩笑安慰她。阮荔血液滾燙,忽然想靠近他,咫尺也太遠(yuǎn),只恨骨血不能相融。

賀蘭羽沒有再提讓阮荔離開的事,她悄悄松一口氣,依舊每天賴在他身邊。

不久,阮荔遇到了艾米和瓊斯一行人,他們和當(dāng)?shù)睾献鬟M行珊瑚調(diào)查和保護,船就停在岸邊。

艾米捧了一株死掉的珊瑚,阮荔見那株珊瑚生得奇特,像一朵綻開的花,便打聽起來。

“它有一個浪漫的名字,叫作玫瑰珊瑚?!卑捉榻B道。

珊瑚作為海洋食物鏈的底層生物,是非常脆弱的,水溫的變化,水質(zhì)的惡化,都會導(dǎo)致珊瑚的大面積死亡。

店門口,賀蘭羽辦事回來,正在彎腰鎖摩托車,阮荔走到他身后,忽然鄭重地說道:“我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了?!?/p>

她這次出門,本就是進行為期一年的休學(xué)旅行,尋找未來的方向。她既不想按照老爸的心意學(xué)金融,也不想學(xué)法律,繼承老媽的事業(yè),她要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成為自己真正想要成為的人。

“我要成為珊瑚的保護者?!彼f得擲地有聲。

賀蘭羽直言她在開玩笑,阮荔卻直白道:“你總是潛水,就是因為很喜歡珊瑚,不是嗎?為了你,我可以克服深??謶职Y?!?/p>

賀蘭羽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掂了掂手里的鑰匙,搖頭說:“我喜歡珊瑚,是因為她的名字叫胡珊珊?!?/p>

海風(fēng)把他清淡的話語送到她耳中,阮荔的心卻如同被風(fēng)刃絞碎,疼痛難言。

她聽見自己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問:“你為什么沒和她在一起?”

賀蘭羽望著遠(yuǎn)方,又露出了那樣的神情,平靜中帶著悵惘,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間與空間,望著憑空浮現(xiàn)的回憶,說:“簡而言之,就是錯過了吧?!?/p>

人這一生是很講究先來后到的,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年少時遇到的驚艷之人會被時光打磨成朱砂痣,就像阮荔在十八歲這年遇見了賀蘭羽,此后再也不曾有誰有過超越他的溫柔。

“可是你又對我這么好?!比罾笮÷曊f,像是自言自語。

賀蘭羽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想了想,道:“你這個年紀(jì),遇到的應(yīng)該是好人,發(fā)生的應(yīng)該是好事。最初接觸這個世界的時候,希望你的指尖觸碰到的是一片柔軟。”

他聲音和煦,像熱帶明媚的好天氣。

當(dāng)晚,賀蘭羽把阮荔送回民宿。她難得沉默,從路邊攤買了支線香花火,他的銀質(zhì)打火機咔嗒一響,火苗明滅,點燃了引燃紙,冷火花刺刺地噴濺而出。

他就站在對面不遠(yuǎn)處,雙手插在寬大的沙灘褲口袋里,半邊臉被小攤的燈光照亮,看起來英俊又不羈。

阮荔用線香花火描繪著他的輪廓,視網(wǎng)膜上留下金色的光線, 他一望過來,她手一抖,沒能畫完。

“在畫我?”

他走過來,阮荔點點頭,問:“我畫得很像,你想看看嗎?”

賀蘭羽輕笑:“在哪里?”

阮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說:“在這里?!?/p>

她踮起腳攀上他的肩膀,臉龐湊得很近,讓瞳孔里裝滿他的模樣。賀蘭羽沒有閃躲,熱燙的呼吸糾纏,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夸贊道:“很像?!?/p>

阮荔歪了歪頭:“除了像,你就沒看出點兒別的東西?”

他反問:“我該看出什么?”

阮荔嘟著嘴放開了他,雙手扭在身后,說:“賀蘭羽,你在裝傻。”

賀蘭羽摸了摸鼻尖,坦坦蕩蕩地沒有否認(rèn)。

阮荔踢一腳沙子,悶悶地問:“我就那么差嗎?”

她委屈的模樣令賀蘭羽莞爾一笑,他揉了揉她的腦袋,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你呀,只是好奇罷了,我只是一個恰巧的人而已。”

阮荔猛然轉(zhuǎn)過身來,她似乎有些生氣,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幾步踏上臺階,揪著賀蘭羽的衣領(lǐng),居高臨下,猝不及防地印上他的唇。

兩個人都沒有閉眼,阮荔看到他的瞳孔驟然放大又收縮,像發(fā)生了一場地震,覺得暢快極了。

她笨拙地輾轉(zhuǎn)片刻,結(jié)束這個較勁一般的吻,然后昂著頭發(fā)表勝利者宣言:“賀蘭羽,我才不是好奇,我是認(rèn)真的?!?/p>

阮荔明顯感覺到,賀蘭羽很頭痛。

她一改往日的試探,攻勢猛烈。她在便簽上寫滿了情詩,貼在他臥室床頭,他做好的蛋包飯,全部被她用番茄醬寫上兩個人的名字,晚歸途中,她執(zhí)意要將手指嵌進他的指間。

“別鬧了?!彼柚共涣怂?,眉眼間一片無奈。

阮荔卻理直氣壯:“我馬上就要走了,你難道不能留給我一些美好的回憶嗎?”

賀蘭羽胳膊一滯,旋即認(rèn)命一般不再掙扎。

“這就對了,你越不讓我碰,越證明你心里有鬼?!比罾笠馕渡铋L地瞟他。

賀蘭羽含糊道:“什么亂七八糟的?!?/p>

阮荔堅持報了海洋生物專業(yè),半個月后將啟程赴美讀大學(xué),離別在即,在她死纏爛打之下,賀蘭羽終于陪她看了一場電影。

那是她臨走前的晚上,他第一次留宿在她的房間,他們并肩坐在地毯上,后背靠著沙發(fā),投影儀幕布上播放著《Wall-E》,機器人之間的愛情直白卻動人心弦。

忽明忽暗的光影里,阮荔側(cè)頭問:“賀蘭羽,你會等我嗎?”

光影明暗交錯地落在他身上,賀蘭羽沒有回答。

阮荔笑了笑,其實答案是或否都沒關(guān)系,她自顧自篤定說:“不管你等不等我,我都會回來?!?/p>

她傻氣得可愛,半晌,他嘆息般說:“我不想對你不公平?!?/p>

他是愛情旅途中的倦客,她值得擁有一份更真摯的感情,像初生的嫩芽沐浴第一場綿綿春雨,而不是他那般暮色橫生,風(fēng)塵仆仆。

但阮荔不在乎,少年人的愛慕總是一往無前,他在眼前,在心里,她一想到就會生出無限的勇氣與動力。

四年的時間里,阮荔吃了很多苦,克服了深??謶职Y,考取潛水執(zhí)照,并在畢業(yè)后加入艾米所在的團隊,致力于珊瑚調(diào)查和保護。每次下水之前,她都會在手背上貼一張海綿寶寶的防水貼紙。

他們說她幼稚,她哈哈大笑,炫耀道:“這不是海綿寶寶,是我的愛情?!?/p>

四年后她回到帕勞,卻失去了賀蘭羽的蹤跡。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仿佛連十八歲的那個夏天也一并弄丟了。

她租了一輛車,環(huán)島一圈圈地開,風(fēng)里空蕩蕩的,她也漫無目的。

海鳥盤旋,發(fā)出嘶啞的鳴叫,她盤腿坐在車頂,夕陽無可挽回地落入地平線,天空被云霞燒得千瘡百孔。

他從未給她承諾,她也不敢妄想。她表面上一往無前,心里最為小心翼翼,只是沒想到最后面對的會是不辭而別,仿佛對他來說,她也只不過是個巧合。

如浮萍聚散,一別關(guān)山,本就該后會無期。

“莉莉絲,所以你最后還是沒有找到他?”艾米躺在甲板上,很是八卦地打聽阮荔這次尋人的結(jié)果。

阮荔搖了搖頭,日光刺目,她瞇起眼睛。

她是在離開帕勞的前一晚才忽然想通他的去向。

他說過,上學(xué)時學(xué)校后面有一整片紅毛丹樹林,紅毛丹是熱帶水果,多產(chǎn)于東南亞,國內(nèi)適宜生長的省份只有海南。

她飛往海南,在三亞的海邊遇到他。他依舊開著一家同名的餐廳,推門出來時微微低下頭,風(fēng)鈴清脆作響,湛藍(lán)的天空下,他眉目依舊英俊,穿著熱帶風(fēng)情的花襯衫,一副恣意瀟灑的模樣。他回頭朝屋里喊:“珊珊,還沒好嗎?”

穿著白裙子的姑娘應(yīng)聲而出,挽起他的手臂,兩個人并肩而行。阮荔站在一旁伸手壓低帽檐,遮住了大半臉孔。她最后感受到的,是他途經(jīng)身側(cè)時掠起的一陣風(fēng)。風(fēng)那樣大,吹得她心里某些東西隆隆崩塌,滾滾落下,鈍痛叢生。呼吸被扼住,她從未這么痛過。

她也曾這樣走在他身邊,可她忘了,他們走過的是沙灘,再深重的腳印,待海浪沖刷后什么痕跡都不會留下。

船舷邊,瓊斯在喊她下水,阮荔坐起來,走過去把潛水繩綁在腰間,如一只飛鳥展臂朝后仰去。蔚藍(lán)的海水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陽光從海面透射下來,粼粼閃動,她像身處一個破碎的夢境。

有人天性溫柔,如春風(fēng)令人沉醉,可春風(fēng)吹過并不是因為愛情。

就像那個晚上,她靠進他的懷里,和著電影的片尾曲,緩緩地念:“夜晚潮濕,地面潮濕,空氣寂靜,樹林沉默?!?/p>

那是羅伯特·勃萊的詩,她在他的臥室里看到詩集,書簽就夾在這一頁。

下一句是“今夜我愛你”。

圓盤似的月亮將銀光灑落在海面上,白色窗紗在夜色里飛舞,椰樹婆娑。離別在即,夜晚亦使人心軟,他沒有推開她。

那是她離他最近的時刻,他們靜靜地靠在一起等待天明,眼中印刻下此生最壯麗的日出。

(編輯:八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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