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茴
正值假期,老媽讓我去把妹妹琪琪接到身邊住幾天。我嘴上應(yīng)得好好的,心里卻直抱怨,琪琪過來了,我的好日子就沒了。才到火車站,那翹首以盼的小妞如同炮彈一般向我沖來。我抱著懷中柔軟的軀體,埋藏在心間的想念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然而,琪琪從我懷中探出頭,指指腕表:“我都跟你說了我的車是九點五十分到,你還遲到了十分二十秒,是不是故意的?”我張嘴反駁:“哪有,只是堵車了?!辩麋鞑灰啦火垼骸澳愣荚谶@里生活三年了,哪能不知道什么時候堵車。還會遇上堵車肯定是起遲了,不想我回家告狀的話,就滿足我一個要求吧!”
我被吵得頭疼,只好舉手投降,表示自己答應(yīng)了。琪琪顯然是有備而來的,放下行李之后,就拉著我去了附近的健身房。我站在健身房門口,大跌眼鏡:“你這個小身板要健身?”琪琪肯定地點頭,我們跟著介紹人轉(zhuǎn)了一圈,我也有些心動了。
我跟琪琪分開測試的時候,教練指著我說:“你這走路姿勢不對,應(yīng)該不止一兩年了,時間一久讓你的腿都變成了長短腿。這個必須糾正的……”教練之后說了什么我一概沒聽見,出了檢測室拉著隔壁間的琪琪就走。琪琪被我拉得幾個踉蹌,不滿道:“怎么了嘛,剛剛不是好好的,怎么走得那么急……”
我充耳不聞,腳步越發(fā)大了,似乎只要這樣窘迫和缺陷就都不存在了。我比琪琪大十歲,我出生時家里經(jīng)濟不好,爸媽在外打拼,將我留給了爺爺奶奶。年幼的我體弱多病,經(jīng)常上醫(yī)院,不知是針打多了,還是小時候怕疼,影響了走路姿勢。開始沒人注意,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jīng)沒法糾正了。
朋友的嘲笑、家人的嘆息、旁人的驚訝都成了我心頭的一根刺,這根刺越埋越深,任何人觸碰我都會縮回自己的小殼子里,不愿見人。一回到家,我就把自己鎖在屋子里,腦海里來來回回都是教練的那幾句話。明明這些年我已經(jīng)糾正得差不多了,他為何還指出來?不就有一點不一樣嗎?怨著怨著,就怨上了琪琪,若不是她硬要健身,我哪里會遭受這種的窘迫。
我將頭埋在被子里,越想越覺得不公平。投胎還真是個技術(shù)活,即使是從同一個肚子里爬出來的,時間不同命運也不一樣。琪琪晚出生幾年,從小被爸媽帶在身邊,物質(zhì)條件充裕不說,擁有的愛也是充裕的。我甚至分不清,我心底對她隱隱的排斥是因為她任性、蠻橫,還是因為嫉妒她被愛得多一點。
到了午飯點,琪琪開始不停地敲門,說自己餓了。我心里哼了一聲,給她點了外賣,繼續(xù)縮在殼子里。清凈了一會,外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開鎖聲,還伴隨著琪琪和陌生男人交談的聲音:“師傅,我姐姐失戀了,在里面不吃不喝好幾天了,我很擔心她想不開……”
這哪跟哪啊,我猛地從床上翻起,一把拉開門。和開鎖師傅解釋半天,最后又給他結(jié)了路費,他才嘟囔著離開了。師傅還沒走遠,琪琪就黏了上來,攀著我的胳膊撒嬌:“姐姐,你到底怎么了,都幾歲了還躲在房間里?!蔽也徽f,琪琪也不肯放棄,她上來就撓我癢癢逼供。我只能實話實說。
琪琪聽完,先是替我譴責教練沒有職業(yè)素養(yǎng),后來又順勢吹捧我人長得漂亮、上學時成績好、畢業(yè)后工作好……我不禁有些沾沾自喜,更多的是感動,那個事事都要我讓著她的蠻橫女孩已經(jīng)成長成了一個懂事的少女。她像當初我哄著她一般,體貼溫柔地安慰著我,我的所有窘迫、嫉妒、不快都被拋到九霄云外。
晚上,老媽給我打電話:“琪琪說你天天窩在家,缺少鍛煉,這次一定要多拉你出去走走……”原來,琪琪這么熱切地拉著我去健身房是這個目的,我突然對這個假期充滿了期待,也許依舊雞飛狗跳,但也會處處透著我之前忽略掉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