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海艷
(黑龍江大學 文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語言景觀”由于研究視角和方法的新穎獨特并且涉及語言學、符號學等多個學科,呈現出跨學科特征,很多學者將語言景觀看作研究多語現象的新途徑。最先提出并使用“語言景觀”概念的是Landry & Bourhis(1997),其文Linguistic Landscape and Ethnolinguistic Vitality:An Empirical study將語言景觀定義為:“出現在公共路牌、廣告牌、街名、地名、商鋪招牌以及政府樓宇的公共標牌之上的語言,共同構成某個屬地、地區(qū)或城市群的語言景觀?!盵1](P23-49)另外,Ltagi&Singh、Ben-Rafuel以及Jaworski & Thurlow等也都對語言景觀進行過界定,但都沒有Landry & Bourhis的定義準確、深刻。語言景觀研究內容豐富,如語言景觀研究的理論和方法、語言標牌的語言文字形式等。國內語言景觀研究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共時實證調查,即具體景區(qū)、城區(qū)或商業(yè)圈等的語言景觀研究。李麗生、夏娜以麗江古城區(qū)為例,研究少數民族地區(qū)語言景觀的語言使用情況[2]。蘇杰研究上海市私人語言標牌并概括出由語言景觀反映出來的語言權勢和文化權勢[3]。邱瑩借鑒場域符號學理論,從語言形式出發(fā)研究上饒市語言景觀的語言文字使用情況[4]。聶鵬、木乃熱哈以語言景觀研究法為基礎,調查西昌市老城區(qū)和商業(yè)區(qū)彝文語言景觀使用現狀[5]。第二,語言景觀的理論方法研究。尚國文、趙守輝曾明確語言景觀研究的視角、理論和方法,為學界的相關研究提供有價值的借鑒[6]。田飛洋、張維佳在調查北京市學院路語言景觀時,運用了以Jan Blommaert為代表的全球化社會語言學及其核心概念(超多元性、移動性和標準性),具有一定的前瞻性[7]。第三,國內外語言景觀研究綜述。巫喜麗、戰(zhàn)菊從語言景觀的理論視角、問題取向及研究方法等三個方面入手,對未來國內語言景觀研究提出可操作性建議[8]。徐茗運用語言景觀基礎方法論述了國外語言景觀的研究歷程和發(fā)展趨勢[9]。葛俊麗總結了近些年國內語言景觀研究的現狀,具體描述了語言景觀研究的內容,并對未來國內語言景觀研究提出開創(chuàng)性見解[10]。吳劍鋒、章近勇運用數據量表和知識圖表分析了國內語言景觀研究現狀、熱點和趨勢,為語言景觀深度研究與跨學科探討提供參考[11]。
語言景觀分為自上而下型和自下而上型兩類。前者又稱官方標牌,指政府設立的以代表政府立場和行為的標牌,如公路牌、街名、建筑名;后者又稱非官方標牌,指私人或企業(yè)所設立的以介紹商業(yè)信息為目的的標牌,如海報、標語、橫幅等商鋪名[1]。語言景觀的功能包括信息功能和象征功能兩種,信息功能可以反映出該地區(qū)多語共存的語言現象以及文化面貌,是語言景觀的顯性功能;象征功能折射出一個國家或社會語言背后的權勢和身份地位,是語言景觀的隱性功能。目前,多語景觀是語言景觀研究的重點。哈爾濱市中央大街商業(yè)圈是著名的旅游景點,人流密集,多種語言接觸頻繁,多語景觀典型獨特。本文通過對哈爾濱中央大街自下而上語言景觀的實地調查,分析其語言特征,并對語言景觀中不規(guī)范現象進行深入分析,并提出合理性建議。
2019年8月2日,國務院批準中國黑龍江自由貿易試驗區(qū)正式成立。哈爾濱市作為黑龍江自由貿易試驗區(qū)的三大片區(qū)之一,是聯通國內、輻射歐亞的物流樞紐,是建設對俄與東北亞合作的重要示范區(qū)。哈爾濱的新興產業(yè)、科技金融、文化旅游、城市環(huán)境等的國際化都在中央大街商業(yè)圈得到完美體現。中央大街商業(yè)圈的文化景觀及多語現象反映出當地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多種社會現實。
一是中央大街語言景觀呈現出的語言特征。
二是中央大街語言景觀中的不規(guī)范現象及合理性建議。
中央大街是一條具有西洋風情的有著獨特建筑文化的百年商業(yè)步行街,街上匯集了Renaissance、Baroque等多種藝術風格的建筑,吸引了大批國內外游客,據不完全統(tǒng)計,中央大街每年接待游客20到30萬次。本文對中央大街整體位置范圍相關的街道進行調查,主要包括友誼路、尚志大街、通江路、經緯街以及中央大街主街左側的九條街、右側的花圃街、西頭道街、西二道街到西十五道街,我們以中央大街位置范圍內所有街道上的語言景觀為研究對象,以此研究中央大街的語言景觀特點。
2019年“十一”黃金周期間,筆者對中央大街全街進行了調查,選用非參與式觀察者的視角考察中央大街自下而上的語言景觀。利用相機、智能手機對可視范圍的語言標牌進行拍照,然后將收集到的照片存儲到百度云。為了確保數據的精準有效,對于照片模糊的語言標牌進行重新拍照。我們參照Backhaus(2006)的“個體法”,將每一個有明顯邊框的語言標牌算作一個單位,中央大街全街共收集到有效樣本537個。同時,筆者隨機采訪了不同的群體,包括學生、教師、朋友、同事、合作伙伴等語言標牌的受眾和33位標牌的設計者,并記錄田野筆記。
本文根據Scollon & Scollon(2003)提出的場所符號學框架(包括語碼取向、字刻、置放等子系統(tǒng))[4]研究分析哈爾濱中央大街自下而上的語言景觀特點,中央大街全街共537個獨立有效的語言標牌,這些自下而上標牌上的語言文字能反映出中央大街的語言景觀面貌。
語符即語言文字符號,包括漢語拼音、文字、符號等形式,語言標牌的語符及其組成形式能夠折射當地的語言景觀,哈爾濱中央大街的語符豐富,常用的包括漢字、俄文、拼音、英文,少量日文、韓文,以及個別泰文、西里爾蒙古文。在本文搜集的537個自下而上語言標牌中,純漢字的209個,漢英搭配使用的151個,漢俄搭配使用的58個,具體情況見表1。
表1 哈爾濱市中央大街自下而上語言標牌語符搭配模式
語言景觀的信息功能可以反映出該地區(qū)多語共存現象以及文化面貌。中央大街語言標牌的語符使用情況向我們提供了豐富的社會文化信息。首先,中央大街的語符搭配較為復雜,具有豐富性、多樣性特點,但創(chuàng)新度并不高。由表1可知,中央大街語言標牌以純漢字語符為主,占38.9%,這體現出語符使用者對漢字的喜愛,對傳統(tǒng)文化的尊重。漢字+英文、漢字+俄文的語符搭配占比較高,這并不代表國際化程度高。雖然英文、俄文語符的使用很頻繁,但大部分都是美妝品牌、服飾品牌、珠寶品牌以及俄羅斯食品,這些語符主要起到注釋作用,沒有實際語義指稱。其次,俄文在外文字符中占據重要地位。官方語言標牌,比如路牌、指示牌等都有俄文標識,這也說明哈爾濱對俄經濟文化交流豐富。
1.中央大街自下而上語言標牌的用字情況
中央大街語言標牌以非官方語言標牌居多,主要是商店名。商店名用詞、用字豐富多樣,具有開放性包容性的特點。本次調查搜集的307個商店名共使用漢字873次,字符583個,這583個漢字中有561個是常用漢字,如“店、家、生、美、食”等,只有22個是中等常用漢字,無生僻漢字的應用。這與中央大街是旅游名街有關,街上的商店大多是服裝、特產、珠寶店和餐飲小吃,用字較為趨同,“店、館、家、街”等字符出現次數較多。
2.中央大街自下而上語言標牌的繁體字使用情況
繁體字在語言標牌上的使用,可以折射出歷史文化氣息。調查發(fā)現,中央大街語言標牌中的繁體字并不多見,只有19個,具體情況見表2。
表2 中央大街自下而上語言標牌繁簡字使用情況
由表2可知,繁體字在該地區(qū)的使用頻率較低,僅占3.3%。鑒于此種情況,本次調研還借助訪談法對中央大街的商家和游客進行隨機調查。商家在標牌上使用繁體字是為了營造古樸典雅的氛圍,彰顯個性,吸引消費者,從而實現經濟利益的最大化。30%的游客對語言標牌上使用繁體字表示認同,70%的游客對此持反對意見,他們認為應該支持國家推行漢字簡化,另外,繁體字會給部分人群造成閱讀障礙。總體來說,在受教育程度越高的游客中,贊成使用繁體字的比率越高。
3.中央大街自下而上語言標牌的外語詞匯使用情況
隨著國際化程度的提高,我國與國外的文化交流日益密切,大量外來詞匯傳入中國,并應用到商店名中。中央大街語言標牌的外語詞匯大都來自國際品牌,如“SAMSUNG”“PUMA”“Shu uemura”“Cваровски”“Эсти лаудер”,英語、俄語處于優(yōu)勢地位,日語、韓語詞匯出現頻率極低,可見該地區(qū)受日韓文化沖擊并不大。
語言標牌是否方便顧客記憶,是否吸引顧客,這和語言標牌的音節(jié)數量有很大關系,本文統(tǒng)計了307個商店名的音節(jié)數量,具體情況見表3。
表3 中央大街自下而上語言標牌音節(jié)數量統(tǒng)計
由表3可以看出,中央大街3-6音節(jié)的語言標牌數較多,其中四音節(jié)最多,占總數的33.2%。四音節(jié)字符符合漢語語言的對稱美、和諧美、韻律美。單音節(jié)語言標牌不存在,單音節(jié)字符雖簡潔,便于記憶,但所傳遞的信息量過少。8音節(jié)以上的店名較少,音節(jié)數較多,不僅不方便記憶,而且略顯低俗,審美功能不強。
總體來講,中央大街語言景觀從語言種類來看,非官方標識的高于官方標識。從語碼取向看,漢語的主體地位不可動搖,英語、俄語較為常用。漢英模式是中央大街語言景觀中最受歡迎的語言模式。官方標識采用漢、英、俄搭配使用的語言模式,這是中央大街語言景觀極具特色的部分。非官方標識缺少對地方特色詞匯和少數民族語言詞匯的吸取。從字體看,該地區(qū)語言標牌上的語言主要采用宋體,極少數非官方標識采用手寫體、藝術字、特殊符號等字體。
1.拼寫錯誤
中央大街非官方語言標牌中出現了一些較為明顯的拼寫錯誤,如“周生生Chow sang sang”應拼寫為“CHOW SANG SANG”,“服飾間FU SHI JIA”應改為“FU SHI JIAN”,“愛尚美容機構”配注的拼音是“AIS”。這些拼寫形式不符合漢語拼音拼寫規(guī)則,不利于加強民眾規(guī)范拼寫的意識。同時,拼寫錯誤的語言標牌,影響市容市貌,降低了城市的文化品位。
2.用字不規(guī)范
語言景觀反映一個地區(qū)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折射出該地區(qū)的文明發(fā)展程度。一些店名出現用字錯誤,用字庸俗的情況,損害了城市的文明形象。比如“降龍爪爪”,這是一個由繁體字,藝術字組成的店名,既沒有傳達出繁體字的典雅、古樸,又體現不出藝術字的現代藝術美感。另外,“地一大道、羊奇點、避風塘、泰芒了”等借用同音詞,意在求新,但公共場合的店名隨意錯用別字,會誤導文化素質偏低的人群,特別是對中小學生造成不良影響。
一是語言標牌設計者應秉持理性原則,在吸引大眾眼球的同時,應尊重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遵守國家的相關文字法規(guī)。商店名的選字、用字要仔細考量,既要避免庸俗,又要符合大眾審美。
二是語言標牌要突出地域性,將地方特色詞匯有機融合其中,突顯地方文化。哈爾濱是金源文化的發(fā)祥地,作為東北文化的代表,哈爾濱中央大街應充分展示地域文化自信,讓游客真正了解“東亞文化之都”。
三是在一些語言標牌上應根據地方民族特點,適當添加少數民族語言。傳承少數民族語言就是保護少數民族的文化和歷史,形成“民族多、語言多、文字多”的格局,這對維護國家統(tǒng)一、民族團結有著積極影響。
四是地方政府的相關管理部門應定期檢查、走訪,取締不合規(guī)范的語言標牌。積極開展相關活動或知識講座,引導群眾及語言標牌使用者了解商鋪標牌的重要作用。同時跟隨時代發(fā)展變化,制定開放性、包容性、現代性的語言政策和規(guī)范,為當地語言景觀的健康發(fā)展提供制度保障。
通過對中央大街語言景觀的研究,我們發(fā)現中央大街語言景觀出現多種外國語碼,但漢語仍居于主體地位,語言景觀的多樣性仍需進一步發(fā)展。國際化程度并不高,與國際社會接軌任重道遠。當前,在黑龍江省自由貿易試驗區(qū)建立的背景下,哈爾濱片區(qū)作為建設對俄及東北亞全面合作、打造東北全面振興的重要示范區(qū),更應科學地進行城市管理,合理地制定外語規(guī)劃。語言景觀除了突顯漢語優(yōu)勢以外,還應有意識地突顯其他語言,讓多種語言共同為哈爾濱市經濟、政治、文化發(fā)展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