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唐五代宋初敦煌寺院的小食不僅指僧俗兩界因某種原因共同參與的飲食活動,還指敦煌寺院在舉行方等戒壇等佛事活動時以團為單位的飲食活動。在考察敦煌文書時發(fā)現(xiàn),寺院還通過小食這類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加強了僧俗兩界的交往,促進了佛教在敦煌地區(qū)的傳播。根據(jù)出土文書關于敦煌寺院小食的記載,對小食的性質、特點、功能進行考述。
關鍵詞:小食 敦煌寺院 晚唐五代宋初
中圖分類號:K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12-0052-02
晚唐五代宋初敦煌寺院的飲食活動,不僅是敦煌飲食也是中國古代飲食的重要組成部分。敦煌社會經(jīng)濟類文獻中有相當一部分屬于寺院的賬籍文書保存了不少當時敦煌寺院僧人的宗教儀式飲食、節(jié)令飲食、日常飲食等方面的資料。[1]敦煌寺院的小食也是其中之一,高啟安先生指出,小食是一個復雜的問題。小食一詞,殷商甲骨文中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當時指一日兩餐中午后的那一次飲食活動。后來有了不同的看法。如《搜神記》《梁書·昭明太子傳》《能改齋漫錄·事始二》中,小食代指品種與數(shù)量都比較簡單的飲食,即以“小食”代稱“點心”的由來。由于特定時間內的飲食活動都比較簡單,因此小食又是一些宴會的含蓄說法。佛教辭典中的小食有兩個含義:其一,指食物,即餅、粥、果等,因“朝食之粥”稱為“小食”,故將晨食稱為“小食”;其二,指純粹的時間概念,即晨朝與正午之間的飲食活動。而敦煌文書中的小食有兩個含義:一表時間,即晨食;一表謙虛、客氣或含蓄的說法。[2]193-195在考察敦煌文書時發(fā)現(xiàn),晚唐五代宋初敦煌寺院中的小食不單是僧尼的集體飲食活動,寺院還通過小食這類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加強了僧俗兩界的交往,促進了佛教在敦煌地區(qū)的傳播。筆者根據(jù)出土文書關于敦煌寺院小食的記載,對小食的性質、特點、功能進行考述。
一、古代敦煌小食的資料記載
敦煌文書中關于小食的記載。S.3074背《吐蕃占領敦煌時期某寺白面破歷》第49行載:“(十一月)六日,出白面肆碩陸斗,付金縈,充眾僧小食?!盵3]169-170P.3638《辛未年(911)沙州凈土寺沙彌善勝領得歷》第44行載:“小食氍疏壹?!盵3]116又S.6233《年代不明(9世紀)諸色斛斗破歷》第25—26行載:“出面一石造餅。二十三日出白面四斗小食。廿四日,出白面四斗,小食?!盵3]172P.4723《請大云寺教授阇梨等就院小食供養(yǎng)疏》載:“(前殘)大云寺請教授阇梨、翟上座阇梨、羅阇梨、李都阇梨、曹□右明日就院小食供養(yǎng),幸請至□十月□日□□□□?!盵4]188P.2040v《后晉時期凈土寺諸色入破歷算會稿》(一)第1-2行某月二日載“面壹斗五升,造小食送路候司空用”。[3]401S.2575《后唐天成四年(929)三月六日應管內外都僧統(tǒng)置方等戒壇牓》[4]134與P.3745《三月廿八日榮小食納付油面柴食飯等數(shù)》[4]19-22等文書中也有小食的記錄。現(xiàn)以記載小食材料最為全面的P.3745《三月廿八日榮小食納付油面柴食飯等數(shù)》與S.2575《后唐天成四年(929)三月六日應管內外都僧統(tǒng)置方等戒壇牓》兩件文書為例分析敦煌寺院的小食情況。
二、P.3745號文書關于小食的內容考察
P.3745《三月廿八日榮小食納付油面柴食飯等數(shù)》文書比較全面地記載了某年三月二十八日榮小食的情況,為明晰起見,轉錄文如下:
“三月二十八日榮小食納油麥數(shù):索江進面柒斗,又一斗,草蒔半升,油伍升,又一升,粳米一升。索懷慶面七斗,又一斗兩合半,油五升,又一升,酥米半升。索住子面八斗半升,油五升,又一升,酥米一升一抄。蔣師子面八斗兩合半,油五升,又一升,酥一升一抄。張押衙面二斗半升付蒸餅,油五升,又一升,酥半升。索押衙面八斗兩合半,油五升,又一升,酥二升。令狐師子面六斗,油肆升,又二升,酥一升。曹胡子面八斗兩合,內二斗卻付蒸餅,油肆升又二升。主人面八斗半升,油六升,酥(?),粳半二升。蒸餅用面壹碩,散枝八斗,大浮俞及小兩碩五斗,羹饦兩碩。見來柴數(shù):索江進、索懷慶、索住子、索押衙、曹胡子兩束。蔣師子、小金日與柴數(shù):住子三束,八郎三束,江進三束,蔣師子兩束。索押衙付面二斗。曹胡子付麥二斗??粗魅耸筹堄妹嫠炼?。浮俞用面兩碩肆斗,散枝用面玖斗。蒸餅用面一石。羹讬用面兩石三斗三升。張都頭酪三斗,浮餅好。索江進二斗伍升食浮餅,八郎二斗五升浮餅。蔣家二斗浮餅小若(?),索住子三斗并浮餅二。張押衙一斗五升并浮餅好。索押衙三斗并浮餅好。蔣師子一斗并浮餅。令狐師子。食飯數(shù):張都頭足,漆椀二、疊子一、椀子九、尊盛二、疊子一。索押衙足內欠胡餅二蒸餅,次漆椀一。索懷慶足并蒸餅,疊子九、椀子七、官布一匹。索江進足并蒸餅,椀子六枚、疊子壘子九枚、盛子二。索住子足并蒸餅。令狐師子足,次,并蒸餅,欠一,椀子柒,疊子七枚。蔣師子足胡餅蒸餅,次椀子十、疊子十、壘子二、漆椀一。曹胡子足內蒸餅,次耎餅,次碗子十、疊子九、盛子二、漆椀二、疊子二、布一匹。張押衙足,并蒸餅,內耎餅,次椀子六、阿葉子五,□□布一匹。點心細供九分,佛圣三分,東寺僧統(tǒng)及僧錄二分,細料玖十六,次二伯六十分,通計叁伯伍拾六分,張都頭、女師次一分,氾都頭細一分,氾家阿師子三分,街二一分,索押衙一分?!盵4]19-22
本件文書所載容小食內容共分五部分:其一,納油麥眾人姓名及油麥數(shù)量。索江進、索懷慶等8人納油麥的總量:面約6碩4斗2升、草蒔半升、油5斗1升、粳米3升、酥米9升2抄。合計7碩4斗6升。其二,兩次納柴人的姓名與柴的數(shù)量。第一次索江進、索懷慶、索住子、索押衙、曹胡子5人,每人各納柴2束,計10束。第二次是住子、八郎、江進、蔣師子4人納柴,其中前三人每人3束,最后一人2束,計11束。合計21束。其三,小食時支給眾人食物數(shù)量,共支給索押衙、曹胡子、張都頭、索江進、八郎等10人浮俞面2碩4斗、散枝面9斗、蒸餅面1碩、羹讬面2碩3斗3升、酪3斗、浮餅1碩5斗5升,計7碩4斗8升。其四,小食用到的器具、食物與數(shù)量。繳納器具的張都頭、索押衙、索懷慶、索江進、索住子等9人總共納器具漆椀、疊(牒)子、椀子、尊盛、壘子、盛子等,計120枚;小食支付給這9人的食物有蒸餅、胡餅、耎餅等。但具體數(shù)量不明。其五,細料的支出情況。細供①與次細料的支出計377分,分別是細供是9分、佛圣3分、東寺僧統(tǒng)與僧錄2分、細料96分、次料260分,張都頭女師次料1分、氾都頭細料1分,氾家阿師子3分,街二1分,索押衙1分。
就本次小食各類物品的收入與支出數(shù)量來看,小食收到的油麥等原食的數(shù)量與物品是7碩4斗6升、柴21束;支出的是用于制作各種食品的面7碩4斗8升。是知本次小食的油、麥、酥等糧食的收支基本平衡。但是在本次小食中還有細供等食物375分,細供是古代敦煌地區(qū)宴設時最高檔的一類食品。本次小食中出現(xiàn)了以細供為主的377分食料,可知本次小食的檔次很高。
小食的參與者,一類是繳納各類物品并同時參與分配的索江進、索懷慶、索住子、蔣師子、張押衙、索押衙、令狐師子、曹胡子、八郎、張都頭、蔣家共11人。他們的身份,其中張押衙、索押衙、張都頭3人屬于晚唐五代宋初歸義軍府衙的官員,其余的8人僅有姓名,沒有其他能代表社會身份的標志,他們可能是敦煌地區(qū)的普通百姓。在歸義軍時期的押衙、都頭等官職雖然已逐漸成為一種兼官或榮譽性的官職,比較普遍存在于當時的社會中。但即便如此,張押衙、索押衙與張都頭等人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們所處的社會地位明顯高于索江進、索懷慶等普通百姓。二是僅參與分配且專享細供的東寺僧統(tǒng)、僧錄、張都頭、女師等人,與只能食用蒸餅、浮餅等普通食物的索江進、張押衙等人員對比,前者的飲食更為精致。敦煌的僧統(tǒng)、僧錄等人是敦煌佛教教團中的高層。他們在本次小食中出現(xiàn),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同樣作為小食活動的參加者,但是二者的飲食標準具有極大等級性或差異性。
三、S.2575號文書關于小食的內容考察
S.2575號《后唐天成四年(929)三月六日應管內外都僧統(tǒng)置方等戒壇牓》所載小食情況,榜文中交代:
“應管內外都僧統(tǒng)牓。普光寺方等道場司。右奉處分,令置方等戒壇?!瓚苁芙涫讲嫔硰浤岬?,逐日齋時準依總數(shù)幾人,共造一日小食者,依團便祗。一朝盡暮煮藥香湯,以備凈戒沐浴。齋時,新戒食料,人各耎餅兩事,餼餅一翻,餬餅一枚,餑俞一個。盍檢校大德未可以新戒齊眉,禮法之間,固令加色,準依新戒食外,更添餡餅一枚。馓飯蒸餅乳俞菜蔬薺酪,巡行均行。羹饦粥流,隨宜進飽。切緣一壇戒品眾平雅低昂,伏緣貧富有殊,輸次互生高下,或有父娘住世,兄弟推梨,額外更覓名聞,食上重增色數(shù),如此之事,切令不行?!壹闪?,依律戒儀,曉眾知知,各令遵守者,故牓。天成肆年三月六日牓。應管內外僧統(tǒng)龍辯。應管內外都僧統(tǒng)海晏?!盵4]134-140
本件文書中的方等戒壇是沙州地區(qū)的佛教寺院為已經(jīng)出家的式叉尼和沙彌尼授具足戒。[5]27寺院在為他們授具足戒的同時為其提供小食。以團為單位,逐日齋時批準人數(shù),新戒叉式沙彌尼齋時人各耎餅2事,餼餅1翻,餬餅1枚,餑? 1個,但是檢校大德的食料卻比新戒僧尼多出餡餅1枚,“檢校大德未可以新戒齊眉,禮法之間,固令加色,準依新戒食外,更添餡餅一枚”。是知他們之間還是有“伏緣貧富有殊,輸次互生高下”之分的。
四、結語
綜上所述,晚唐五代宋初敦煌寺院的小食不僅指僧俗兩界因某種原因共同舉辦的飲食活動,還指敦煌寺院置方等戒壇等活動時以團為單位的飲食活動。小食的參與者不僅有寺院的僧官與普通僧尼,還有世俗政權歸義軍的官員和普通百姓。小食時提供的食物,根據(jù)參與者的身份,飲食的精致程度也具有較大的等級差別。
注釋:
① 細供是晚唐五代宋初敦煌歸義軍宴設招待中吃用檔次最高、待遇最為隆重的一種。它經(jīng)常與上次料、中次料、下次料等并列出現(xiàn)。參閱盛朝輝《細供考》,載于《敦煌學輯刊》1996年第2期。
參考文獻:
[1]高啟安.唐五代敦煌僧人飲食的幾個名詞解釋[J].敦煌研究,1999(4).
[2]高啟安.唐五代敦煌飲食活動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
[3] 唐耕耦,陸宏基.敦煌社會經(jīng)濟真跡釋錄:第3輯[M].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1990.
[4] 唐耕耦,陸宏基.敦煌社會經(jīng)濟真跡釋錄:第4輯[M].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1990.
[5]郝春文.唐后期五代敦煌僧尼的社會生活[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責任編輯:孫瑤
[基金項目]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項目“唐宋之際敦煌寺院消費與地方社會關系研究”(2018ZDJH046)。
[作者簡介]徐秀玲,河南大學文獻信息研究所館員,博士,研究方向:隋唐史與敦煌吐魯番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