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郝
2017年11月,學生在比利時布魯塞爾的孔子學院練習中國書法
每一年,都有中國的志愿者從國內出發(fā),遠赴海外,到當?shù)乜鬃訉W院教學。同樣在每一年,上一批志愿者結束這段旅程,返回國內,繼續(xù)原有的學業(yè)與事業(yè)。但現(xiàn)在,全球疫情籠罩之下,這些“候鳥”志愿者的規(guī)劃被按下了暫停鍵。他們滯留海外,或者在國內停留,等待著生活重啟的那一天。
孔子學院(Confucius Institute)是中國國家漢語國際推廣領導小組辦公室在世界各地設立的推廣漢語和傳播中國文化的機構。截至2018年12月,中國已在154個國家和地區(qū)建立548所孔子學院和1193個中小學孔子課堂。
“真的不能出國了嗎?”秦帆和同學們常在網(wǎng)上這樣問來問去。
從這個春天開始,武漢大學2020屆漢語國際教育的碩士秦帆,最先感到的是措手不及。
如果沒有這次疫情,她和班上大部分同學此刻應該在新西蘭、韓國和加拿大等國家的孔子學院,剛剛開始漢語教師志愿者工作。但2月開始,原訂的機票一再延期,直至現(xiàn)在,出國徹底無望。
按原計劃,她本該在2月8日踏上去新西蘭的飛機,到這個南半球國家的孔子學院參加為期10個月的支教實習,年底回來后,再按部就班準備畢業(yè)。但現(xiàn)在,擺在秦帆眼前的路,就是取消志愿工作,直接畢業(yè)。
“我現(xiàn)在深刻地體驗到了什么是蝴蝶效應?!比蛞咔橹?,中國開設漢語國際教育專業(yè)的高校只得取消志愿者派遣工作,這個幾乎每年“雷打不動”的活動被迫暫時擱淺。
秦帆去新西蘭志愿工作的夢想,是隨著時間推移一點點破滅掉的。
2月2日,新西蘭政府宣布因疫情采取臨時入境限制措施,自次日起所有外國公民在自中國大陸離境或中轉后的14天內,不能入境新西蘭。
5月28日,老撾國立大學孔子學院,當?shù)厍嗄暝趨⒓右粓雒嬖?/p>
在這之前,秦帆滿心歡喜買好了講課時要穿的服裝、打算送給新西蘭學生的漢文化小禮物。看到這個政策,她心里一涼,2月8日的航班只能延期,出發(fā)時間無法確定。
秦帆去新西蘭志愿工作的夢想,是隨著時間推移一點點破滅掉的。
2月15日,新西蘭政府宣布將旅行限制令再延長8天。當月28日,新西蘭境內出現(xiàn)首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
“情急之下的焦慮”隨之而來,秦帆意識到,形勢越來越嚴峻,支教一旦落空,她很可能要在今年6月“被動畢業(yè)”。
3月23日,經向孔子學院總部志愿者工作處報備,新西蘭惠靈頓維多利亞大學孔子學院決定取消2020年度MLA(漢語教師志愿者)派遣工作。與此同時,新西蘭全部學校也在當周內關閉,新西蘭政府對所有非公民、非永久居民限制入境。
“不舍但必須決斷地放下這個曾經的夢,繼續(xù)前行?!碑斕煜挛纾胤谖⑿排笥讶飳懴逻@樣一句話,她“完全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到新西蘭。和她一樣,所有同學都不能如愿赴海外的孔子學院支教。而原本,這段為期至少半年的志愿工作,是他們在學業(yè)中最為期待的一段旅程。
夢想已經徹底落空,秦帆連武漢大學都回不去,只能呆在家中,匆忙上陣準備論文答辯等畢業(yè)手續(xù)。
位于美國特洛伊大學的孔子學院(Confucius Institute)
“不希望這樣?!痹诰W(wǎng)上,漢語國際教育班的同學們常常這樣互相表達著。秦帆憧憬著,疫情能盡快好轉,如果她可以延遲畢業(yè)的話,也許還能趕上“末班車”,繼續(xù)到新西蘭去完成支教心愿。
“經歷各種各樣的焦慮,還有一個人在海外的孤單?!备嗟臐h語國際教育志愿者,滯留在海外各國的孔子學院。這當中滯留最長的,已接近半年之久。
他們分散在全球各地,從智利、墨西哥到美國,再到英國、委內瑞拉和韓國等等。而在海外,比病毒出現(xiàn)更早的,是當?shù)厝藢θA人的歧視和遠離?!癈orona-Virus!”王曉瑤還記得,1月份時,她和朋友走在墨西哥帕丘卡街頭,一位老奶奶見到她們,立馬帶著孫女遠遠走開,邊走邊喊出這句話。
3月份,疫情在全球開始蔓延。在英國孔子學院支教的張思潔,和國內的人一樣,開始習慣戴口罩上街。整個大街上,只有她一人戴著口罩,過斑馬線時,司機向她鳴笛,她知道,這是當?shù)厝藢λ骺谡中袨榈摹胺磳Α薄?/p>
“恐懼”,面對當?shù)厝说钠缫?,這是他們最為普遍的感受。但困難不僅僅限于恐懼,還有焦慮、孤獨以及情緒上的反復無常。
課同樣早早就停了,漢語教學同樣轉為線上,但海外孔院面臨的一個問題是,在停課初期,孔院無法獨立宣布停課,而是需要在外方合作院校停課之后,才能決定停課。張思潔所在的英國阿伯丁大學3月11日后就已停課,“屬于反應非常迅速的”。但讓他們感到難以理解的是,在這之后,倫敦的孔院依舊冒著風險上了半個月的課,志愿者們都覺得“很擔心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同樣也有溫暖與快樂。國家漢辦和當?shù)乜自憾冀o了志愿者充足的健康包,那些防控物資里普遍包括口罩、手套、洗手液和連花清瘟膠囊等。南非的學生熱情活潑,在開普敦孔院支教的王喻還記得,有學生把親手做好的包子送到她的家門口,讓她開心了很久。
王喻認為,教學上的挑戰(zhàn)在于,當?shù)厝藢h語的熱情不同,有的學生對學習漢語樂此不疲,有的則常常敷衍了事。同時,線上教學的效果整體不如線下,有學生常常會因為網(wǎng)絡不好或設備問題,不能按時參加課程。
而漢辦和孔院對他們的幫助,往往也只能局限于健康包的發(fā)放和日常的問候。他們無法帶給滯留志愿者們最為渴望的一個東西—歸國機票。
隨著此次疫情的蔓延,孔子學院在海外的發(fā)展,遇到越來越多的困難。
瑞典在4月關閉了境內最后一所孔子學院,成為第一個徹底關閉孔子學院的歐洲國家。5月13日,美國兩黨的青年組織領袖在網(wǎng)上發(fā)布聯(lián)名簽署的一封公開信,要求永久關閉在美所有孔子學院。特朗普對美國境內的孔子學院同樣態(tài)度強硬。
武漢大學學生孟宇在美國的孔子學院支教,這所孔子學院在6月被關閉。沒有回國機票,他只能滯留美國,隨著孔院關閉,孟宇住所的房租和水電費等一切費用,都不會再得到當?shù)氐膱箐N。他只能先自己買單,最后由國家漢辦負責報銷。
疫情至今,全球各地的滯留志愿者一直在關注機票。但問題在于,機票很少或根本沒有。英國等國家的志愿者相對幸運,受益于“五個一”政策,他們大多數(shù)買到歸國機票,期盼著能夠如期返程。
而讓志愿者們焦慮的,還有回國后至少15天的隔離期,這將繼續(xù)加大他們的求職和學業(yè)壓力。
張思潔感到幸運,在阿伯丁大學,她所教的大部分是大學教職工,這些學生積極好學,待人友善,對中國的事物都很關心。在那里,她感受到的是“理解與溫暖”。在墨西哥的王曉瑤和同事們也感受到當?shù)卣闹С郑汉炞C過期的人,憑借護照和移民卡,就可到當?shù)匾泼窬置赓M延期6個月。
疫情改變了他們的一些觀念和規(guī)劃。王曉瑤以前總希望,能夠在海外開啟自己的漢語教育職業(yè)生涯,而在這段滯留海外的經歷中,她覺得“還是把職業(yè)起點放在國內比較好,不用克服那么多困難,更能專注于職業(yè)發(fā)展”。
而現(xiàn)在,他們最渴望迎來的,是歸國航班落地國內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