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七
由英國導演丹尼爾·高德曼改編并執(zhí)導,演員翟天臨、吳昊宸領(lǐng)銜主演的舞臺劇《弗蘭肯斯坦》于2019年12月24日在北京中間劇場首演。翟天臨在劇中飾演科學家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吳昊宸飾演怪物。
《弗蘭肯斯坦—現(xiàn)代普羅米修斯的故事》是英國作家瑪麗·雪萊在1818年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早在2012年,導演丹尼·博伊爾就將這個故事搬上英國國家劇院。這次中文版的《弗蘭肯斯坦》,是由中英兩國戲劇人共同創(chuàng)作并推出,是兩國戲劇人關(guān)于死亡和重生的探討與對話。
中文版《弗蘭肯斯坦》在尊重原作的基礎(chǔ)上,對劇情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編。為了更貼近觀眾,故事的時間被調(diào)整至現(xiàn)代。劇中除保留外國人名之外,盡量淡化了中西方的概念。故事的敘事環(huán)境設(shè)置在探長、警官對怪物制造者維克多的審判背景下,在警察的詢問中引出整個故事。整部劇終止于怪物真正要和維克多對決的時候。
怪物是由七八具死尸的不同身體部位拼接而成。在英文版作品中,怪物的大腦來自一個窮兇極惡的罪犯,所以他天生兇殘而暴力。然而,這樣一個怪物是否本就應該是“惡”的?針對這個問題,中文版《弗蘭肯斯坦》的創(chuàng)作者們進行了全新的思考。劇中并未具體強調(diào)死尸的來源,主演吳昊宸出演怪物這個角色時,加入了些許人情味在里面,盡管不能被歸于人類,它依然是一個生命體,會思考,能感知,會開心幸福,也會哭會痛。
劇中的小木屋給怪物提供了一個學會愛、懂得愛的環(huán)境,是整個故事最暖心的部分。每當盲人姑娘的琴聲響起,淚水就要蒙上怪物的眼睛,坐在臺下的觀眾遠遠地都能感受到怪物心中滿溢的難以言說的幸福,它的周身籠罩著柔和的光環(huán)—這大概是它這輩子唯一的幸福時光了。
離開了善良的盲人姑娘,人們被怪物異樣的外表和舉止嚇到,他們厭惡、排斥、躲避著怪物。而這段凄涼而無助的經(jīng)歷讓它深刻地認識到,它是多么渴望被愛。于是,它回到創(chuàng)造它出來的科學家維克多的身邊,它希望“父親”為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愛人。這哀求,也成了全劇最戳心的一句話:“你讓我變成了人世間最傷心的那一個,你也可以把我變成最幸福的?!?/p>
怪物起初是心地善良的,它雖然有成年人的體魄,但頭腦和嬰兒一樣簡單,在它嘗試完成社會化的過程中,無數(shù)次被驅(qū)趕、攻擊、謾罵……人類的以貌取人和對丑陋的恐懼,倒映在怪物身上。它本身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在內(nèi)疚、隱忍無效后,催生了它的恐懼和仇恨,使它最終變成冷酷而殘暴的真正的怪物。發(fā)生在怪物身上的故事令人惋惜,也讓觀眾產(chǎn)生更多的共鳴。
飾演怪物的吳昊宸肢體語言很棒。怪物蘇醒后,在冰冷的地面上蠕動、爬行,四肢扭曲抽搐,像初生的小馬駒一樣艱難地學習站立。吳昊宸這場戲的分寸感拿捏得很好,在隨后怪物的不同狀態(tài)中切換自如。
除了浪漫幸福的小木屋,怪物與其創(chuàng)造者維克多的依附關(guān)系也十分耐人尋味。他們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是維克多創(chuàng)造了怪物,他們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羈絆。
怪物有著艱難的成長過程,困難地站立、費力地發(fā)音……觀眾跟隨維克多見證了怪物的每一次進步。那種感覺,就好像看著孩子成長的父親。維克多將怪物抱在懷里,跟它講述毀掉“愛人”的緣由,雖然他掩蓋了怪物可能會對生活造成破壞的擔憂,但這樣一個“父親”的良苦用心,殘酷又令人動容。怪物喊出“父親”時,觀眾笑了;怪物用怪異的聲音文不對題地模仿人類回答“是的,我父親,謝謝”的時候,觀眾哭著笑了。這種復雜的父子情引人思考: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和牽扯,到底是什么?
維克多害怕怪物對他的生活造成威脅,想要遠離它,甚至處理掉他。怪物殺了維克多的親人與朋友,維克多毀掉了怪物“未來的愛人”……原本如同父子的兩人,最終成了敵人。
翟天臨將科學家的傲慢、困惑、后悔等情緒處理得很有層次,最后決心承擔責任的篤定也演繹得很準確。維克多失去了親人,決心用科學延長人類的壽命。起死回生,是人類億萬年來的夢想。對死亡的恐懼,是人類最深沉的絕望。
《弗蘭肯斯坦》探討的是人類和科學的關(guān)系,用孤獨絕望的怪物做鏡子,將我們的孤獨、盲目、自大、征服欲暴露在陽光下。如若弗蘭肯斯坦創(chuàng)造出的那個怪物,放在2 0 0年后的今天,或許我們會以更理性、更包容、更人性化的方式去對待。當看到怪物滿心歡喜地在窗外聽音樂的時候,心中不禁慨嘆,多好啊!它明明可以是一個可愛、善良、美好的化身。
這部戲給了我們一個開放式結(jié)局。作品帶給我們內(nèi)心的恐慌,不僅僅來源于舞臺視覺和聲音的特效,更多是對于生命本身及其相互關(guān)系的思考。愿這些思考,讓我們對生命倫理產(chǎn)生更多的敬畏,愿世上每一個生命體變得柔軟而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