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雪梅
田野里的抽油機
在豫東北平原,抽油機像遍地的野花
俯拾皆是
它們散落在田野
三個一組? 五個一群
它們的低鳴
一遍一遍在空蕩的田野回蕩
像簡單的音符敲打著
時間的流水
它們是田野里最堅硬的部分
風來,迎風;雨來,迎雨
它用鐵的牙齒
咬著一個開花的夢
旁邊的大葉楊嘩啦啦地響
像在誦讀一個時代的輝煌
路邊的野花
春寒料峭,
路邊的野花開了
它們多想給乍暖還寒的中原大地
帶來一絲春天的氣息
四十多年前
一群石油人在這里
建蘆葦棚,修筑道路,挖泥漿池
把高入云端的井架立起來
他們有嘹亮的號子和不怕疼的肩膀
這些并不艷麗的花朵
見證了石油人最偉岸的身影
和最艱苦的歲月
如今,它們?nèi)造o靜地守望在這里
就像當年,等待那些匆匆的腳步
走向一個個春天
豫北平原的風
豫北平原的風
仍在呼呼作響
卻不再像以前一樣
飛沙如霧
把接近一尺厚的塵土吹起來
但一個須發(fā)盡白的老人
還是聽到了砂礫打在野營房的聲音
從風里聽出了艱辛,聽出了堅韌和血性
他說,那風,是鐵打的
是焊接鉆頭、鉆桿、剎把、鉆臺的聲音
是血液、骨頭、靈魂與信仰碰撞的聲音
他常常在夜里
聽豫北平原上的風
呼呼作響
像在反復講述四十年前的故事
又像在不停翻閱一本厚厚的書
油城的早晨
當口含露珠的鳥兒,歡快地
和朝陽一起躍上樹梢
朝霞染紅了
汽笛和自行車清脆的鈴聲
染紅了高大的辦公樓
噴泉、街道,和一池荷花
夕陽紅公園里
晨練的老人
操著東北口音
四川口音、湖北口音打招呼
背著書包的孩子
匆匆走在上學路上
早班車上,幾個穿紅工服的人
手里提著早餐
臉上的笑容也是紅色的
幾乎等同于一輪火紅的朝陽
馬頰河的記憶
這是一條古老的流水
從唐代流出,甚至更早
水,也是有記憶的
水聲如翻動的頁碼
截取一段流水
就打撈出了那段火熱的歲月
先是一雙油污的手套
接著是人拉肩扛的號子
最后是翻滾的泥漿和轟隆隆的鉆機聲
一片蘆葦叢的旁邊
是一面飄揚的旗幟
穿過漫天翻卷的風沙和荒涼
一條河的左岸和右岸
長滿了采油樹和鉆塔
如大地堅硬的脊梁
而從幾千米的地下
噴薄而出的一條黑色河流
在中原大地上汩汩流淌
黃河灘來的小樹苗
弟弟 你還記得嗎
大概是1982年吧
一輛敞口車
把我們姐弟四個從黃河灘區(qū)
運到這個叫新習農(nóng)場的地方
一下車 我們就看到
一群嘰嘰喳喳的物業(yè)女工
正把拇指一樣粗細的小樹苗
栽種到這片空地上
那些遠道而來的小樹苗
在初春的風里光禿著 瑟縮著
昨天 我又經(jīng)過那片空地
看到一片蔥郁的樹林
那些當年的小樹苗
早已適應(yīng)了豫東北平原的氣候
并且一棵棵,都有了滄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