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市考古研究所
內(nèi)容提要:2016-2018年,蘇州市考古研究所對江蘇蘇州虎丘路新村土墩進行了考古發(fā)掘。其中M5為磚室墓,出土了“建興二年”紀年磚、“吳侯”文字磚等,為三國孫吳時期考古學研究提供了重要資料。
為了配合基本建設(shè),蘇州市考古研究所于2016年7月至2018年4月間,對江蘇蘇州虎丘路新村土墩進行了考古發(fā)掘,共發(fā)現(xiàn)7層文化層(其中③、④為三國孫吳時期文化層)、1個西漢時期器物坑、1座西漢時期土坑墓、1處三國孫吳時期碎磚堆積面、4座三國孫吳時期磚室墓(M1、M2、M5、M8)、1座六朝時期磚室墓(M6)、3座宋代磚室墓(M3、M4、M7),出土文物219件組?,F(xiàn)對M5介紹如下。
M5為磚室墓,坐南朝北,方向8°。墓葬位于蘇州虎丘路新村土墩中部,墓室坑東北角與M1西耳室西側(cè)水平距離為8.6米,墓室坑東南角與M1后室南側(cè)齊平[1](圖一)。
圖一// 虎丘路新村土墩六朝時期墓葬平面分布圖
墓坑平面呈凸字形,墓道在北,墓室坑在南(圖二;彩插三︰1)。
圖二// M5平、剖面圖
1.M5發(fā)掘現(xiàn)場(南—北)
墓道平面呈長方形,南北向殘長12.8、東西向?qū)?米;縱向剖面近似直角梯形,北高南低,殘深0~1米。填土為黃白灰褐小塊花土,較致密,包含釉陶片。
墓室坑平面呈長方形,東西寬4.4、南北長4.48米;剖面亦呈長方形,殘深1米。墓室坑底部沿坑壁處挖有基槽,基槽寬35、深15厘米,磚室墻體砌筑于其中。填土為黃灰褐花土,較致密,包含細碎青瓷片、青磚殘塊(與M5墓磚相同)、釉陶片等。
磚室平面結(jié)構(gòu)完整,呈凸字形,自北向南可分為封門磚、甬道、墓室等三部分;磚室的頂部和中上部墻體無存,鋪地磚大部分無存,殘存下層墻體;墻體厚35、殘高30~100厘米。
封門磚,平面呈“山”字形,包住甬道東西墻壁北端,封堵甬道,分為中、東、西三部分。東西長190、厚17.5~35、殘高100厘米。
中段封門磚,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85、南北向厚35厘米??删譃槟媳眱刹糠郑喜糠治挥陴纼?nèi)部,北部分位于甬道外部。中段封門磚自下而上依次為長方形青磚東西向平砌3層、南北向丁磚1層、東西向平砌3層、南北向丁磚1層、東西向平砌7層。
東西段封門磚平面形制、墻體砌筑情況相同。平面呈曲尺形,自下而上為長方形青磚錯縫平砌19層。東西長52.5、南北長35、厚17.5厘米。
甬道平面呈長方形,內(nèi)部南北長120、東西寬85厘米,磚壁厚35、殘高90厘米。甬道內(nèi)堆滿填土。
東墻,墻體砌筑于基槽內(nèi),自下而上先是長方形青磚南北向錯縫平砌5層、東西向丁磚1層、南北向錯縫平砌3層、東西向丁磚1層、南北向錯縫平砌3層,然后楔形青磚東西向丁磚1層,再上無存。
西墻,墻體砌筑情況同東墻。
鋪地磚,南北通長155、東西寬85~190、厚10厘米,由上下兩層長方形青磚東西向錯縫平砌而成,中間微高,東西略低。鋪地磚平面呈“T”字形,其中橫部分位于甬道北側(cè),平面呈長方形,南北向?qū)?5、東西向長190厘米;豎部分位于甬道內(nèi)部,平面呈長方形,南北向長120、東西寬85厘米。
墓室,平面呈方形,內(nèi)部邊長3.6米。殘存四面墻及少量鋪地磚,四面墻均砌筑于基槽內(nèi),殘高25~100厘米。墓室范圍內(nèi)散存大量破碎墓磚。
北墻,墻體寬35、殘高100厘米。自下而上為長方形青磚東西向錯縫平砌5層、南北向丁磚1層、東西向錯縫平砌3層、南北向丁磚1層、東西向錯縫平砌3層、南北向丁磚1層,再上無存。
東墻,墻體寬35、殘高25厘米。為長方形青磚南北向錯縫平砌5層,再上無存。
南墻、西墻墻體砌筑、保存情況相仿。墻體寬35、殘高25~85厘米。自下而上為長方形青磚錯縫平砌5層、丁磚1層、錯縫平砌3層、丁磚1層、錯縫平砌3層,再上無存。
鋪地磚,僅存于墓室西南角,為長方形青磚橫順錯縫平砌2層。東西殘長17.5~35、南北殘長 17.5~52.5、厚 5~10厘米。
M5砌筑用磚均為青磚,大部分墓磚破碎,雜亂堆放于墓坑內(nèi)(彩插三︰1),少量墻磚和鋪地磚未遭破壞。墓磚按形制可分為長方形青磚、楔形青磚和刀形青磚三種。
長方形青磚,尺寸為35×16×5厘米,多為素面(圖三︰1),少量長方形青磚長側(cè)面模印文字“吳侯”。
圖三// 墓葬使用青磚
楔形青磚,目前僅發(fā)現(xiàn)用為甬道墻磚,為四棱臺狀,有6個面,通長35、大短側(cè)面寬16、小短側(cè)面寬9、厚5厘米,多為素面,少量楔形青磚長側(cè)面和楔形青磚大短側(cè)面模印文字“吳侯”(圖三︰2;彩插三︰2)。
2.模印“吳侯”楔形磚長側(cè)面
刀形磚,僅在殘磚中發(fā)現(xiàn)2塊,長寬等尺寸不明,殘厚3~4.5厘米和3.7~5厘米,當用為券頂。
M5墓室被嚴重破壞,出土瓷片細碎,位置雜亂。共出土器物6件,其中墓道填土內(nèi)出土可修復西漢時期硬陶鼎、硬陶盒、釉陶蓋各1件,墓室碎磚間出土可修復青瓷缽2件,甬道出土金環(huán)1件。
金環(huán) 1件。M5︰1,澆鑄、錘揲成形,變形后近似圓形,素面,外徑2.14~2.32、內(nèi)徑1.93~2.05厘米(圖四︰1)。
圖四// M5出土器物
青瓷缽 2件。修復完整,輪制成型,圓唇,飾1道凹弦紋、1圈網(wǎng)格紋,直壁微弧,折腹,內(nèi)收,平底,內(nèi)凹,內(nèi)面及外側(cè)口部施青釉,外底面未施釉,內(nèi)底面底部施2圈凹弦紋,內(nèi)底面有支釘痕。M5︰2,敞口,束頸??趶?6.8、底徑8.6、高5.4、壁厚0.3~0.8厘米(圖四︰2)。M5︰3,直口,弧腹??趶?5.4、底徑8、高5、壁厚0.3~0.8厘米(圖四︰3)。
釉陶蓋 1件。M5①︰3,修復完整,輪制成型。圓頂,弧腹,直口,方唇,外部施釉,飾7道凹弦紋,內(nèi)面未施釉??趶?0.2、高6.9、壁厚0.6~0.9厘米(圖四︰4)。
硬陶鼎 1件。M5①︰1,修復完整,輪制成型。母口,尖圓唇,弧腹,內(nèi)收,鍋底,口部貼塑2耳(據(jù)同類器物復原),外壁飾5道凹弦紋,下腹部貼塑3個獸面蹄形足,內(nèi)壁有凸棱。口徑17、高14、壁厚0.5~0.8厘米(圖四︰5)。
3.硬陶鼎(M5①︰1)
硬陶盒 1件。M5①︰2,修復完整,輪制成型。母口,尖圓唇,溜肩,鼓腹,內(nèi)收,平底,微凹,肩部貼塑2耳(僅存1個耳,殘,飾篦紋),內(nèi)外壁有凸棱??趶?6.8、底徑11.2、最大腹徑18、高11.5、壁厚0.3~0.9厘米(圖四︰6)。
M5墓磚多為素面,少量印有或刻劃有文字圖像,暫命名為文字圖像磚。依內(nèi)容分為三類,其中文字磚占絕大多數(shù),印章磚1塊,畫像磚1塊。為異地保護,M5已被整體提取,目前可供研究的文字圖像磚多為碎磚,少量為M5墓室殘存墻磚外表面。
1.文字磚
根據(jù)文字形成方法的差異,文字磚可以分為模印文字磚和刻劃文字磚兩類。
(1)模印文字磚,當有數(shù)十塊,文字均為陽文反文“吳侯”二字,多數(shù)位于磚體長側(cè)面,少量位于楔形磚的大短側(cè)面。印文字體差異較大,一種書法規(guī)整,另一種書法稚嫩?,F(xiàn)介紹6塊“吳侯”磚。6塊磚均為青磚,殘缺,出自墓室碎磚。
M5磚︰1,磚形不可知。陽文“吳侯”模印于側(cè)面。殘長16、寬12.4、厚5厘米(圖五︰1;圖六︰1)。M5磚︰2,磚形不可知。陽文“吳侯”模印于側(cè)面。殘長12.5、寬11、厚4.7厘米(圖五︰2;圖六︰2)。M5磚︰3,楔形磚,斷成兩節(jié)。陽文“吳侯”模印于長側(cè)面。殘長33.5、小短側(cè)面寬9、大短側(cè)面寬15.5、厚4.5厘米(圖五︰3;圖六︰3)。M5磚︰4,楔形磚。陽文“吳侯”模印于長側(cè)面。殘寬11.5~16.5、殘長24、厚5厘米(圖五︰4;圖六︰4)。M5磚︰5,磚形不可知。陽文“吳侯”模印于側(cè)面。殘長14.3、寬8.4、厚5.2厘米(圖五︰5;圖六︰5)。M5磚︰6,磚形不可知。陽文“吳□”模印于側(cè)面。殘長12.5、寬12.4、厚4.5厘米(圖五︰6;圖六︰6)。
圖五// 文字磚
圖六// 文字磚拓片
(2)刻劃文字磚,10塊,文字均刻劃于頂面。青磚,出自墓室,殘缺。
有4塊磚的文字可部分識讀。M5磚︰7,“建興二年七月廿一日吳王”磚,由6塊小殘磚拼合而成,可能是長方形磚。文字流暢,筆畫邊緣略有變形,說明文字系在磚入窯前、磚坯尚未完全干透時剔劃而成。殘長21.9、寬7.9,厚5.3厘米(圖五︰7;圖六︰7;彩插三︰4)。M5磚︰8,“鳳□”磚,磚形不可知。殘寬13.2、殘長10.3、厚5厘米(圖五︰8;圖六︰8)。M5磚︰9,“鳳”磚,可能是楔形磚。殘長16.2、殘寬13.5、厚5.5厘米(圖五︰9;圖六︰9)。M5磚︰10,“內(nèi)史□史女□□車□”磚,可能是長方形磚。殘長21.9、寬9.2、厚5.1厘米(圖五︰10;圖六︰10)。
4.“建興二年七月廿一日吳王口”磚(M5磚︰7)
有6塊磚為未辨識刻劃文磚。M5磚︰11,刀形磚。殘長11、殘寬10、厚3.7~5厘米(圖五︰11;圖七︰1)。M5磚︰12,磚形不可知。殘長8、殘寬9、厚5厘米(圖五︰12;圖七︰2)。M5磚︰13,刀形磚。殘長14.4、寬9.8、厚3~4.5厘米(圖五︰13;圖七︰3)。M5磚︰14,可能是長方形磚。殘長17、殘寬10.8、厚5厘米(圖五︰14;圖七︰4)。M5磚︰15,磚形不可知。殘長11、殘寬9、厚5厘米(圖五︰15;圖七︰5)。M5磚︰16,磚形不可知。殘長28、寬11.3、厚5.7厘米(圖五︰16;圖七︰6)。
圖七// M5出土未辨識刻劃文磚拓片
2.印章磚
1塊。M5磚︰17,印有2枚印章,方形,分別印于磚上下頂面,文字未識讀。出自墓室碎磚。青磚,殘缺,磚形不可知。殘長14.2、寬11.5、厚3.8厘米(圖八︰1;圖九︰1)。
圖八// M5出土印章磚、畫像磚
圖九// M5出土印章磚、畫像磚拓片
3.畫像磚
1塊。M5磚︰18,出自墓室碎磚。青磚,殘缺,磚形不可知。人像刻劃于磚頂面,人形基本完整,頭部五官清晰,有胡須;身著長袍,左衽,緊袖。筆畫邊緣略有變形,應(yīng)是磚坯尚未完全干透時剔劃而成。殘長20.5、殘寬16.8、厚5.5厘米(圖八︰2;圖九︰2)。
M5雖然被損毀嚴重,出土器物少,但是殘存下來的信息卻有著重要的考古研究價值。
1.M5建于虎丘路新村土墩M1封土內(nèi)[2],據(jù)開口層位,可判斷M5晚于M1。M5位于M1西側(cè),與M1墓室鄰近;M5墓室南端與M1墓室南端齊平;M5墓道偏向M1墓道,兩者位置關(guān)系非常密切。M5的長方形青磚與M1的小長方形青磚極為相似,均為素面,尺寸相近,且兩者均以多組“三順”和“一丁”方式組合砌筑,M5建造年代當與M1合葬年代相近。綜上,M5墓主很可能是M1墓主的晚輩。
2.M5墓室破損嚴重,僅殘存零星鋪地磚和少量墻磚,大量破碎墓磚及少量細碎青瓷片雜亂散布于墓室范圍內(nèi);甬道內(nèi)鋪地磚完整,殘存部分墻磚,其間填滿堆土,僅靠近封門處出土1件變形的金環(huán)。上述現(xiàn)象用盜墓、墓室倒塌和拆磚他用等原因是解釋不通的,只有先將墓室內(nèi)棺槨、隨葬品徹底清理出墓室后,再將墓磚拆下、打碎,最后將不需帶走的物品填回,才可能呈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如此大張旗鼓、勞神費力地對M5進行破壞,其原因應(yīng)該只有毀墓了。
3.M5甬道墻磚表面發(fā)現(xiàn)了多處模印文字“吳侯”,填于M5墓室的碎磚中也整理出了數(shù)十塊“吳侯”文字磚,又因為M5墓室已被整體打包,墓磚并未被逐塊拆下檢視,估計還會有一些“吳侯”文字磚。
六朝時期墓葬銘文磚大體可以分為“紀年磚”“人名、官職類磚”“記事磚”“方位、形制類磚”“地名、籍貫類磚”“吉語磚”等[3]。通過與六朝時期銘文磚的對比,M5所出“吳侯”銘文磚的情況應(yīng)該與南京江寧上坊棱角山“天冊元年”墓所出之“兒侯”銘文磚[4]、南京江寧沙石崗孫吳“天冊元年”墓出土的“兒侯”銘文磚[5],以及2016年湖南常德漢壽縣發(fā)現(xiàn)的東晉“龔侯墓”所見之“龔侯”銘文磚[6]情形相似,屬于“官職類”銘文磚,“兒侯”“龔侯”可能是“姓氏+爵位”的形式。考慮到M5位于蘇州虎丘附近,蘇州當時稱為“吳”,以及虎丘路新村土墩亦曾出土了載有“吳天之墩”的宋代墓志[7]等因素,M5的“吳侯”當為“地名+爵位”的形式;并且“吳侯”是三國孫吳時期的一個重要封號,“吳侯”有著明確的指向意義,M5墓主應(yīng)該是一位“吳侯”。
4.“建興二年”文字磚為確定M5的時代提供了直接證據(jù)。中國歷史上使用“建興”年號的共有6次(表一)。使用者分別是三國時期蜀漢后主劉禪[8],三國時期孫吳廢帝孫亮[9],北朝早期成漢政權(quán)成武帝李雄[10],西晉愍帝司馬鄴[11],北朝中期后燕慕容垂[12]以及唐代東北地區(qū)渤海國的宣王大仁秀[13]。而蜀漢、成漢、后燕以及渤海國的勢力范圍從未到達蘇州地區(qū)[14],“建興二年”應(yīng)該與這四個政權(quán)無關(guān)。查閱史料,西晉時期未見封“吳侯”者,僅愍帝司馬鄴的父親司馬晏被封吳王,其死于311年[15]。這樣,M5出土的這塊刻劃文磚上的“建興”應(yīng)該是三國孫吳時期廢帝孫亮的年號,“建興二年”亦即公元253年[16]。
表一// 歷代“建興”年號使用情況
(項目負責人張鐵軍;發(fā)掘何文競、席愛軍、彭風波、蔣廣權(quán)、錢桂樹;現(xiàn)場加固王愛民、閆懷良;拓片何文競;繪圖何文競、張鐵軍;攝影張鐵軍、何文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