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益賢
提起許淵沖教授,可以說無人不知曉。他是我國年齡最大、享譽盛名的外文翻譯大家。早在50年前,我就讀于張家口解放軍技術工程學院(后改為解放軍外國語學院),畢業(yè)后被組織分配在院政治部工作。因工作關系,我隨政治部領導到學院三系,即英語系參加調(diào)研,有機會結(jié)識了在該系任教的許教授。我記得那時他在英語師資班授課,師生們反映許教授講課聲如洪鐘,深入淺出,而且在一些學術問題上樂于發(fā)表自己的真知灼見,很受歡迎。下課后,他平易近人,喜歡高談闊論,所以大家給他起了個外號——“許大炮”。由于他資深博學,在專業(yè)學術上有點“權威”,為此在非常時期被造反派誣為“資產(chǎn)階級反動學術權威”,受到?jīng)_擊。不久便得到解放,調(diào)到北京大學任教。幾十年過去了,歷經(jīng)滄桑,也不清楚他的情況。只聽說許老先生一直從事研究翻譯外文名著。
去年,有一天我在看電視《朗讀者》節(jié)目,偶然看到中央電視臺主持人董卿采訪許教授,采訪的對象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許淵沖,我大為驚喜。那時,他已98歲高齡,但身體硬朗,精神很好。他鶴發(fā)童顏、聲音洪亮、思路清晰、口齒清楚,根本不像接近百歲的老人。當時我想,如果老人家記性好的話,我們當初在張家口軍事學院三系的見面和對話,可能會有印象。眾人皆知,作為和傅雷、錢鐘書同時代的翻譯家,許老先生已出版了120多本譯作和翻譯理論著作,中國的古代經(jīng)典被他譯為英文和法文,而外國文學名著又被他譯成中文。例如,他不僅把《牡丹亭》翻譯成英文,還把《詩經(jīng)》、《楚辭》、唐詩、宋詞、《西廂記》翻譯成英語和法語,同時他又把《追憶似水流年》《紅與黑》以及莎士比亞部分作品等翻譯成中文。
這位博學多才的老先生向來崇尚勇士精神,競爭比試中毫不服輸。往往一部外國名著有好幾個譯本,比如《紅與黑》就先后有數(shù)位名家翻譯過,不同譯本各有優(yōu)劣,旁人常說“各有千秋”,只有許老先生不喜歡這么說,他總是自信地說:“我比別人譯得好?!彼€向來喜歡在名片上自我推介,上面寫著:“書銷中外百余本,詩譯英法唯一人”,“遺歐贈美千首詩,不是院士勝院士”。他說:“我們中國人,就應該有點狂的精神。”他還得意地對自己豎起大拇指。他所說的“詩譯英法唯一人”,當初確有此事。這是60多年前的事了。1958年,他經(jīng)過刻苦努力,日夜辛勞,終于出版了一本中譯英,一本中譯法。據(jù)說,那個年代將詩詞譯成英文和法文的唯獨只有許淵沖,全世界沒有第二個人。在他人生中,有這么個故事:早在1939年,那時許淵沖還年輕,一個偶然的機會,他遇到老師錢鐘書,同學楊振寧,還有女同學周顏玉。他對這位女同學頓生情愫,很快翻譯了第一首詩送給她,就是《別丟掉》。然而并沒得到那位女同學的回應,她不久便去了臺灣,最終兩人并沒有走到一起。面對此種情景,許淵沖風趣地說:“生活的每一天都能欣賞,失敗有失敗的美?!彼f:“回想當年,感覺還是很美的。”而且認為人生最大的樂趣是創(chuàng)造美,發(fā)現(xiàn)美?!巴瑯右痪湓挘曳g得比人家好,或者翻譯得比自己更好,在我就是樂趣?!?/p>
他常常動情地講述年輕時對外文翻譯的切身感受。他說,小時候背誦的中國古典詩文讓他愛上了中文的意美、音美和形美。在中學時代,老師讓背誦的莎士比亞劇、歐文作品等選段激發(fā)了他學英文的興趣。在西南聯(lián)大求學時,當時的課程可謂空前精彩,許淵沖閱讀了很多中外名著,從中感受到美的樂趣,這也是他翻譯工作的起點。
許老先生是活到老、學到老的典范。他潛心研究翻譯,不僅精力充沛,而且情感豐富。他有追求、有目標,現(xiàn)在每天還要工作到凌晨三四點鐘,一般的年輕人都做不到。他比喻自己抓緊時間就像“偷時間”,他說:“我就是每一天從夜里偷幾點鐘來彌補我白天的損失?!彼男∧繕耍褪窃谟猩?,把莎士比亞翻譯完,目前他已經(jīng)翻譯出版了6本。他說,活一天是一天,能出一本是一本,如果能活過100歲,計劃將30本翻譯完。
在這里要說的是,多年來,許老先生是翻譯界的“少數(shù)派”。也許有人會對他張揚的個性、獨特的翻譯之道頗有微詞,但他在中英法三種文字之間互譯之創(chuàng)舉,以及業(yè)績之豐碩,確實無可非議。比如被大家看好的他翻譯的《中國古詩詞三百首》,被諾貝爾文學獎評委評論為“偉大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樣本”。最為感人的是2007年,許老先生得了直腸癌,醫(yī)生說最多也就7年的生命了。老先生頑強地與疾病抗爭,很有信心地說:“生命是自己可以掌握的,醫(yī)生說我只有7年壽命,我說7年也不錯嘛!能活7年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我照常做我的事,結(jié)果活得好好的?!钡搅?014年,就是醫(yī)生所說的那個原本生命的終點,許老先生還拿了一個獎,國際翻譯界最高獎項——“北極光”杰出文學翻譯獎,成為首位獲此殊榮的亞洲翻譯家。許老先生說:“生命并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記住了多少日子,你要使你過的每一天都值得記憶。”如今,年過九旬,即將奔百的許老先生仍矢志不渝,筆耕不輟。但愿許老先生作為我國優(yōu)秀文化的傳播者和創(chuàng)造者,在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征途中做出更優(yōu)異的成績,為世界譯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做出新的更大貢獻!
(責任編輯:巫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