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吳一凡是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與發(fā)展學院的一名博士生,家住湖北省仙桃市。新冠肺炎疫情發(fā)生后,在征求父母與學院意見后,她成為了一名社區(qū)志愿者,負責一個單位家屬院的守門工作。開始社區(qū)志愿者工作后,吳一凡便在自己的公眾號上記錄下每天遇到的人和事。從她的經(jīng)歷中,我們能看到疫情下社區(qū)網(wǎng)格員、居民的真實生活,也看到了吳一凡的成長。
這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建的單位家屬院,作為志愿者,我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在大門站崗,嚴控人員進出。我當時值守的小區(qū)沒有出現(xiàn)疫情,按照規(guī)定,每戶每三天可以有一個人憑借出入證去買菜,有保障物資運送的工作人員和值守任務的值班人員可以憑證明進出,其他人員不得隨意出入。最初,我覺得很簡單,見證放人,否則一律不得通行。但是隨著遇到各種各樣的情況,我發(fā)現(xiàn)得 “會”做工作。
這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建的單位家屬院,作為志愿者,我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在大門站崗,嚴控人員進出。我當時值守的小區(qū)沒有出現(xiàn)疫情,按照規(guī)定,每戶每三天可以有一個人憑借出入證去買菜,有保障物資運送的工作人員和值守任務的值班人員可以憑證明進出,其他人員不得隨意出入。最初,我覺得很簡單,見證放人,否則一律不得通行。但是隨著遇到各種各樣的情況,我發(fā)現(xiàn)得 “會”做工作。
一個看著就很利落(不好惹)的中年婦女過來,用力推大院的鐵門,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門鎖了。
“來,幫我開下門?!?/p>
“您干嘛去?”
“我去去就回,取個東西?!?/p>
“不行哦,現(xiàn)在不讓出門的?!?/p>
“我都跟人說好了,去找她拿錢,我沒錢用,我必須要去拿錢?!?/p>
“那您叫那個人送到門口給您,反正門鎖了,您這會兒按規(guī)定也是不能出去的?!?/p>
她好像有點生氣,往回走。過了一會,她又折返回來。
“你拿鑰匙給我開門,就一下子的事。”
我看她很潑辣的樣子,感覺講道理講不通,于是我決定“智取”。
“鑰匙不在我這兒?!?/p>
“那鑰匙在哪里?”
沒想到她這么刨根問底,看到旁邊張貼的告示上寫著“社區(qū)人員請聯(lián)系,王**,電話***********”,我急中生智,于是說:“在王**手里,你要出去的話得打電話?!?/p>
我把告示上的內(nèi)容一字一字地念出來。
她并沒有在記,只是重復了一下這個名字。
“王**,哼?!?/p>
她語氣不好地哼笑了一聲。我覺得可能哪里出了岔子,但我決心不給她開門。
等她離開后,我給值班小組的組長唐姐打電話,告訴她這件事,我說我并不知道王**是誰。唐姐一陣笑。
“王**就是原來負責看門的大爺,也是單位的老職工,經(jīng)常坐在院子里曬太陽,也許現(xiàn)在就在那兒曬太陽呢?!?/p>
我起身站到鐵門旁向里看,太陽底下,果然有個大爺曬著太陽。怪不得那個大姐奇怪地哼笑一聲呢。
傳說中每天要出三趟門的婆婆
站崗的第一天,下午兩點半,傳說中的每天要出三趟門的婆婆下來了。之前唐姐就給我講過她的故事,說她總是借口出門買饅頭,讓我把她列為重點關注對象。這位婆婆看起來有80多歲,滿頭白發(fā)。我一眼就能對得上號。
“您要去干嘛???”我明知故問。
“我去買點吃的,中午沒吃飯啊?!?/p>
“怎么沒吃飯呢,中午不是有個工作人員送了一盒飯給您嗎?”我想起唐姐說給一位老人送了飯。
“沒有,我沒有飯?!彼軋远?。
一瞬間我有些恍惚,擔心自己認錯了人,難道不是那位婆婆?
正在這個時候,巡邏的人員路過,問什么事。這個老婆婆又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巡邏的人一聽,這么大年紀的人居然還沒吃午飯。
“這會兒街上也沒店鋪開張,買不到吃的,要不我去給您拿點雞排?雞排您知道嗎?我們現(xiàn)在工作餐只剩這個了?!?/p>
“雞排?我不吃肉的,我只想吃饅頭?!?/p>
聽到這里,我意識到,就是她!錯不了!就是那位要吃饅頭的婆婆!
我爭辯起來:“中午不是送了盒飯給您嗎?您怎么說沒有飯吃呢?”
“沒有啊,我真是沒飯吃?!?/p>
就這樣好幾個回合之后,我決定放棄爭辯。
“要不您吃個泡面?我這兒只有一盒泡面了。您去外面也買不到什么東西?!?/p>
她一邊接過,一邊還客氣:“那怎么好意思呢,多少錢?我一定得給錢?!?/p>
說著她開始掏兜,拿出一把錢就要塞給我。
“不知道多少錢呀,這也是別人發(fā)給我的,您拿去吃就行,不要錢?!?/p>
最后巡邏的人也幫忙,總算把她勸了回去。
我給唐姐打電話,描述了這個過程,唐姐有點激動。
“怎么能說沒吃的呢?我中午明明給她送過飯。前幾天她說沒吃的,我每天都給她帶點吃的,昨天我還給她兩包掛面和白菜,說可以煮著吃。她怎么又說自己沒吃的呢?”
一位騎著自行車的人到大門口,要進院子。我請他出示通行證,他給我看,是本地某連鎖超市負責物資運輸?shù)墓ぷ魅藛T,我趕緊給他開門,只需要他登記一下就可以放行。特殊時期,保障物資供應的人一定很辛苦。結(jié)果他沒立刻進門,反倒停了下來。
“真是辛苦你們了,一天天在這里站崗。”
我當然不好意思,畢竟這是我第一天站崗。
“請問你們這個門,晚上沒人值班的話會鎖起來嗎?”
這真是涉及到我的知識盲區(qū)了,交接的時候我只知道下午的工作任務,并不知道晚上會如何,于是我問他:“你有什么事嗎?晚上一般都不讓出去的。”
“那怎么辦哦,要是鎖了的話,我只有不回去了,半夜三點鐘我要出門去給各個超市配送物資,要是出不了門那就麻煩了?!?/p>
他這么一說,我更感覺他身上肩負的任務關系著民生大計,于是我趕緊打電話上報請示。后來我告訴他,晚上會專門為他留一道小門的,不要擔心。他語氣頓時輕松了下來。
“那就好,那就好,我可以回家休息下。真是辛苦你們了。”
說著他就推著自行車進去了。
站崗的第二天。社區(qū)巡邏的人又來了,帶著他隨身的大喇叭。
“麻煩您開個門,我進去宣傳一下。”他很客氣,昨天也很客氣。
我趕緊起身拿鑰匙。
“哎,我自己開就可以,不麻煩你坐著又起來?!彼l(fā)客氣。
“沒事的,你們這么累,一天到晚到處走,我就只是坐著這里而已,不費勁?!?/p>
聽我這么說,他就沒有再和我爭了。
“我看你天天跑來跑去,一天得走多少步?。俊?/p>
“這段時間,每天都是三四萬步。腳都走得起泡了。”
我的天,我心想我最多一次也就走了四萬多步。那是在南京,一大早爬完中山陵,又去玄武湖繞了一整圈,經(jīng)過南京師范大學,去了雞鳴寺,晚上又去秦淮河和夫子廟邊逛邊吃。當天晚上腳就起泡了,我發(fā)誓以后再也不虐待自己,搞這種暴走行為。
他走進小區(qū),大喇叭響起來,嗓音也是啞的。
這位網(wǎng)格員,我有次問他負責多少戶居民。他說:“大概幾千戶,這片街道都得我們幾個來管?!?/p>
“那你每個小區(qū)情況都清楚嗎?”我有點懷疑?!氨热缥椰F(xiàn)在守的這個小區(qū)院子,你知道多少戶嗎?”
我們搞社科做田野調(diào)查的最喜歡問的問題就是這個村子有多少戶,好像只有搞清楚這個數(shù)才能說自己工作做到位了一樣。
“一百戶多一點,但這段時間常住的,其實也就80戶,我都摸排了一遍。”他忙著干別的事,頭也不抬地回答我,看來是真的很了解情況。
“那像一個人住的老年人有沒有什么照顧呢?”
“其實主要還是靠子女,子女管不到的,我們社區(qū)來管,送個菜啊送個藥啊,這都不是問題,對我來說,就是工作量大一點。”
責任編輯: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