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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光

2020-05-13 10:52王桂宏
安徽文學 2020年5期
關(guān)鍵詞:政審小舅子篾匠

王桂宏

1976年,我二十一歲,冬季征兵的時候,我報了名。這是我第四次報名參軍。

時值初冬。鹵汀河上吹來的風帶來陣陣寒意,但我心里暖洋洋的。今天部隊上的人來村里對適齡青年面選,這是第一關(guān)。第二關(guān),硬碰硬體檢。第三關(guān)是政審定兵。第一關(guān)特別重要。部隊上來帶兵的看不上眼,那就沒戲了。

面選在馬甸小學的操場。我早飯碗一丟,趕緊出門。走出三四十米遠,我又踅了回來。我看看上身穿的是刷得泛白的大棉襖,趕緊脫下來,換上一件春秋衫。我對著小圓鏡一照,精神些了。我滿意地放下圓鏡,走出大門,直奔小學操場。一陣晨風帶著寒氣吹到身上,我連打了幾個寒顫。我揮揮臂膀,想想上午當兵的要面選,一點也不覺得冷。

1970年代中期,要走出鄉(xiāng)村,幾乎就一條路——當兵。那個年代,青年人羨慕當兵的,跟瘋了似的。戴頂黃綠色軍帽,穿件的確涼的舊軍裝,街巷走一圈,心里樂呵呵的。

我趕到馬甸小學大門口,朝操場上一瞅,操場上已經(jīng)站了一排青年人。我趕緊站到隊伍里。剛站定,大隊民兵營長陪著兩名軍人走過來,站在隊伍前面。軍人的軍裝四個口袋,干部,好威武。

民兵營長站到隊伍領(lǐng)頭位置上,喊著口令,我們跟在民兵營長身后轉(zhuǎn)圈子,一個一個從軍人面前走過。穿著有四個口袋軍裝的軍人目光緊盯著我們,一會兒從隊伍里拉出一個,一會兒又從隊伍里拉出一個。據(jù)說都是有點小缺陷:要么腿腳不靈活,有點踮;要么個子太矮,長得太瘦沒力氣;要么長得五官不勻稱,太謙虛……總之,十幾圈轉(zhuǎn)下來,淘汰了十幾個。我有幸,還在轉(zhuǎn)著圈子的隊伍里。

體檢這關(guān)順利。馬甸村去了十一名適齡青年到鎮(zhèn)衛(wèi)生院體檢,三名合格,我在其中?;氐郊依?,我心里別提多么興奮了。我憧憬當兵的生活。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的紅旗掛兩邊。我想,我有文化,到部隊一定好好干,到時也穿上四個兜。我越想越興奮,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流行軍歌:

雄偉的井岡山,

八一軍旗紅,

開天辟地第一回,

人民有了子弟兵。

……

想到不久我也要成為人民子弟兵一員,我興奮得一夜沒有睡著覺。吃早飯時,父親勸我:“順其自然,再說還要政審,還要有名額?!甭牭礁赣H說的話,我輕松興奮的心情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真讓父親說上了。當年政審沒有通過。原因很簡單,我四叔是磨豆腐的,是村上最大的資本主義尾巴。以往,我一連三次體檢合格都沒當成兵,就是因為四叔在村上開著豆腐店鋪。這尾巴像一根繩子,牢牢地把我捆在村子里。父親又勸我:“路是人走的。條條大路通羅馬!”聽了父親的話,我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父親只讀過兩年私塾,識字不多。后來我才知道,父親兩次跟我說的話,是馬甸大隊支書沈竹光跟他說的。父親跟沈支書兒時就是好朋友。沈竹光愛才,知道我在中學里文化冒尖,但在那個年代,他也無能為力。我也理解,我決心去拜訪沈支書,向他說說心里話。

馬甸村坐落在鹵汀河灣邊,清清的鹵汀河水靜靜地環(huán)繞著房舍臺階下的河沿。遇到起風,河浪會發(fā)出輕輕的拍岸聲。見到河水,就能看見岸邊一簇簇的小竹林。竹竿挺直,竹葉繁茂。陽光燦爛的日子,翠滴滴的竹竿在陽光的照射下,發(fā)出晶瑩的綠光。竹光清澈,讓人看得特別舒心。

沈竹光支書的家就在河岸邊。大門對著河岸,幾片小竹林竹枝特別茂盛。竹林邊是碎磚鋪就的小道,一直通到大門口的臺階下。我登上不高的臺階。大門敞著,一眼看到院子里正在劈篾條的沈支書。我一步跨進院門,大著嗓門喊:“沈支書,忙著呢?”

沈支書抬起頭,朝我笑笑,用篾刀朝不遠處的竹椅一指:“快坐!路林,你怎么來啦?”

“跟你學篾匠,可以嗎?”我知道沈支書雖然是村里最大的官,但他手不停著,村民家里的籮筐、竹籃都出自他的手,但他從不收一分錢,最多是來竹加工。他平易近人,不拿架子,村民們都喜歡他。我高中畢業(yè)三年多了,聽父親說到沈支書,就豎大拇指。雖然我當兵總因政審通不過,但我不怪他。聽父親說為我政審的事竹光去過鎮(zhèn)上,也去過縣里據(jù)理力推。但那個年代就是那個理。沈支書在村里是個“大官”,但到了縣里誰把大隊支書放在眼里?

人微言輕。

我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既當支書又當篾匠的沈竹光。高高的個子,黑黑的臉膛,眼睛很大很亮,眉毛又粗又濃。雖不算是五大三粗,但顯得很有精神,給人一種蓬勃的力量。沈支書當過兵,這一手篾匠活兒就是在部隊里學的。

我沒有在沈支書對面的竹椅上坐下來,而是聚精會神地注視著他手里那靈巧的篾匠活兒。沈支書手里握著一把窄長的劈篾刀,刀背很厚,看得出刀刃锃亮鋒利。沈支書用刀熟練,一根竹子到了他手上,一刀下去,不管大竹小竹,劈成兩半后,一般大小。再劈成四開,仍然很勻稱。我?guī)缀跏悄坎晦D(zhuǎn)睛地看著。沈支書熟練地把竹子劈成篾條,然后再劈成篾片。篾片一樣大小,一樣厚薄,他能把一根篾條劈成九層篾片,薄如紙張,薄得能透過陽光。他的身邊堆了不少篾條、篾片、篾絲。沈支書一邊劈篾片、篾絲,一邊抬頭望望我。我欽佩的目光隨著他手中那輕輕跳動的竹篾絲緩緩地移動,我能從他那自信自豪的目光里看到他心里的滿足感。

我一屁股“咯吱”一聲坐到小竹椅上。

沈支書笑笑,問我:“路林,高中畢業(yè)回來生活適應(yīng)嗎?”

“嗯!”我目光仍然停留在他劈的那些篾絲、篾條上。

沈支書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今天我來他家肯定有心里話要說,于是放下篾刀,又笑了笑,輕松地說:“我和你爸可是好朋友。有話直說!”

我沒有想到沈支書這么和藹可親,這么平易近人。要知道,他篾匠活兒只是個副業(yè),他是大隊支書,是村里最大的官,在村里說話那是一句頂一句的。我輕松地笑了笑,正要張嘴,只見沈支書拿起地上的篾刀,在手里輕松地掂掂,說:“真想跟我學篾匠?”

“真想學篾匠!”

“不想跟我學當支書?”

“不想!我又不是黨員?!?/p>

“路林,你沒有說心里話?!?/p>

“我……”沈支書心直口快。我心里有些不踏實,說話有些結(jié)巴起來。

“路林,你高中畢業(yè),有文化。你在高中班里讀書是冒尖的,這鹵汀河畔誰不知道有個路林?”

“沈支書,你過獎了!”

“我不會帶你這個徒弟!你要相信路不平,總會有踏平的時候。你的才華不會被埋沒的。條條大路通羅馬嘛!”

“條條大路通羅馬!我信??墒恰?/p>

“路林,我知道你今天來我家,要說什么事?!?/p>

我心里一愣,這個玩篾刀的沈支書猜透了我的心思。我有些將信將疑:“就是想拜你為師!”

“不是!你是要問我當兵的事。你政審幾年通不過。這次冬季征兵,你是最后一次機會了,你不甘心,要從這河邊小村里走出去。”

我不點頭,也不搖頭。我心里有些激動。眼前這位篾匠支書真的猜透了我的心思。他語氣中明顯含著關(guān)心的意思。

“聽我一句話,不要灰心!”沈支書站起來,抬手拍拍我的肩膀。

我趕緊站起來,語氣有些感激:“我一定聽從組織挑選!支書放心,我努力,但永遠不氣餒!”

我心里有數(shù),四叔還開著豆腐店鋪,鎮(zhèn)上、縣上都知道,政審的攔路虎不好過。雖然支書有信心,但我心里沒有底。參軍已是最后一次機會,我得闖一闖。我不死心,我要走出馬甸村,走出鹵汀河畔。支書有信心,我沒有理由沒有信心。

我與沈支書握手道別。剛跨出院門兩步,后面?zhèn)鱽砩蛑拇笊らT:“路林,等一等!”

我停住步子,掉過頭。只見沈支書手里拿著一只淘米籮一只籃子快步走到我跟前,把淘米籮和籃子往我手里一塞:“路林,帶給你爸!上次在你家看到籃子都壞了一個洞。”

我有些激動。沈支書不但篾匠活兒好,這心眼兒也太細了。我接過竹籃和淘米籮,連聲感謝。

突然,沈支書拉了拉我的胳膊,很有信心地說:“路林你也看到了,咱國家現(xiàn)在從上到下逐步撥亂反正,形勢會越來越好,你四叔的尾巴不會老被拽著?!?/p>

我充滿喜悅地盯著沈支書的臉,我知道沈支書說的是我當兵政審的事。

沈支書笑笑:“在外面別說,心里有數(shù)。”

沈支書說完,扭身往自家院子走去。我望著沈支書的背影,心里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

面選通過。

體檢通過。

也許我真的時來運轉(zhuǎn)。聽說上頭政審時,又說到我四叔開豆腐店的事。帶兵的干部一句話,說得很給力:“路林的四叔開豆腐店,也是為村上服務(wù)。他四叔又沒有雇工,哪來的資本主義尾巴!”

政審通過了,我的心也放下了。誰知心剛放下不久,又懸了起來。

這次馬甸村參加體檢、政審十一人,合格三人,但參軍名額只有兩個。三人中,一人作為特種兵,體檢、政審合格后,定了。還有兩人,雖然體檢、政審都合格,但只能去一人。聽說,另外一位政審合格的是沈竹光的小舅子。這人我熟悉,一個村上人。他名字叫曹如康,剛滿18歲。曹如康長得五大三粗,初中沒有讀完,就跟父母下地勞動。文化不高,皮膚黑黝黝的。沈竹光的愛人叫曹菊蘭,曹如康是曹菊蘭的三弟。聽到這消息,我一晚上在床上翻燒餅。我自己恨自己:怎么想當兵走出馬甸村,就這么難呢!看來我時沒有來,運也沒有轉(zhuǎn)。真想不到當兵還要派名額,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跟我競爭名額的可是沈支書的小舅子曹如康,看來,當兵這條道兒我是走不通了。

父母知道名額這事,都來勸我。父親勸我還是那句老話:城里的知識青年都到農(nóng)村來了,我們農(nóng)村土生土長的青年人還能沒有飯吃?再說今后的路還長著呢!條條大路通羅馬。只要有知識有能耐,總會有用武之地,總會有路可走。父親知道我想當兵想瘋了,幾次體檢合格都沒有去成,這次是去當兵的最后一次機會了。父親雖然跟支書是好朋友,但父親面子薄,平時很少矮下面子去求人。這次父親很認真地說要去找一下沈支書。父親安慰我說,沈支書這人他了解。他是一個心里有大家的人。我知道父親這是寬我的心。其實,上次在沈支書家,我已經(jīng)感受到沈支書那平易近人的一顆心。我心里想好了,晚上找個時間當面去給沈支書說說心里話。

母親心疼兒子。她知道兩個當中就只能去一個,心里反而釋然了。母親輕松地笑笑,勸我:“林兒,當兵報效祖國我不反對,但也要順其自然。選上了就去,選不上作罷。毛主席不是說嘛,農(nóng)村是一個廣闊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為的。你爸不是常說條條大路通羅馬,為啥非要走當兵這一條道呢!林兒,聽話。我們不跟沈支書家小舅子爭名額。沈支書與你父親倆人關(guān)系不錯,不要為這事兒把兩家關(guān)系鬧僵了。再說,人家是村里的大官,鬧僵了關(guān)系,吃虧的還不是咱家?!蔽伊私饽赣H。她是農(nóng)家婦女,見的世面少,但她寬厚,喜歡往實在里想事兒。

最后一次當兵的機會,我想爭取一下。母親的心情我理解。我是家中長子,當兵意味著去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母親為我擔著心思,害怕。我不害怕,我要走出馬甸村,當兵是那時農(nóng)村青年唯一的一條路。盡管父親有一句常掛在嘴邊的話勸我: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我心里明白,那時,對我們有志氣有知識的農(nóng)村的年輕人,當兵是唯一的一條通往“羅馬”的路。

我決定去聽聽沈支書的意見。沈支書雖然是村里的支書,但一點官架子也沒有。沒事的時候還當起了篾匠,馬甸村家家戶戶的竹器都出自他的手,他從不收錢。他的心寬著呢!跟他小舅子二選一去當兵,這事兒我不能為難他。我得聽聽沈支書的意見。

吃過晚飯,我走出自家院門。

冬天黑得早。天空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那時馬甸村剛通上電,街巷里沒有來得及裝路燈,巷子里黑洞洞的。從農(nóng)舍小窗戶里透出的燈光,把巷子那一段路映得朦朦朧朧的。巷子深長,一段朦朧一段黑。我?guī)Я艘恢蛛?,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沈支書家走去。路上不時傳來一聲聲狗吠。

快到沈支書院門不遠處的小竹林,我停住了步子,心里有些怵。這事兒怎么給沈支書開口呢?畢竟是他的小舅子。他小舅子文化低,初中都沒有讀完,當兵是最好的一條路。我跟曹如康不一樣,我文化冒尖,還真是條條大路通羅馬。當個民辦教師也不失為一條路。沈支書不是還說培養(yǎng)我當支書?盡管是說著玩的,但說明沈支書在為我著想呢。當然,推薦去讀大學,這條路雖然難,難于上青天,但我有文化,至少有一個硬條件吧。想到這里,我心里有些猶豫起來。曹如康是自古華山一條路,我可是條條大路通羅馬。想到這里,我轉(zhuǎn)過身往回走。才走上兩步,又停了下來。爭不爭先放到一邊兒,得讓沈支書知道我想當兵這個夢做了四年了。沈支書心里敞亮。那天在他家,他一個勁兒地讓我說心里話。其實,他知道我說跟他學篾匠是借口,政審老通不過心里憋得慌。沈支書心里清清楚楚。自然,沈支書讓我說心里話,我既然來到他家院外了,何不進去把心里話說出來。

我轉(zhuǎn)過身,挨著竹林走過去,來到院門口。院子不大,竹片編成的籬笆墻。竹門上方有一盞15W的白熾燈。雖然只有15W,但院門外的路照得亮亮堂堂的。門前的鹵汀河水在燈光映照下,泛起粼粼的光波。一陣一陣的波浪拍岸,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響。棲息在竹林里的麻雀不時從竹葉叢里飛出一兩只,在白熾燈映照的院里院外盤旋兩圈,又飛回竹林上空,無聲無息地落入茂密的竹葉叢里。

我輕輕地推開沈支書家院門。院門竹片夾的,很重,重心向里。竹門“吱呀”一聲,不用推,就緩緩地移動開來,慢慢地靠到了籬笆墻上。我一步跨進院門,抬眼一看,堂屋門關(guān)得緊緊的,門兩邊的兩扇糊了報紙的窗戶映著發(fā)紅的光,一陣嘈雜聲從窗隙門縫里傳出來。我趕緊停住步子,幾乎是豎起了耳朵仔細聽。

真不巧。沈支書跟老婆吵架,聲音很高。

“老沈,你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

“如康是我最小的一個弟弟。父親走得早,母親最疼他。父親臨終的時候怎么跟你說的?”

“我知道!”

“那你照顧他了嗎?”

“他不好好學習,我怎么照顧他!”

“這我不怪你!這次他有機會當兵去,體檢、政審都合格,你不讓他去,你心好狠哪!”

“不是不讓他去!是二選一。路林有文化,到部隊上去能為國家做大事,這是其一。其二是路林四次政審,三次去不了。這次政審通過了,也是最后一次參軍機會了,不讓他去,讓小舅子去,說得過去嗎?!”

“我不管!我弟弟去不了,我跟你沒完!”

“隨你!我知道媽媽疼如康!我也知道你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最小的弟弟!我更知道如康去當兵是自古華山一條路。到部隊熔爐里說不定會煉出好釘來。我有這權(quán),但我是馬甸村的支書,不是沈家、曹家的支書!”

“看來你是鐵了心了!”

“哐當!”屋里傳來一聲茶杯摔到地上的響聲。我嚇了一大跳,趕緊轉(zhuǎn)身走出院子,踩著巷子里高低不平的路,一溜小跑地往家里走。

起風了。鹵汀河上波浪涌動,發(fā)出陣陣波浪撞擊的聲響。寂靜的馬甸村黑糊糊的一片,只有農(nóng)舍里透出的電燈光亮映出一團團竹林、大樹、房舍的輪廓。

回到家中,我躺到床上。我目光盯著房頂上那塊天窗玻璃,夜色很濃,天窗玻璃黑糊糊的一片。我的腦海里炸鍋似的,我想理出個頭緒來,但一團亂麻,怎么也理不順。

我不停地嘆氣。剛才沈竹光與曹菊蘭的對話,在我腦海里過起了電影。我的心懸了起來,而且懸得老高老高。命運多舛。參軍光榮,去光榮一次怎么這樣難呢?面選、體檢、政審,連續(xù)三年都當不了兵。這之前,說四叔開豆腐店鋪,是資本主義尾巴,政審不過關(guān),還情有可原?,F(xiàn)在面選通過了,體檢通過了,政審也通過了,又來了名額限制:二選一。二選一,偏偏是在自己與沈支書的小舅子曹如康之間選。曹如康是什么人,文化不高,五大三粗,應(yīng)該是塊當兵的料。再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想走出窮鄉(xiāng)的路子太窄了。這次曹如康有了這個機會,他姐能不幫助他嗎?當姐的曹菊蘭做得沒有錯。就算是近水樓臺先得月開個后門子,但這是去光榮參軍,是去保衛(wèi)祖國,這沒有錯呀。只是我這個競爭對手連續(xù)三年沒有當上兵,今年又是最后一次參軍機會,這次機會錯過,可能就沒有參軍的機會了。有點特殊,這讓沈竹光為難了。那從堂屋里傳來的摔杯子的“哐當”聲,說明沈支書和曹菊蘭真的動氣了。沈支書是個脾氣隨和的人。雖說是村里最大的官,恐怕是村里脾氣最小的人。父親說沈支書從小什么事兒都想著別人,幾十年過去了,在村里很少跟人紅過臉。當然,唯一一次跟父親紅臉說出來有點不可思議。

父親是個莊稼漢,但腦子活絡(luò)些。忙于田里的活計,空閑時還想著水里的事兒。鹵汀河畔河汊縱橫,水多。水多,魚就多,父親閑時會用爬爬網(wǎng)或絲網(wǎng)捕魚蝦。爬爬網(wǎng)不是漁民用的,像我父親這樣的農(nóng)民,一到農(nóng)閑時,用爬爬網(wǎng)捕些小魚小蝦螺螄河蚌。小魚小蝦螺螄蜆子河蚌是我們家的家常菜。有時捕得多了,我父親會讓我送些給鄰居。送到沈支書家去,是父親親自去。記得那是初冬時節(jié),父親捕了不少小魚蝦子親自送到沈支書家。誰知沈支書收下了,拿了一元錢死拖硬拽地往父親口袋里塞。父親急了,沈支書也急了,倆人爭得滿臉通紅。最后,沈支書讓步了,收起錢,順手拎起兩只竹籃往父親手里一塞。父親一路生著沈支書的氣,但心里暖洋洋的。

想到兩家的關(guān)系,我的心緩緩地平靜下來。父親不是常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嘛!盡管這話還是沈支書說給父親聽的。雖然父親文化不高,但明事理。父親經(jīng)常會說這句話。我腦海里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我不去參軍了。曹如康可沒有那么多大路通羅馬。

我這人性子急,決定去找公社人武部長。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穿上鞋,來到父母的房間。

父母沒有睡。

房間里白熾燈只有10W。光線雖然白,但有些霧蒙蒙的感覺。父親坐在床頭,母親正在洗腳。

父母見我走進來,有些驚訝。

父親從床沿站起來,納悶的目光瞅了我好久,問:“路林,這么晚了怎么不回屋睡覺?”

“睡不著?!蔽页赣H瞅了一眼,“媽,你也在?”

“看不見,洗腳呢!你咋不睡呢?”母親一邊用毛巾擦腳,一邊詫異地問我。

父親笑笑:“是不是想著去部隊的事?”

“你咋知道的?”

“臉上寫著呢!”

我輕輕地點點頭。

父親朝我面前跨了一步,寬慰地說:“路林,什么事都別急!當兵的事這次可是鐵板釘釘?shù)氖?。通知一到,打起背包就出發(fā)唄!”

想不到我心里急得快著火了,父親還有心思說俏皮話。我目光在父親母親的臉上掃來掃去,遲疑了一會,語氣低得像蚊子似的嗡嗡聲:“情況有變!”

“情況有變?”父親愣了一下,“什么情況?”我知道,父親為我參軍的事操透了心。但父親是個厚道的莊稼人。他只知道條條大路通羅馬,只知道路是人走的,是人總會有路走的。報名參軍三年都未去得成,他就是這么勸我的。這次聽說我在最后一次機會時來運轉(zhuǎn),政審通過了。那天,父親很高興,喝了不少酒。母親怪他喝過了,說他:“路林是去當兵,不是當官!你這么興奮干啥?”父親把酒杯往桌上一蹾,說:“當兵也好,當官也好,不都是走路嘛!有路走就好!”

我把沈支書家門口聽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父親母親聽。當說到摔杯子的事,父親低著頭沉默了。母親倒笑了笑,有些輕松:“不去!不去!讓曹如康去!”母親一直擔心我當兵打仗有危險。母親的心思我知道。

父親沉默了足足有半個小時。

夜色漸漸地淡了些。我把目光移向窗外。遠處的竹林上空,升起了一輪圓月,皎潔的月光灑向鹵汀河面,灑向寂靜的村舍。

我說出了我的想法。我要去公社人武部,主動要求不去當兵。這樣,沈支書就不會左右為難,曹如康也能如愿以償。至于自己,我沒有多想。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父親常說的話:條條大路通羅馬。

父親不說話,默默地點了點頭。

母親輕松地嘆了一口氣。

公社所在地在古老的朱家鎮(zhèn)上,浩浩蕩蕩的鹵汀河水穿鎮(zhèn)而去。過鎮(zhèn)的河面特別寬,河上有一座水泥大橋,兩輛三輪車并排能駛過。朱家鎮(zhèn)由朱東和朱西兩片集鎮(zhèn)組成。公社三層大樓在朱西,大門很寬,正對著鹵汀河面。鹵汀河畔的朱家鎮(zhèn)上沒有樓房,公社辦公樓三層顯得突兀,算是氣派的。辦公樓頂上有三面水泥澆砌的紅旗,漆上紅漆。在鹵汀河上坐船,一抬頭就能看到樓上鮮紅的三面紅旗。鄉(xiāng)下人去公社辦事,習慣說是到三面紅旗去。

起了個大早,我不吃早飯就趕到馬甸村輪船碼頭。買票時,售票員問我去哪里。我習慣地回答:到三面紅旗。

到了朱家鎮(zhèn),我直奔三面紅旗而去。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直盼著去當兵。那個年代,青年人都崇拜當兵的。當兵神氣,回到家鄉(xiāng)鹵汀河找個對象都容易些。自己一直做著參軍的夢。連續(xù)三年體檢通過,政審不合格。我心里常常埋怨四叔干什么不好,非要開豆腐店,連累了我。這次我政審通過了,又冒出個名額分配。曹如康雖是沈支書小舅子,但他最需要去部隊鍛煉,將來也許前途大些。要在這馬甸村種田,恐怕連找老婆都難。沈支書跟我父親是老交情,我不能讓沈支書左右為難。

我進了三面紅旗,直奔三樓。三樓靠左最里一間,是人武部劉愛軍部長辦公室。為參軍的事兒我來過幾次,劉部長都認識我了。

早上燦爛的陽光照得辦公室里暖洋洋的。劉部長正低頭看文件,抬頭見我走進來,連忙站起身,握住我的手說:“祝賀你路林,總算政審通過了。”

“謝謝部長!”我握著劉部長的手掌,輕輕地搖了搖頭。

劉部長松開手,疑惑的目光盯著我那冒著熱氣的額頭,問:“怎么?等急啦?”

“不是?!蔽艺Z氣有些低沉。

劉部長哈哈一笑:“路林,定兵會議還沒有開。不過快了,一周內(nèi)肯定要定兵,你就回家等好消息吧。”

我用詫異的眼神在劉部長臉上掃了掃,心里有些忐忑。名額還沒有定到具體人。定兵是最后一關(guān),也挺復雜。大隊里要同意,公社黨委要權(quán)衡名額,帶兵的干部參加定兵會,他們也要在合格的兵源里挑選。我不知道在家想好的話跑到哪兒去了。劉部長說讓我回去等消息,其實我不是來人武部催的,我是來……

“有事坐下來說?!眲⒉块L打斷了我的思路。他看出了我心里有事,趕緊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木椅。

我連連擺手:“劉部長,不客氣,說一句話就走?!?/p>

“請講!”劉部長與我面對面站著。

“劉部長,我不想?yún)④娏耍 蔽夜淖阌職?,說出了憋在心里好久的一句話,盡管這句話不是發(fā)自肺腑。其實,我做夢都想穿上綠軍裝,戴上紅五星。但想到沈支書,想到沈支書的小舅子,想到沈支書的善良為人,我不想讓沈支書左右為難。

劉部長一聽,目光直愣愣地盯著我,好半天才詫異地問:“為什么?”不怪劉部長疑惑,我這句話劉部長聽了太意外了。他知道我這些年體檢合格,但年年政審通不過。劉部長是個正直的人,他想把優(yōu)秀青年送到部隊去。他曾經(jīng)為我叔叔的事到縣里去咨詢過,但他也無能為力。沈支書也為我受牽連的事打抱不平,但也無濟于事?,F(xiàn)在政審通過了,馬上就要開定兵會了。后來我才知道,當時劉部長心里有數(shù),來人武部帶兵的干部看重我有文化,還看了我在縣文化館油印小冊子上發(fā)的三句半、快板書,已經(jīng)向劉部長點了我的名。但定兵會議還未開,出于保密,他不便跟我挑明了說。他知道我一直是瘋了心似的想去部隊,怎么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呢?

“不為什么!”我實在不想在劉部長面前說違心的話,也沒有辦法理解。

劉部長感到事情蹊蹺,非讓我說清楚不可。他親自把自己的椅子拉過來,指指另一張木椅說:“坐下慢慢說!”

“突然說不去,這可不能隨便說的?!眲⒉块L見我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不說話,語氣有些急。

我望望劉部長,仍然不說話。說想去參軍可以找出幾十個理由,說不想去,一點點理由都說不上口。說真話吧,又不能說出口。如果實事求是地說了,那不是貶低沈支書、抬高自己嗎?把名額讓給沈支書小舅子,誰讓你讓的,誰給你的權(quán)利。說沈支書兩口子為小舅子當兵的事兒吵架了,這話更不能說,這不是出沈支書的洋相嘛。再說沈竹光畢竟是一村之官,他又是和藹公平心里想著群眾的好支書,這事會處理好,用不著我把這事捅到公社來。

真話不能說,只能保持沉默。

“路林!你今天怎么啦?”劉部長有些著急,從椅子上站起來,給我講起了大道理,“路林,公民服兵役是義務(wù)。體檢、政審都合格了,那就應(yīng)該勇敢地站出來接受祖國的挑選!”

我站起來,猶豫了一會兒,吞吞吐吐地說:“聽劉部長的!”

劉部長望著我的臉。我知道我的臉泛著紅暈,有些熱辣辣的。

劉部長很熱情。他把我一直送到樓梯口,疑惑的目光在我臉上掃來掃去,似乎松了口氣:“路林,聽黨的話,聽從祖國挑選!”

我點點頭,神情恍惚地走出辦公樓。當我跨出辦公樓的院門時,嘆了一口氣,埋怨自己:唉!起了個大早,來了趟人武部,也見到了劉部長,但等于沒有來,什么話也沒有說。

坐在回馬甸村的小輪船上,我目光盯著窗外繁忙的鹵汀河。冬日正午的太陽有些泛白,灑在河面上的陽光反射出銀色的萬條絲線。河風讓陽光溫熱了從窗外吹進來,我感到一陣陣暖氣似乎從脖頸灌進了衣服的夾層里。想想劉部長的話,心里有股熱流涌動。

鹵汀河上白帆點點。不時從輪船旁邊駛過一條沖水機船,留下一片白帶似的浪花,幾只白色的河鷗在浪花上自由自在地飛翔。我扭頭朝輪船后面看過去,不遠處的三面紅旗在陽光照耀下鮮紅鮮紅的,放出燦燦的紅光。

我的心似乎映紅了。

輪船停靠在馬甸村東頭。說是碼頭,其實就是鹵汀河岸邊放了幾塊舊的大磨盤。磨盤壓磨盤,一級一級壓下去,最后一塊大磨盤幾乎平著水面。我跳到磨盤上,一級一級走上岸。

岸邊是一簇一簇的翠竹。盡管是寒冬臘月,但翠綠青青,竹葉一點也不枯黃。從翠竹叢中會拔出一根一根稍粗些的竹子,挺拔向上。竹竿仍是翠綠翠綠的。午后的冬陽照在翠綠挺直的竹竿上,泛起淡淡的熒光。這淡淡的熒光與鹵汀河面上的陽光反射出的粼粼波光交織在一起,鹵汀河面、河岸一片晶晶晃動的竹光,美麗極了。

從輪船碼頭到我家,要路過沈支書家門口,他家院外河岸上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我匆匆地走過沈支書家院門口,頭也不抬地往前走。我擔心碰到沈支書。我不想把自己主動不去當兵的事兒讓沈支書知道。我知道沈支書心中有著我,也有著全馬甸村的村民,但我不想為難他,更不想讓他誤會我的好意。我是真心誠意的,我希望沈支書家小舅子這次能去部隊,這對沈支書來說也是對老婆的一個交代。支書管著村里的事,但家里的事也不能一點兒不放在心上。再說,參軍是件光榮的事,給我去或給他小舅子去,都是擺得上桌面的。

我雖然去人武部說了我的想法,但劉部長不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更不知道我怎么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但假如沈支書知道了我去人武部,知道我主動提出不去當兵的事,他一定以為我是在賭氣。因為馬甸村都知道,這次馬甸村除了一名特種兵沒有懸念,到部隊上去那是板上釘釘?shù)氖?。但我與沈支書的小舅子曹如康誰去誰不去,那就懸了。村里私下都在議論著。說我連續(xù)三年體檢沒有去成部隊,這次說什么也應(yīng)當優(yōu)先。但曹如康是沈支書的小舅子,支書的意見這一票很沉。部隊上不了解情況,主要還是聽馬甸村黨支部的意見。沈支書是一把手,誰能保證沈支書胳膊肘會不往里拐呢。

我走過沈支書家的院門口,來到路邊一片竹林邊。我沿著鹵汀河岸邊的土路一路往前走,竹林里傾斜到路邊的竹枝不時攔住去路。我抬手輕輕地撥開。

又一根很粗的竹竿擋在前面。我伸出左手,捏住竹竿,正要往里推開。突然,我的目光落到竹竿上。竹竿一節(jié)一節(jié),翠綠挺拔。我認真地凝視著竹竿,似乎是第一次看到這么翠綠的竹竿。冬天的太陽掛在高高的天空,白灼灼的光亮照在竹竿上,泛起微微的光亮。這光亮似乎不引人注意,但仔細端詳,這竹竿翠綠色的光在這冬天的陽光下顯得特別柔和,我能感受一絲絲的溫熱在有些涼冷的空氣中傳導。這是竹光。竹子也會泛光。是光就會發(fā)熱,竹光的熱量雖然微弱,但它在冬日的涼冷空氣中會傳導到馬甸村的角角落落。我感受到了。

回到家中,已經(jīng)太陽偏西。

我喊父親,父親不應(yīng)。喊母親,也不見母親的影子。我正納悶,目光在堂屋里掃了一圈,桌子上一只精致的篾箱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篾箱,哪來的篾箱?我有些奇怪,走到桌前一看,這是一只翠綠綠的嶄新的篾箱。篾箱做得很精致,跟木板提箱一般大小,只是竹篾是竹皮做的,光溜溜綠滴滴的。箱蓋上還有一幅大紅的圖案,也是竹篾編出來的,但上面已經(jīng)涂上了紅漆。我眼睛一亮,這圖案不正是解放軍軍帽上的五角星帽徽嗎!真漂亮!父親從哪兒買來了這只別致的五星篾箱?買篾箱干什么?我正納悶時,從院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我抬眼朝院子一看,沈支書和他夫人曹菊蘭一前一后跨進院子,父親母親跟在后面。四個人有說有笑,這場景把我蒙住了。前幾天,我在沈支書院子親耳聽到曹菊蘭跟沈支書吵架。反正不知是誰,還摔了杯子。今天怎么啦?倆人有說有笑地到我家來。莫非是知道我已經(jīng)去了公社人武部主動讓名額,這是來感謝的?我松了一口氣,我突然感到自己似乎渾身輕松了許多,似乎飄了起來,心中愉悅感油然而生。但轉(zhuǎn)念一想,不對呀!我上午剛?cè)ス缛宋洳?,沈支書和曹菊蘭怎么這么快就知道我主動讓名額呢。父母說的?不太可能,我出發(fā)時,跟父母說好的。我沒來得及往下想,篤篤篤的一陣腳步聲已經(jīng)來到堂屋里。

沈支書一眼看到我,臉拉了下來:“路林,你去公社人武部啦?”

“剛?cè)ィ ?/p>

“這就是你的不對啦!參軍是義務(wù),是件光榮的事,你怎么打退堂鼓呢!是不是……”

“沒有!沒有!”

“不說了!你前腳離開人武部,劉部長還有那個帶兵的就打來電話。你知道嘛,我挨批評了。”

“挨批評?”我看得出來,沈支書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明顯輕松起來,剛才拉長的臉又圓了。我不知批評什么,趕緊問,“批評什么?”

“你不想去參軍?”

“對呀!”

“你知道嗎?曹如康也去了,你前腳走,他后腳進了劉部長辦公室?!?/p>

“他去干什么?”

“他也不想去當兵。”

“不想去?他也不想去?”

“你們倆人都體檢合格,都政審合格,都不想去。我們馬甸村面子丟大了!我這沈支書面子丟光了?!?/p>

“曹如康也不想去?”

“對!”曹菊蘭笑笑點頭。

這咋回事呀!父母在一旁輕松地笑笑,朝一張長凳一指,拉沈支書、曹菊蘭坐下后,說:“路林,還不趕快謝謝支書,謝謝菊蘭嬸子?!?/p>

我全明白了。父親借著燒開水的機會,把我拉到廚房,悄悄地告訴我事情的原委。菊蘭知道二個名額只能去一個,當然希望弟弟去。但沈支書反復做工作,菊蘭想通了。支書是全村的,不是曹家沈家的。這是菊蘭對你母親說的。菊蘭說服弟弟如康去人武部主動提出不想?yún)④?。你倆前腳后腳,這才有沈支書莫名其妙挨批評的事。父親叮囑我,那次偶然聽沈支書夫婦吵架的事要爛在肚里。當個村支書不容易,菊蘭是如康的大姐也不容易。其實,馬甸村黨支部前天就把你的名字報到公社黨委,二選一,你去。

我隨父親走出廚房,給沈支書夫婦泡上茶。我望著沈支書,望著曹菊蘭這位樸實的農(nóng)村大嬸,我的眼睛濕潤了。

曹菊蘭站起身,拉著我的手說:“給你提個要求?!?/p>

我一愣。

“我家如康學習不好,你以后多寫信幫幫他。”曹菊蘭望著我,目光中充滿了企盼。當姐的當然希望弟弟有出息。當兵去有出息,學文化也是為了將來有出息。我明白了。我點點頭。

沈支書也站了起來,說:“剛才劉部長說還爭取了一個名額,讓如康這次也去。我家菊蘭和我回了,讓更需要鍛煉的青年到部隊上,也才有用武之地。”

沈支書說著,拎起桌上的篾箱,朝箱蓋上的紅五星指了指,說,“做了一只篾箱,你去部隊用得上。剛才送來,家里沒人,只好放在桌子上。這不,走不多遠,碰到你父母……”

“謝謝沈支書!謝謝菊蘭姐!”父親母親望著鮮紅的五星,連連點頭。

篾箱青綠色映著紅五星,泛起柔和的光澤。這是竹光。

我望著眼前這位既是村里的“大官”又是篾匠的沈竹光,心里由衷地敬佩。

家家戶戶都有沈竹光親手做的篾器,家家戶戶都有那柔和溫暖的竹篾泛起的光澤。

我喃喃地念叨:沈支書!沈竹光!

責任編輯 張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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