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桃

(北京外國語大學，北京 100089)

1995年，聯(lián)合國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通過的《北京宣言》指出：“地方、國家、區(qū)域和全球的和平是可以實現的，是與提高婦女地位不可分開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因為婦女是所有各級領導、解決沖突和促進持久和平的基本力量。”[1]3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行動綱領》(以下簡稱“《行動綱領》”)將“武裝或其他類型沖突對婦女、包括生活在外國占領下的婦女的影響”作為一個重大關切領域，確定為12個戰(zhàn)略目標中的第5個目標“婦女與武裝沖突”[1]58-68。

25年來，在多種因素、多重力量的交叉影響下，國際社會對“婦女與武裝沖突”的認識和理解日益深化，逐步形成了關于婦女、和平與安全的國際規(guī)范，建立起一套評估體系。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在此不安全、不穩(wěn)定、不確定的國際形勢下，本文將系統(tǒng)總結這一戰(zhàn)略目標的形成與發(fā)展歷程，檢視近五年來中國落實該戰(zhàn)略目標取得的新成績，提出應對挑戰(zhàn)的具體建議。

一、實施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的背景

“和平是同男女平等和發(fā)展密不可分的。武裝沖突和其他形式的沖突和恐怖主義以及扣為人質仍然在世界許多地區(qū)發(fā)生；侵略、外國占領、種族和其他形式的沖突是影響幾乎每一區(qū)域婦女的現實狀況。”[1]58-59

(一)從“婦女與武裝沖突”到“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

《行動綱領》在戰(zhàn)略目標5“婦女與武裝沖突”部分明確指出武裝沖突與其他形式的沖突對婦女的侵害：“雖然整個社會都受到武裝沖突和恐怖主義之害，但婦女和女孩由于在社會上的地位和她們的性別而受到更大影響?！盵1]60“發(fā)生武裝沖突和社區(qū)瓦解時，婦女的作用是關鍵性的。她們往往在武裝和其他沖突中力求維持社會秩序。婦女在家庭和社會中擔任和平教育者，作出了重大貢獻，但往往沒有得到確認。”[1]61因此，“在解決武裝或其他沖突問題時，應提倡采取積極鮮明的政策，使性別觀點在所有政策和方案中主流化，以便在作出決定之前分別對婦女和男子可能受到的影響進行分析。”[1]61為此，《行動綱領》戰(zhàn)略目標5下設6個具體目標(見表1)，包括婦女參與和保護、以非暴力方式解決沖突、和平文化、裁軍等核心內容。

表1 《行動綱領》戰(zhàn)略目標5“婦女與武裝沖突”中的具體目標

資料來源：筆者根據《行動綱要》第61～68頁內容整理。詳見https：//www.un.org/womenwatch/daw/beijing/pdf/BDPfA%20C.pdf。

北京世婦會后，由一些國際非政府組織組成的“婦女與武裝沖突專門小組”(Women and Armed Conflict Caucus)，以及加拿大、孟加拉國、英國、荷蘭等國家為推動決議而組成的“婦女、和平與安全之友”(Friends of Women，Peace and Security)等力量共同致力于將婦女、和平與安全議題納入聯(lián)合國安理會的議事日程[2]53-54。

2000年10月31日，聯(lián)合國安理會通過了《關于婦女、和平與安全的第1325(2000)號決議》(以下簡稱“《第1325號決議》”)。該決議在回顧《行動綱領》關于婦女和武裝沖突議題的基礎上，表示關切受武裝沖突的不利影響，包括成為難民和國內流離失所者的人絕大多數是平民，特別是婦女和兒童，戰(zhàn)斗人員和武裝分子日益以他們?yōu)楣裟繕耍⒄J識到這種情況對持久和平與和解的影響；重申婦女在預防和解決沖突及建設和平方面起重要作用，強調婦女平等參加并充分參與維持和促進和平與安全的一切努力至關重要，以及加強婦女在有關預防和解決沖突的決策方面的作用；鼓勵所有參與規(guī)劃解除武裝、復員和重返社會工作的人員照顧到男女前戰(zhàn)斗人員的不同需要并考慮到其家屬的需要[3]。該決議的內容可以概括為四個支柱(pillars)：參與(participation)、保護(protection)、預防(prevention)與救濟和恢復(relief and recovery)。

2013年，聯(lián)合國消除對婦女歧視委員會(The United Nations Committee on the Elimination of Discrimination against Women，以下簡稱“消歧委員會”)通過了《關于婦女在預防沖突、沖突及沖突后局勢中的作用的第30號一般性建議》(以下簡稱“《第30號一般性建議》”)[4]?！兜?0號一般性建議》的提出標志著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成為《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TheConventionontheEliminationofAllFormsofDiscriminationagainstWomen，CEDAW，以下簡稱“《消歧公約》”)這一保護婦女人權的國際公約的組成部分。

2015年9月25日，聯(lián)合國大會通過了《改變我們的世界：2030年可持續(xù)發(fā)展議程》(TransformingourWorld：The2030AgendaforSustainableDevelopment，以下簡稱“《2030議程》”)[5]，確定了17個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目標16為“創(chuàng)建和平和包容的社會以促進可持續(xù)發(fā)展，讓所有人都能訴諸司法，在各級建立有效、可問責和包容的機構”，包括12個具體目標。目標16不僅針對婦女，它在涵蓋婦女、和平與安全議題的具體內容的同時，所涉及人群更廣、范圍更大，除了消除一切形式的暴力，還涉及一系列國家治理問題。

至此，1995年《行動綱領》的“婦女與武裝沖突”目標發(fā)展到《2030可持續(xù)發(fā)展議程》的“創(chuàng)建和平和包容的社會”目標，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始終位于中心位置。

(二)《北京+25說明》中審查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的問題

2018年9月，聯(lián)合國婦女署(UN Women)公布了《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暨〈北京宣言〉與〈行動綱領〉通過(1995年)二十五周年國家級綜合審查指導說明》(以下簡稱“《北京+25說明》”)[6]，將婦女與武裝沖突、婦女的人權和女童三個關切領域結合起來，形成“和平、包容的社會”這個大部分。除去專門針對女童的問題，這部分包括三個大問題(見表2)。其中涉及19個具體問題，各國可以根據各自的具體情況增加新要點。

資料來源：作者根據《北京+25說明》第18～19頁內容整理。詳見https：//www.unwomen.org/-/media/headquarters/attachments/sections/csw/64/national-reviews/csw64-guidance-note-for-comprehensive-national-level%20reviews-zh.pdf?la=en&vs=5703。

《北京+25說明》所提出的主要問題仍集中在沖突影響的地區(qū)，與安理會的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相一致。

二、2015年以來中國實施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的進展

過去5年中，中國在實施以《行動綱領》“婦女和武裝沖突”目標為基礎的“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方面取得了一定成績。本部分主要借助四方面的資料來考察：一是中國代表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關于婦女、和平與安全的公開辯論中的聲明；二是中國政府向聯(lián)合國提交的審查《北京宣言》和《行動綱領》執(zhí)行情況的國家報告；三是中國關于婦女發(fā)展與性別平等的4個白皮書，3個《中國婦女發(fā)展綱要》，以及中國《新時代的中國國防》白皮書等；四是聯(lián)合國的相關統(tǒng)計數據與研究報告；等等。

(一)落實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的基本觀點

2015年9月，習近平在聯(lián)合國全球婦女峰會上發(fā)表題為《促進婦女全面發(fā)展 共建共享美好世界》的講話，指出“婦女和兒童是一切不和平不安寧因素的最大受害者”，“我們要堅定和平發(fā)展和合作共贏理念，倍加珍惜和平，積極維護和平，讓每個婦女和兒童都沐浴在幸福安寧的陽光里”[7]4-5。習近平的講話表明，中國落實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的努力是在高起點、高平臺上進行的。

中國的基本觀點，體現在中國代表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關于婦女、和平與安全的公開辯論的發(fā)言中。2000年10月到2019年10月，中國共發(fā)表了34個聲明。這些聲明表現出很強的前后一致性，也因具體情況變化而有所差異。通過考察2015年至2019年的11份聲明，可以總結出五個方面的內容(2)根據2015—2019年中國代表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關于婦女、和平和安全的公開辯論中的發(fā)言的逐字記錄整理，安理會會議記錄網址為：http：//research.un.org/en/docs/sc/quick/meetings/2020。。

第一，中國政府不僅積極支持和鄭重承諾落實安理會《第1325號決議》，而且愿意積極支持和參與《第1325號決議》落實情況全面審議，與各方共同努力，推動聯(lián)合國在婦女、和平與安全領域的工作邁上新臺階。

第二，中國主張標本兼治，推動受沖突影響的國家實現婦女和經濟社會的同步發(fā)展；強調通過和平手段預防和化解武裝沖突，從根源上消除沖突中性暴力的滋生土壤，加大政治解決熱點問題的力度，創(chuàng)造有利于女性生存發(fā)展的國際環(huán)境。

第三，各國應充分尊重當事國主權，發(fā)揮當事國主導作用；當事國是保護本國國民的主體，應在保護本國婦女、女童，打擊沖突中販運婦女和女童方面承擔首要責任；當事國對預防和打擊沖突中性暴力、保護本國婦女兒童負有首要責任。因此，中國政府希望非政府的活動要遵守當事國法律，尊重當事國政府主導權(3)根據中國代表在安理會第八六四九次會議上的發(fā)言，中國政府認為，非政府組織開展活動要遵守當事國法律，尊重當事國政府主導權，與當事國充分協(xié)商，發(fā)揮建設性作用。中方對安理會關于婦女、和平與安全的《第2493號決議》第6執(zhí)行段是有保留的(S/PV.8649，2019)。而《第2493號決議》的第6段規(guī)定，“大力鼓勵會員國為民間社會，包括正式和非正式的社區(qū)婦女領袖、婦女建設和平者、政治行為體以及保護和增進人權者，獨立、不受無理干擾地開展工作，包括在武裝沖突局勢中開展工作，創(chuàng)造安全、有利的環(huán)境，并處理針對上述各方的威脅、騷擾、暴力和仇恨言論”[安理會：第2493(2019)號決議，S/RES/2493(2019)，2019年10月29日]。。

第四，國際社會應幫助有關國家積極開展沖突后重建，支持當事國加強能力建設，促進經濟社會發(fā)展，更好地保護婦女權益；應積極向發(fā)展中國家提供發(fā)展援助和技術支持，幫助其推進婦女平等和婦女賦權工作，同時引導婦女團體和民間社會為此發(fā)揮積極和建設性作用，但它們的活動要與當事國充分協(xié)商，發(fā)揮建設性作用。

第五，中方愿同國際社會共同努力，繼續(xù)推動落實婦女、和平與安全領域各項目標，為推動全球婦女事業(yè)發(fā)展不懈努力，共同創(chuàng)造一個對所有女性、所有人更加美好的世界。

可見，中國主要將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視為一個與沖突發(fā)生國直接相關的國際議題，主張堅持和平共處五項基本原則，尊重相關國家的主權；認為對于中國這樣未有武裝沖突的國家，主要責任是對相關國家進行國際援助，致力于構建和平的國際環(huán)境。

(二)新時代中國的裁軍與國防費

軍費與裁軍是《北京+25說明》中要求回答的重要問題，是衡量一個國家致力于和平與安全的努力的重要指標。

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多次主動進行裁軍行動，先后裁減員額100萬、50萬、20萬。2015年9月3日，習近平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大會上發(fā)表講話。他在講話中宣布，“中國將裁減軍隊員額30萬”[8]。

2019年發(fā)布的《新時代的中國國防》白皮書中的數據顯示，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國防開支經歷了從維持性投入到適度增長的發(fā)展歷程，總體保持與國家經濟和財政支出同步適度協(xié)調增長。必須承認，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發(fā)展，中國的國防費數量有所增加。但是，中國的國防費占國內生產總值(GDP)比重從1979年最高的5.43%下降到2017年的1.26%，近30年一直保持在2%以內。1979年國防費占國家財政支出比重為17.37%，2017年為5.14%，下降超過12個百分點，總體下降趨勢明顯(見圖1、圖2)[9]。

圖1 1979年至2017年中國國防費占同期GDP的比重(%)

資料來源：轉引自《新時代的中國國防》白皮書。詳見http：//www.mod.gov.cn/regulatory/2019-07/24/content_4846424.htm。

圖2 1979年至2017年中國國防費占同期國家財政支出的比重(%)

資料來源：轉引自《新時代的中國國防》白皮書。詳見http：//www.mod.gov.cn/regulatory/2019-07/24/content_4846424.htm。

從國防費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看，2012年至2017年，中國國防費占國內生產總值平均比重約為1.3%，美國約為3.5%、俄羅斯約為4.4%、印度約為2.5%、英國約為2.0%、法國約為2.3%、日本約為1.0%、德國約為1.2%。中國國防費占國內生產總值的平均比重在國防費位居世界前列的國家中排在第六位，是聯(lián)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中最低的[9](見圖3)。

中國始終奉行防御性國防政策，始終奉行在任何時候和任何情況下都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無條件不對無核武器國家和無核武器區(qū)使用或威脅使用核武器的核政策，堅持履行國際責任和義務，始終高舉合作共贏的旗幟，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向國際社會提供更多公共安全產品，積極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貢獻力量[9]。而且，中國始終致力于通過談判、協(xié)商方式處理領土問題和海洋劃界爭端，同14個鄰國中的12個國家徹底解決了陸地邊界問題，劃定了中越北部灣海上界線，為和平解決國家間歷史遺留問題以及國際爭端開辟了嶄新道路[10]。

圖3 2012年至2017年國防費占同期GDP平均比重國別比較(%)

資料來源：轉引自《新時代的中國國防》白皮書。詳見http：//www.mod.gov.cn/regulatory/2019-07/24/content_4846424.htm。

(三)中國外交領域的婦女參與

外交官工作在一個國家政府外交的最前線，在危機應對、沖突解決中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隨著中國逐步走近世界舞臺中央，中國的對外聯(lián)系已經在世界各國中處于領先地位。根據澳大利亞智庫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發(fā)布的“全球外交指數(Lowy Institute Global Diplomacy Index)”[11]，2019年中國超過美國和法國，在全世界擁有最多的駐外外交機構(見表3)。

資料來源：作者根據澳大利亞智庫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發(fā)布的全球外交指數整理。

伴隨這一趨勢，中國政府任命女大使的數量呈逐步上升態(tài)勢。根據2019年《平等 發(fā)展 共享：新中國70年婦女事業(yè)的發(fā)展與進步》白皮書所載：“國家外交領域活躍著一批女外交官，截至2018年10月，中國有女外交官2065人，占外交官總數的33.1%，其中女大使14人、女總領事21人、處級以上女參贊326人。婦女在外交事務中充分展示巾幗風采，貢獻智慧和力量。”[12]

在參與對外交往與外交決策的過程中，中國女外交官形成了自己的外交風格。例如，2003年1月10日，朝鮮宣布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第二次朝核危機爆發(fā)。經過中方努力斡旋，中國、朝鮮、美國三方會談于當年4月23～25日在北京舉行，時任中國外交部亞洲司司長的傅瑩作為中方代表團團長參加會談。朝核三方會談為其后的朝核六方會談奠定了基礎。2008年，在北京奧運會舉辦前夕，當奧運火炬?zhèn)鬟f在英國受阻時，傅瑩以中國駐英大使的身份在英國《每日電訊報》撰文，對示威者試圖奪取火炬的“暴力行為”加以譴責，并抨擊西方傳媒企圖把中國“妖魔化”的行為。傅瑩在化解矛盾、處理危機與沖突、推動中國外交發(fā)展方面的具體做法，被總結為“傅瑩模式”。該模式展示了中國女外交官的卓越智慧，為探索柔性表達國家利益、塑造國家形象的有效途徑作出了積極貢獻[13]。

(四)聯(lián)合國維和行動中的中國與中國婦女

增加女性維和人員是聯(lián)合國執(zhí)行《第1325號決議》的重要舉措，包括在已部署的部隊中增加女性維和人員，為沖突局勢中的婦女和女孩提供交流渠道，討論她們的迫切需要和保護問題等。2015年9月，習近平在聯(lián)合國維和峰會上發(fā)表了題為《中國為和平而來》的講話。他向全世界講述了中國在海地執(zhí)行聯(lián)合國維和任務時不幸殉職的維和女警察和志虹的故事：“于大千世界，我也許只是一根羽毛，但我也要以羽毛的方式，承載和平的心愿。”[14]婦女平等參與軍事、警察和民事工作具有積極的意義，在崇尚男性特質的軍隊和以國家為中心的傳統(tǒng)安全理念下，女性維和人員的作用尤為重要。中國婦女參與聯(lián)合國維和行動的具體情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中國是聯(lián)合國維和行動的主要出資國之一，是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第一大出兵國。根據中國代表2018年10月25日在安理會的發(fā)言，中國參加聯(lián)合國維和行動近30年來，已派出女性維和人員近千人次。目前在聯(lián)合國維和任務區(qū)服務的2000多名中國維和人員中，有50多名女性[15]。

第二，中國維和女兵和醫(yī)療隊不畏艱苦，在沖突地區(qū)積極維護和平，幫助和照顧婦女、兒童，為世界和平作出了積極貢獻。除擔負醫(yī)療衛(wèi)勤等崗位外，中國女軍人逐步拓展到參謀軍官、軍事觀察員、維和警察和步兵等崗位，在維和行動中發(fā)揮作用越來越重要[16]。2015年4月，中國駐南蘇丹維和步兵營應聯(lián)合國邀請到達南蘇丹首都朱巴執(zhí)行維和任務，與之前中國派出的維和部隊都是工兵、運輸、醫(yī)療和警衛(wèi)分隊不同，這支部隊是中國向國外派遣的第一支整建制作戰(zhàn)力量。中國第三批赴南蘇丹(朱巴)維和步兵營全體官兵中，有一支由13位成員組成的維和步兵營女子戰(zhàn)斗班。2017年10月，聯(lián)合國駐南蘇丹特派團授予中國第三批赴南蘇丹(朱巴)維和步兵營全體官兵和平榮譽勛章，以表彰他們在維和事業(yè)中所作的貢獻。2015年11月，中國首位外派執(zhí)行維和任務的女指揮官毛屏被黎巴嫩政府授予“杰出女性獎”[12]。

第三，中國國防部維和事務辦公室、國防部維和中心和聯(lián)合國婦女署在北京共同舉辦聯(lián)合國女性維和軍官國際培訓班，鼓勵出兵國積極編配和派遣女性維和軍官，進一步提高女性軍官執(zhí)行維和任務的能力與素質。2016年6月27日～7月8日，來自24個國家的40名女性軍官參加了為期10天的培訓，中方選派9名女軍官參訓[17]。2017年6月19～30日，來自26個國家的40名女性軍官參加培訓，中方選派了5名女軍官參訓。培訓課程涵蓋聯(lián)合國維和行動概述、人道主義行動機構和原則、沖突中保護平民、社區(qū)發(fā)展與期望管理等32門課程，組織了維和特派團內部協(xié)作、早期預警與情報搜集、武裝沖突受害者信息管理等7項演練[18]。

第四，2015年起，中國宣布設立為期10年、總額10億美元的中國—聯(lián)合國和平與發(fā)展基金，并于2016年正式投入運行。基金促進了非洲和平與安全事業(yè)發(fā)展、《2030議程》和“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惠及大多數發(fā)展中國家特別是非洲國家，展現了中國堅定支持多邊主義、堅定支持聯(lián)合國事業(yè)、堅定支持秘書長工作的鄭重承諾[19]。當地婦女也從這一機制中受益。

(五)打擊跨國拐賣婦女兒童的犯罪行為

在加強國際執(zhí)法合作、嚴厲打擊跨國拐賣犯罪方面，中國取得了顯著成效。2013年3月8日，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中國反對拐賣人口行動計劃(2013—2020年)》，要求公安部、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商務部、外交部負責，民政部配合，進一步做好跨國拐賣人口犯罪預防工作，加強口岸邊防檢查和邊境通道管理，嚴格出入境人員查驗制度，加大對非法入境、非法居留、非法就業(yè)外國人的清查力度。加強邊境地區(qū)人力資源市場監(jiān)管，嚴格規(guī)范對外勞務合作經營活動，依法取締非法跨國婚姻中介機構[20]。根據該計劃，對拐賣人口犯罪嚴重、防控打擊不力的地區(qū)，依法依紀追究有關人員的責任，并實行社會管理綜合治理一票否決。

中國已于2003年與柬埔寨、越南、老撾、緬甸、泰國確定大湄公河次區(qū)域的區(qū)域合作機制，即湄公河次區(qū)域合作反拐進程，2004年簽訂《大湄公河次區(qū)域反對拐賣人口區(qū)域合作諒解備忘錄》[21]，以創(chuàng)建一個持續(xù)有效的跨境合作反對拐賣人口的體系。2015年至2018年，這6個國家開始執(zhí)行第四個大湄公河次區(qū)域反對拐賣人口行動計劃。

近年來，中國在云南、廣西邊境地區(qū)與越南、緬甸、老撾建立了8個“打拐執(zhí)法合作聯(lián)絡辦公室”，其中4個是與越南建立的。這些辦公室充分發(fā)揮通道作用，建立熱線聯(lián)系，形成了定期會晤制度，以及重大案件和特殊案件隨時通報會晤制度、刑事案件情報信息交流機制，共同打擊跨境拐賣犯罪，及時解救移交被拐賣受害人。在2016年的中越聯(lián)合打拐行動中，中方共破獲案件184起，打掉犯罪團伙61個，抓獲犯罪嫌疑人290名，解救婦女207名，兒童1名[22]。2016年10月，中國和柬埔寨簽訂了《關于加強合作預防和打擊拐賣人口的協(xié)定》[23]；2018年11月，中泰兩國代表簽署了中泰政府間《關于合作預防和遏制拐賣人口的諒解備忘錄》。中國嚴厲打擊拐騙婦女到境外強迫賣淫活動，及時摧毀犯罪團伙、解救被拐騙強迫賣淫的婦女，充分運用聯(lián)合國打擊販運人口會議、中歐反拐合作平臺、國際刑警組織等機制，不斷提升公安部門打擊解救的能力和水平[24]。

2019年3月20日，湄公河次區(qū)域合作反拐進程第13屆高官會暨六國聯(lián)合打擊拐賣人口行動總結會在江西南昌舉行。中國代表團表示愿意向區(qū)域其他五國推廣公安部兒童失蹤信息緊急發(fā)布平臺“團圓”系統(tǒng)，無償提供技術支持，幫助有意愿應用該平臺的國家加強兒童保護、防范和打擊拐賣兒童犯罪[25]。

(六)促進性別平等的和平文化的努力

“促進婦女對培養(yǎng)和平文化的貢獻”是《行動綱領》戰(zhàn)略目標“婦女與武裝沖突”的具體目標之一。中國在開展和平學研究、推廣和平教育、倡導建構性別平等的和平文化方面，取得了一定進展。例如，2017年9月9日，“第十六屆歷史認識與東亞和平論壇”在南京召開，南京成為第169座國際和平城市[26]，也是中國首座國際和平城市。2015年，劉成與埃貢·施皮格爾(Egon Spiegel)出版了專門為孩子們寫的著作《全球化世界的和平建設：圖解和平學》[27]。倡導“社會性別平等是和平文化的重要內容”的《女性主義和平學》[28]一書榮獲2015年第七屆全國高等學?？茖W研究優(yōu)秀成果獎(人文社會科學)專著類三等獎。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家庭暴力法》的頒布與實施，關于建構非暴力的家庭與社會文化的工作正在逐步展開。

另外，聯(lián)合國政治事務部(UNDPA)、聯(lián)合國婦女署(UN Women)、奧斯陸和平研究所(PRIO)與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院(SIPRI)等機構先后于2018年5月[29]、2019年12月[30]在中國北京舉辦了以東北亞女性、和平與安全的議程為主題的研討會，部分中國學者參加了研討。

三、加速實施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的建議

迄今為止，世界上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實現性別平等?！白鳛槭澜缟先丝谧疃嗟陌l(fā)展中大國，受經濟社會發(fā)展水平和歷史文化等因素影響，中國的婦女發(fā)展還面臨諸多新情況新問題，推進性別平等的任務仍然繁重而艱巨?！盵31]在實施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的過程中，中國不僅要積極應對當前所面臨的現實挑戰(zhàn)，也需著意關注此領域的國際發(fā)展趨勢。

(一)應對實施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面臨的挑戰(zhàn)

中國在落實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中取得了一些成績，但也面臨多重挑戰(zhàn)。如何看待和應對這些挑戰(zhàn)，以期加速實施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值得各方認真謀劃并付諸行動。

首先，盡管在外交領域已有越來越多的女外交官，但女大使和參與更高級別外交決策的婦女的數量仍然不多。有學者曾指出，中國女大使的數量仍十分有限，大部分女大使出使的是小國，僅有個別女大使被派駐到大國和重要國際組織[32]。這種狀況并沒有實質性改變[33]。在中國的維持和平部隊中，女性維和人員比例仍然不多，截至2019年9月的數據，在中國維和人員中婦女所占比例為11.4%，仍低于全球平均水平15.1%和聯(lián)合國要求的16%的水平[34]。應對婦女參與不足問題，需要克服社會文化中長期存在的性別刻板模式和性別歧視，從專業(yè)教育、職業(yè)培訓做起，跨越專業(yè)、職業(yè)選擇的性別差異，采取措施提高婦女參與的意愿和能力，更重要的是增加她們參與和晉升的機會，并逐步擴大她們的參與領域。

第二，在聯(lián)合國維持和平與建設和平的行動中，中國在政治、法治、機構重建等方面的事務中參與很少，一直被認為注重“硬”參與，缺乏“軟”參與；政府以外的其他行為體缺少參與，也缺乏與東道國及其他國際非政府行為體之間的聯(lián)系[35]。這種現象在落實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過程中表現為，性別主流化戰(zhàn)略在中國的維和建和行動中依然不凸顯。2015年9月，習近平在闡述中國關于完善維和行動體系的主張時指出，“維和行動既要同預防外交、建設和平縱向銜接，也要同政治斡旋、推進法治、民族和解、民生改善等橫向配合”[14]。這標志著中國在向“軟”參與、“軟”貢獻方向的努力[36]。在未來的“軟”參與中，中國維和建和行動需進一步推進性別主流化戰(zhàn)略，重視婦女在預防沖突、沖突及沖突后進程中的權利，特別關注婦女參與、性別暴力、販運，以及安全部門改革、解除武裝、復員和重返社會等方面的問題。

第三，關于中國外交、軍隊、警察、維持和平等領域的性別資料、信息相對缺乏，實證研究少，性別分析很薄弱，中國特色的性別統(tǒng)計數據仍不全面。由于外交、軍事、國防等皆屬傳統(tǒng)意義上的“高級政治”(high politics)范疇，“外事無小事”，軍事、國防問題更是如此。因此，要在這些領域推進性別平等主流化戰(zhàn)略，不僅需要政府的頂層設計，更需要全國婦聯(lián)和國務院婦女兒童工作委員會等的充分認識和著力推動。

第四，中國尚未出臺關于“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的國家行動計劃或戰(zhàn)略框架，現有的4個中國婦女發(fā)展與性別平等的白皮書和3個《中國婦女發(fā)展綱要》中都沒有與之直接相關的內容。在落實國際承諾的過程中，中國如何展現出更為積極的立場，值得進一步討論。有學者認為，中國可逐步提出一個關于婦女、和平和安全的國家行動計劃[37]。就目前發(fā)展狀況看，將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有機結合進中國現有的性別平等機制中，或許是一個相對可行的辦法。在此，筆者特別建議在正在起草的《中國婦女發(fā)展綱要(2021—2030)》中，增加與《行動綱領》戰(zhàn)略目標“婦女與武裝沖突”以及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相關的內容。

第五，落實《行動綱領》《消歧公約》和《2030議程》的所有戰(zhàn)略目標，離不開對于男女平等基本國策、性別平等主流化戰(zhàn)略的倡導和傳播，也離不開和平教育與和平文化的培育。特別是在網絡時代，在治理網絡暴力、實現網絡安全的過程中，對青少年的非暴力教育尤為重要。宣傳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亦是題中應有之義。政府、社會、企業(yè)都應擔負起各自的社會責任，家庭、學校、大眾傳媒，具有社會影響力的公眾人物，也可以發(fā)揮更大、更積極的作用。

(二)關注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的發(fā)展趨勢

從《行動綱領》戰(zhàn)略目標“婦女與武裝沖突”“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到《第30號一般性建議》，再到《2030議程》目標16的發(fā)展過程中，呈現出一種發(fā)展趨勢，即從“婦女與武裝沖突”的提法逐步變?yōu)椤皠?chuàng)建和平和包容的社會”的提法，議題覆蓋范圍在擴大，內容在增加，國際/國內、武裝沖突/非武裝沖突的邊界越來越模糊。

這種趨勢在美國喬治敦大學婦女、和平與安全研究所(Georgetown University’s Institute for Women，Peace & Security)與奧斯陸和平研究所(Peace Research Institute of Oslo)共同編制的“婦女、和平與安全指數”(Women，Peace，andSecurityIndex，#WPSIndex)(4)根據機構介紹，喬治敦大學婦女、和平與安全研究所致力于促進一個更加穩(wěn)定、和平和公正的世界，著重關注婦女在預防沖突和建設和平、經濟增長、應對氣候變化和暴力極端主義等全球威脅中發(fā)揮的重要作用。該研究所設于喬治敦的沃爾什外交學院，由美國前全球婦女問題大使梅蘭妮·韋維爾(Melanne Verveer)領導。國際學術界對該中心和奧斯陸和平研究所共同編制的這一指標體系較為認可，同時也有學者對相關指標選擇有所質疑。見Women，Peace，and Security Index，http：//giwps.georgetown.edu/the-index/。中清晰地體現出來。該指數由包容、公正和安全三個維度構成，“包容”維度下設五個指標：參政、科技、就業(yè)、經濟、教育；“公正”維度選取了文化、習俗、法律三個指標；“安全”維度包括“親密伴侶暴力”“社區(qū)安全”“有組織暴力”三個指標。可以看出，該指數衡量的是每一個國家履行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的情況，選取了多項國內指標，超越了沖突與非沖突、國際與國內的雙重界線。

對中國而言，如何在堅持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統(tǒng)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處理好全球治理和國家治理的互動關系[38]，將個人、家庭、社會、國家與區(qū)域、國際社會作為整體來考察，致力于構建一個“和平和包容的社會”，這是一個需要認真研究的課題。

四、結語

在過去25年中，《行動綱領》戰(zhàn)略目標5“婦女與武裝沖突”，已經發(fā)展成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被納入到《消歧公約》的《第30號一般性建議》中，并且成為《2030議程》目標16“創(chuàng)建和平和包容的社會以促進可持續(xù)發(fā)展，讓所有人都能訴諸司法，在各級建立有效、可問責和包容的機構”的組成部分。在這一發(fā)展進程中，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始終處于中心位置。

2015年9月，習近平在聯(lián)合國全球婦女峰會上發(fā)表的講話，標志著中國從高起點出發(fā)，在高平臺上落實相關國際承諾。五年來，中國在實施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中取得的成績體現在多個方面：更多中國婦女參與到外交決策與危機化解、沖突解決中，加入到聯(lián)合國維和行動中；中國向南蘇丹(朱巴)派出維和步兵營女子戰(zhàn)斗班，是具有國際示范意義的舉措；2015年9月，中國宣布裁減軍隊員額30萬，中國的國防費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總體下降趨勢明顯，目前該比例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中最低；中國在反對暴力文化、推進性別平等與和平研究方面也取得一定進展；等等。

為加速實施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如期實現2030年可持續(xù)發(fā)展目標，本文建議中國有關各方采取切實措施，有效增加婦女參與外交決策、維和行動的人數；將性別平等納入實施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的主流，重視婦女在預防沖突、沖突及沖突后進程中的權利；強化性別統(tǒng)計與性別研究，建構性別平等的和平文化，以及認真研究全球治理與國家治理的互動關系。本文還特別建議，在正在起草的《中國婦女發(fā)展綱要(2021—2030)》中加入與婦女、和平與安全議程相關的內容，以回應安理會關于各會員國制定相關國家行動計劃的倡議。

站在“北京+25”這一重要時間節(jié)點上展望“北京+30”，期待中國與國際社會共同努力，“繼續(xù)推動落實婦女、和平與安全領域各項目標，為推動全球婦女事業(yè)發(fā)展不懈努力，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同創(chuàng)造一個對所有女性、所有人更加美好的世界”[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