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世才?遺稿?張其武

程世才（1912—1990），1912年8月8日生于湖北省大悟縣。1930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同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1年轉入中國共產黨。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曾任紅四方面軍第十一師政治部黨委書記，第三十三團政治委員，紅三十軍第八十八師師長兼政治委員，紅三十三軍副軍長、代理軍長、軍長等職，參加了長征?？谷諔?zhàn)爭時期，曾入抗大和中央黨校學習，曾任冀熱察挺進軍參謀長兼第十二支隊司令員，抗大分校校長，延安中央黨校四部副主任等職。解放戰(zhàn)爭時期，曾任冀熱遼軍區(qū)第十六軍分區(qū)司令員，遼東軍區(qū)司令員，遼東（南滿）軍區(qū)副司令員兼第三縱隊司令員，遼西軍區(qū)司令員等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任遼西軍區(qū)司令員，公安部隊副司令員（1950年9月—1955年7月），公安軍第一副司令員（1955年7月—1957年9月），沈陽軍區(qū)副司令員兼沈陽衛(wèi)戍區(qū)司令員，裝甲兵副司令員?！拔幕蟾锩敝惺軟_擊。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榮獲一級八一勛章、一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1988年被授予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委員。中共七大、八大代表。在中共十二大、十三大上當選為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1990年11月15日因病于北京逝世。

一、周總理叫我去當副司令

調動工作無非是從這一崗位換到另一崗位，這在一個人的革命生涯中本是很平常的事。但有一次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致使過了幾十年，連當時的一些細節(jié)還歷歷在目。

那是1950年9月間，一天，我接到要去北京的電話通知，以為是開會，就匆匆地從錦州動身，到了北京才知道是周總理找我談話。驅車前往中南海的途中心想，也許要談戰(zhàn)備的事，美帝國主義的侵朝戰(zhàn)火快要燒到鴨綠江邊上了，東北首當其沖，作為一名軍人，我恨不得一下子就跟美國兵干上一仗。別看他武裝到牙齒，要是膽敢把豬嘴伸到我國來，我們用步槍加手榴彈，也要把他砸個稀巴爛……下車后，我步行著還在想。

“世才同志，快來屋里坐?！卑殡S著熱情的招呼聲，神采奕奕的周總理出現在面前。原來我已經走到總理辦公室門前了，迎出門口的總理，把我讓到屋里接著說：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長征途中，打包座前。要是我沒記錯，那年你才23歲。包座那一仗打得好哇……”

周總理的話使我想起了那艱苦的戰(zhàn)爭年代，但他把話鋒一轉又使我回到了現實。

“打天下不容易，鞏固天下更不容易。新中國是建立起來了，但有的邊遠山區(qū)還沒有解放;內地隱蔽下來的敵人不少;土匪、特務很猖獗;還有和鄰國的邊境問

題也很復雜。而解放軍的大部分力量需要進行現代化訓練，以便對付可能入侵的敵人。中央決定成立公安部隊接替內防

和邊防。羅瑞卿兼司令員，你去當常務副司令。”

一個閃念在心頭掠過，國境線那么長，國內治安任務又那么重，我去行嗎？正在注視著我的周總理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他略頓一下，說：

“這是中央選的。”

我趕緊回答：“堅決服從！”

“你這個程世才呀”，總理笑了笑說，“還算爽快。好，就這么定了?！彼涯抗廪D向窗外，語氣變得凝重起來：“帝國主義和反動派說我們‘不能管理國家，是個‘不存在，蔣介石叫囂反攻大陸，我們的敵人恨不得一下子把我們卡死。年輕的共和國需要一把護身劍。”

總理的話像清泉一樣注進我的心中，我仿佛看見了一把光閃閃的寶劍。那寶劍不正是總理心目中的公安部隊嗎？即將成為公安部隊一員的我，興奮不已。

愿這寶劍得心應手、削鐵如泥。

總理要求我盡快到職，把工作開展起來。我懷著一種使命感離開了中南海，大踏步地走上了邊防、內衛(wèi)斗爭戰(zhàn)線。

二、艱苦奮斗精神的延續(xù)

全國基本平定，標志著和平建設時期的到來，然而戰(zhàn)爭年代艱苦奮斗精神卻極其自然地延續(xù)著。50年代初期的那幾年，軍委公安部隊司令部一直駐在北京西城區(qū)羊市大街路北廣濟寺里;中央公安二師師部駐西郊恩濟寺;公安部隊醫(yī)院的病房原是廢棄的功德寺僧舍。有人說，怎么搞的？不住寺就住廟。其實這是順理成章的事，執(zhí)勤任務繁重，顧不上也來不及建營房，又不能住民房，破寺舊廟正好可資利用。

我和副政委李天煥同志，還有參謀長吳烈和副參謀長熊伯濤同志，在廣濟寺大殿里辦公。一直陪伴我們四人的是釋迦牟尼和齜牙咧嘴的十八羅漢。房子的四個墻角各搭一個床板，供午間小憩和晚上睡覺，中間并起一張長桌供辦公用。舉行大一點的會議，凳子不夠，同志們就擠坐在床板上。有一次，愛開玩笑的政治部副主任李逸民同志說：“這地方不錯，冬天涼快，夏天嘛，你們四位可供蚊子聚餐?！?/p>

大殿兩旁的廂房是機關各處室兼宿舍，床板沒那么多，只好搭地鋪，各處室的主要負責人幾乎都是40歲上下、經歷過長征的老同志，他們也和大家擠住在一起。外出在城里辦事，自行車和有軌電車是常用的交通工具。全機關一個大食堂，頭一年還保留著一天兩餐的習慣，幾乎頓頓吃高粱米。晚上加班超過了12點，才有一頓面條湯喝。拿薪金是1954年以后的事，在這之前，實行的是戰(zhàn)爭年代延續(xù)下來的供給制，每月三塊錢的津貼費僅夠買牙膏、肥皂和洗臉毛巾之類的生活必需品，誰兜里也沒有多余的錢。“貧且彌堅，不墜凌云之志”。盡管走出寺門就是所謂“花花世界”，可是誰都不為之動心。

那時候工作很忙，光是作戰(zhàn)處送我批閱的電文，每天都有十幾份。

許多重要的會議是在廣濟寺里開的。部隊的組建工作也是在司令部駐廣濟寺期間完成的。

廣濟寺腳下的土地延伸到祖國邊疆，縱橫連接960萬平方公里;60多萬公安部隊健兒分散在四面八方。相比之下，機關的條件還算好的，部隊更艱苦。以鐵道公安部隊為例，1952年，他們守衛(wèi)的幾百個哨點，1/4以上沒有房住。石太路上的部隊，2/3住在舊山洞和戰(zhàn)爭毀棄的破碉堡里。有一個班守護著三條隧道、兩座橋梁，卻沒有一處棲身。他們在大雪天里用廢枕木搭房子，開水和泥，用手抓著往墻上糊。糊一層泥，手臂上結一層冰。很多同志的手凍裂了，鮮血和泥一起糊到墻上。京綏線西段和綏包西段線上，寒冷來得早。戰(zhàn)士怯衣單，夜夜忙執(zhí)勤。槍身上常掛著白霜。夏天一到，又是“六月雨過山頭雪，朝穿皮襖午穿紗”的時候，白天曬得頭昏腦漲，晚上穿上大衣還凍個透心涼。有一個班去接替一座橋梁的守護任務，給養(yǎng)一時送不來，頭天七個人只吃了四個饅頭。戰(zhàn)士們樂觀地說，吃飯、睡覺是小事，駐地也可以慢慢建設，鐵道是祖國的血管，無論如何我們也要維護它暢通。

你看，這是何等的精神境界！

革命不是為了吃苦，但不吃苦換不來幸福。革命戰(zhàn)士憧憬著未來，才以苦為樂，以苦為榮。如今的物質條件相對地說，好起來了，但艱苦奮斗精神還應該延續(xù)。那是我們的傳家寶，什么時候也不能丟?。?h3>三、名副其實的戰(zhàn)斗崗位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我們管國內治安防守任務叫內防。連朱總司令給公安部隊首屆功模代表大會的題詞“更好地完成鞏固邊防、內防的光榮任務”，也是用的這個詞。后來劉伯承同志說，內防這個詞不如內衛(wèi)確切。他查過有關資料，蘇聯(lián)就是稱內衛(wèi)。于是，我們就按著劉伯承同志的建議，把維護國內治安的各項任務統(tǒng)稱內衛(wèi)。

在通常情況下，內衛(wèi)是見不到硝煙的，但它確實是一個戰(zhàn)斗的崗位。蓋一座工廠費多少人力物力，而暗藏的敵人要破壞它，只要一包炸藥，甚至一根火柴就行了。如果我們稍微有點粗心大意就可能造成人民生命財產的巨大損失。警惕，就是戰(zhàn)斗。從這種意義上講，公安部隊戰(zhàn)士時刻都在進行著戰(zhàn)斗。

北京公安總隊呂展同志向我匯報工作時講過這樣一些事例。解放初期，北京市內還比較混亂。一天，戰(zhàn)士曹清珍在西四大街巡邏，忽聽有人喊：“特務殺人啦！”他一扭頭，看見一個人手提駁殼槍，坐著三輪車飛快地向北駛去。他連喊兩聲“站?。≌咀?！”三輪車反而蹬得更快了。曹清珍迅速追趕，特務開了槍，一顆子彈從他的耳邊擦過去，又一顆子彈擦破了他的頭皮，但他既不畏怯，也不還擊，一直猛追。三輪車拐進小拐棒胡同，特務跳下車撒腿就跑。這時曹清珍已追到胡同口，舉起槍來，打倒了特務。事后，有人問他，為什么不早點開槍，他回答說：“大街上人那么多，傷著好人咋辦？”還有個戰(zhàn)士在城郊執(zhí)行路線警衛(wèi)勤務時，正當黃昏，土馬路上有條黑影一晃，他飛奔過去沒找到人，卻發(fā)現路當中有片新土，他想挖開檢查，眼看首長的汽車就要從這里經過，萬一里邊有爆炸物……他從可怕的設想中猛醒過來，抬起雙腳往新土上猛跳了兩下，幸虧沒有爆炸物，倘若有，這個戰(zhàn)士就得粉身碎骨。

這兩個戰(zhàn)士的行為，是公安部隊本色的具體體現。一支“敵人怕、人民愛”的部隊，就是由千千萬萬個這樣的戰(zhàn)士組成的。

我曾接見過一個名叫劉振德的警備模范。他帶一個班在上海潘家灣地區(qū)擔任警備任務。一年中，他沒過過一個星期天，因為在執(zhí)勤的余暇時間，他都用來參加附近工廠的勞動，同工人廣交朋友，摸透了那里的社會情況。他們的防區(qū)緊靠蘇州河，有座“大洋橋”是壞人經常出入的地方。他和他的戰(zhàn)友們冒著傾盆大雨在橋邊埋伏，一舉抓住了五名企圖搞破壞的政治土匪。他們在實戰(zhàn)里學會了隱蔽斗爭，把個蘇州灣治理得“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群眾集體為他們請功，夸他們是“艱苦為民”的好戰(zhàn)士。

公安部隊戰(zhàn)士，為我國國民經濟的恢復盡了應盡的力量。解放初期的鞍鋼，受到流氓壞蛋滋擾，當時守衛(wèi)鞍鋼的公安部隊人少，任務重，一個戰(zhàn)士分擔七八里路的警戒線路，不算白天，每夜要執(zhí)勤六個小時以上。到處是斷垣殘壁和叢生的雜草，巡邏時極易迷失或受到潛伏的敵人暗算。守護任務是克服重重困難完成的。1962年3月，電工部鼓風瓦斯管道失火被巡邏戰(zhàn)士發(fā)現，他們冒著危險，沖進瓦斯彌漫的工房，將值班工人一一背出。被搶救者得到了安全，而搶救者都因中毒鼻孔和口角滴著鮮血。看到這個場面的職工都感動得哭了。難怪全國著名勞動模范孟泰這樣說：

“鞍鋼的恢復、重建和發(fā)展，鞍鋼的各種成就，都是和公安部隊同志們的英勇保衛(wèi)分不開的?！?p>

是的，祖國每一件經濟工作的恢復，每一項建設任務的完成，都注入過公安部隊戰(zhàn)士淌下的血和汗。繁華的鬧市、寧靜的夜晚，因公安部隊戰(zhàn)士的辛勤保衛(wèi)而存在。

四、繁重的剿匪任務

50年代初期，國內還有許多殘匪，主要是在四川、云南、貴州和其他一些邊遠地區(qū)。他們或成股公開竄擾，或組織煽動暴亂，甚是囂張。不將這些蔣介石的余孽全部消滅，人民難以得到安寧，于是，我們組織了大規(guī)模的清剿。

第一階段主要是對付股匪，動用了30多個團的兵力，打了著名的大雪山、黑水和草地等戰(zhàn)役。

在云南，主要是對付李彌。李彌原為國民黨兵團司令，在解放戰(zhàn)爭中被我打敗后逃到緬甸北部，聚匪眾5000余人，經常回竄。1952年3月間，曾在我國境內的鎮(zhèn)康、耿馬、雙江、順寧、留寧五縣結合部的大雪山地區(qū)建立偽政權。我們于這年5月開始進剿，打了三個多月，殲其一部，余匪逃出境外，再不敢大舉進犯了。

大雪山戰(zhàn)役，對于鞏固西南邊陲有重大意義。

黑水位于四川北部，南北長400華里，東西寬300華里，被以傅秉勛為首的數千名匪徒盤踞，號稱“陸上臺灣”。我軍的剿匪前線指揮部，由西南公安部隊副政治委員郭林祥同志掛帥，按著“堵死、圍死、全殲敵人”的精神部署作戰(zhàn)，投入兵力兩萬余人，于1952年7月發(fā)起進攻，連續(xù)打了兩個多月，大獲全勝，光是捉住的重要土匪頭子就有100多，蔣介石集團空投給匪特的五部電臺和許多武器也全被我軍繳獲了。

以大土匪馬步芳的叔父馬良為首的股匪，解放初期潛伏在川、甘邊拉莫寺、包物藏地區(qū)。1952年3月，馬良接受蔣介石委任的“中華反共救國軍103路司令”的職位，在臺灣美蔣特務機關的空投援助下，發(fā)展到九個“縱隊”、四個“支隊”和一個“炮兵大隊”，并與川、甘、青邊的其他匪幫相勾結，四處燒殺搶掠，成為當時大陸上為害最大的一支股匪。我軍于1953年初開始進剿，軍事打擊、政治瓦解雙管齊下，經過3個多月的努力，把這股殘匪滌蕩干凈。

當然，在這一階段我們消滅的股匪并不只是上述這一些，像進軍涼山平息暴亂，消滅東北股匪謝文東，以及在新疆打垮老博斯匪幫等等，進行過大大小小的戰(zhàn)斗難以計數。

部隊在邊遠地區(qū)剿匪十分艱苦。西北公安部隊某部為追擊和堵截敵人，在海拔數千公尺的峻嶺上，連續(xù)露營26個晝夜。他們每到一地就趕緊挖工事，時值天寒地凍，土硬石堅，一鎬下去，虎口震裂，鎬柄上滿是血，戰(zhàn)士們的手背上布滿小裂口，分不出哪是震裂的，哪是凍裂的。有不少同志凍壞了腳。交通不便，運輸困難，又有進駐少數民族地區(qū)不準吃老百姓的東西的規(guī)定，糧秣補給成了大問題。盡管我們向總理要了四架飛機運輸給養(yǎng)，可還是跟不上趟，戰(zhàn)士們只好飲雪止渴，吃炒面充饑。

參加剿匪作戰(zhàn)的公安部隊，涌現了許多可歌可泣的事跡。黑水戰(zhàn)役時，西南公安部隊八十團突破叢林荊棘、懸崖絕壁等天然屏障，擊潰敵人的節(jié)節(jié)抗擊，五天之內進擊300里。許多同志帶病作戰(zhàn)，負傷不下火線。有一個班與200多敵人拼殺一天，子彈打光了拼刺刀，刺刀捅彎了拼石頭，最后全部壯烈犧牲。有個黨員，在木疏納沙戰(zhàn)斗中腸子被打了出來了，他一只手捂?zhèn)?，一只手握槍射擊，直到最后一息。涼山平息叛亂時，有一個由九名戰(zhàn)士和干部組成的工作隊，在沙木拉達地區(qū)與叛匪遭遇。他們搶占了一所沒有窗戶的獨立小屋，在連續(xù)打垮了眾多敵人的輪番沖擊后，開始對峙。狡猾的叛匪在小屋四周堆起茅草，放起大火來。小屋里充滿了濃煙，勇敢的戰(zhàn)士們一面射擊，一面捅毀了屋頂的木板，使小屋變成了空敞的圍墻?；鸸ナ『螅瑪橙送{要餓死他們，得到的回答是憤怒的子彈。小屋里只有半桶涼水，他們就依靠這點水堅守了五天六夜。第六天拂曉援兵趕來，他們帶著燒傷加入了追殺敵人的戰(zhàn)斗，直到勝利。

股匪被基本消滅之后，清理散匪的工作就成了重點。

散匪多為土匪中的死硬分子，更為狠毒和狡猾。他們或單個或三五成群，晝伏夜出，打家劫舍，殺人越貨。哪里有散匪，哪里的人民就不得安寧。

我們調集有剿匪經驗的干部戰(zhàn)士，進行短期集訓，然后組成偵捕小組，專案包干。發(fā)現匪蹤，窮追不放。用機智戰(zhàn)勝狡猾，用堅韌制服頑固。有個逃到六萬大山的慣匪，睡覺前點燃一炷香攥在手里，睡一兩個小時被香火灼醒時就轉移。他從不在一個山洞里藏過長的時間。即使這樣，也沒有逃脫被捕的命運。西康公安部隊的一個偵捕小組，為緝拿一名匪首，千里追蹤，往往早晨還在金沙江邊上，到夜里已經裹著披氈露宿在百里外的高山頭上，這樣苦斗了11個月，匪首熬不過我們，只好投降。

清剿散匪的工作獲得了巨大成績。歷史上幾個朝代都沒解決匪患問題的如湘西等地區(qū)，在新中國成立的頭幾年里徹底解決了。

五、毛主席領導我們抓飛賊

從1951年9月開始，美國和盤踞臺灣的蔣介石集團加緊了空中派遣，在不長的時間里，我國的十幾個省區(qū)內就發(fā)現了空降跡象。那時候，抗美援朝戰(zhàn)爭正在進行中，敵人空投特務的目的，是獲取我國內地軍事、政治和經濟情報以及進行其他破壞活動。毛主席指示：“對可能空投特務的山區(qū)，設立武裝便衣?lián)c，專門對付敵空降特務，沒事生產和學習，有事報信抓特務?！?/p>

我們召開了各大軍區(qū)公安部隊司令員會議，在充分研究的基礎上，進行了反空降部署，并作出了《關于反空降特務斗爭決議》。這個《決議》經中央、軍委批發(fā)各中央局、分局和各省委、各大軍區(qū)及省軍區(qū)，很快得到了貫徹。

從長白山到十萬大山，公安部隊共建立反空降武裝據點150多個，使用兵力7000多名，與此同時，還在各地組織訓練民兵發(fā)動群眾聯(lián)防。

我們創(chuàng)造過這樣一個好戰(zhàn)例。

1952年7月13日夜間，美國中央情報局駐日本厚木間諜機關派遣的“文隊”特務五人，于吉林省安圖縣老嶺山區(qū)空降，當即被發(fā)現。由于我們依靠廣大群眾，與當地黨政機關密切配合，經層層包圍、堵截，這五個家伙全被捉住了。10月4日敵人又在遼東靖宇縣龍灣附近山區(qū)空降“沈隊”特務五人，也被我們用同樣方法捉住了。

從俘虜口供和其他方面的情報得知，美國特務機關曾許諾接回這兩隊特務的頭頭，于是，我們利用俘虜和繳獲的電臺，設下了一個誘殲敵人的計謀。

我們在預定地點——老嶺地區(qū)設下埋伏，但在預定時間卻不見敵人的飛機來。零下40度的嚴寒季節(jié)，戰(zhàn)士趴在雪地里，凍得實在夠嗆，但大家誰都不亂動。就這么等了兩天，11月29日夜里11時，敵機終于來了，我們燃起了火堆——這是聯(lián)絡信號，等它降落。但敵機卻狡猾地只在火堆上空高高地盤旋。好不容易等到它往下降落，火光照耀下，甚至能看到機身上的c47字碼了，突然它卻又揚起機頭往高空飛，也許敵人有所發(fā)覺想逃跑。負責這次伏擊的現場指揮、東北公安部隊副司令員譚友林同志當機立斷，一聲令下，密集的火力射向空中。一個倒栽蔥，敵機落了下來。機上的兩名美國駕駛員當場斃命，兩名間諜唐奈和費克圖被我生俘。

殲滅“文隊”“沈隊”特務，擊落美國間諜飛機還俘獲美國間諜的案件，曾在1954年11月22日連同其他的空降特務案件一起在全國性的報紙上公布，唐奈和費克圖的照片、空取器及飛機殘骸等物證，亦先后在北京、上海、沈陽等地舉辦的美國空投特務罪證展覽會上展出。中國人民以確鑿的事實向全世界人民揭露美帝國主義在我國進行破壞和顛覆活動的罪惡。美國國防部和國務院等官方機構發(fā)表了一連串企圖抵賴而又不能自圓其說的聲明，丑態(tài)畢露，狼狽不堪。

我們基本上做到了空降特務隨降隨殲，但由于我國地域遼闊，敵機又專在那些人煙稀少的地方空投，所以也有空投后，過了一段時間才被發(fā)覺的。如1952年11月，美國間諜機關在長白山天池附近空投了15名特務，我們察覺時敵人已經逃到密林里去了。一場新雪淹沒了腳印，難以查找。有個排長，名字我記不起來了，他帶著18個同志進入林海雪原搜捕，每天的行程平均100華里以上，到第16天還沒發(fā)現蹤跡，后來了解到伐木工人放在馬架子房里的一袋面，平白無故地少了半袋，這兒人跡罕見，事出有因。排長判斷敵人就在附近，于是加緊搜捕。又過了兩天，終于發(fā)現腳印，攆了上去。八個武裝特務已經疲憊不堪，喊了一聲就像肉泥似的癱在地上了，另外的七個特務，不久也被追捕的其他公安部隊小分隊抓到了。勝利是屬于敢于壓倒一切艱難困苦，而不被艱難困苦所壓倒的公安部隊戰(zhàn)士的。

1953年3月4日，我們向毛主席、軍委彭德懷副主席、聶榮臻代總長報告各地反傘特斗爭情況。毛主席指示：“定期總結經驗，加強技術戰(zhàn)術，滅盡一切傘敵?！?/p>

從1951年9月到1953年7月，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我們取得了捕獲特務261名，繳獲電臺63部、長短槍350支的巨大成績。

敵人的空中派遣陰謀被徹底粉碎了。以后斗爭的焦點移向了海岸線。

不管是天上掉下來的，還是水里爬出來的，只要是敵人伸過來的魔爪，我們就統(tǒng)統(tǒng)砍掉。

六、抓“水鬼”與守海防

邊防在我國雖然有悠久的歷史，但是近百年來，由于帝國主義的侵略，滿清王朝、北洋軍閥的腐敗和國民黨反動政府一味賣國媚外，喪權辱國，使解放之初的中國不但“有邊無防”，甚至是處于“無邊無防”的狀態(tài)。我國邊境的某些地區(qū)，地理條件復雜，交通閉塞，人煙稀少，文化落后，也給帝國主義和蔣介石集團造成活動的空隙。因此，迅速建立邊防組織和邊防武裝力量刻不容緩。各地遵照中央指示，于1949年11月先后建立了邊防部隊，擔負邊境巡邏和武裝守備任務。全國公安部隊組建和接替這些任務后，劉伯承同志有過一個形象的比喻，他說，這就好像有了一塊幕布，一般情況下，國防軍是處在“幕布”后邊的，邊防公安部隊雖以國防軍為后盾，但它卻是邊防的一道屏障。

我國邊境有三萬多公里長，其中海防線也有上萬公里。福建、浙江、廣東沿海是同美帝國主義支持下的蔣介石集團斗爭的前哨地帶，駐守在這里的邊防公安部隊日以繼夜每時每刻都同敵人進行著尖銳的斗爭。

美蔣特務機關，常常派遣一些所謂“蛙人”“兩棲隊員”“水鬼”等武裝特務偷渡。這些特務經過特殊訓練，會潛水，能長距離游泳，一旦登岸成功，就設法潛入內地或在邊境地區(qū)進行各種破壞。有時敵人也派遣十人上下的“兩棲偵察隊”，選擇我沿海突出部或便于隱蔽、撤退的地方，乘我不備突然偷襲。

針對敵人的活動規(guī)律，我公安邊防部隊在加強警戒的同時，大力組織軍民聯(lián)防，一旦發(fā)現“水鬼”潛入，黨政軍民一齊出動，全力捕殲。在福建海岸興龍崗有個上山摘野果的小孩，發(fā)現土里埋著個布包，立即報告了邊防公安部隊。原來布包里裹著一臺步話機，由此判斷“水鬼”登陸了。邊防部隊大力搜捕，當天晚上就把兩個武裝特務逮住了。

約在1953年舊歷十一月間，我們在廣東陽江縣的黃花環(huán)地區(qū)一網打盡過17名武裝特務。

這股特務是“美國國防部國際情報局遠東情報組中國華南分組”派遣的“自由中國運動粵中區(qū)指揮部101縱隊”的一個“兩棲偵察隊”。他們攜帶電臺和武器，乘機帆船避開我海上巡邏隊，在事先謀劃的地點登陸，企圖建立所謂的“活動基地”。

黃花環(huán)一帶山地，怪石橫生，草木叢雜，易于隱蔽，不易攀登。特務上岸后就竄上了山。自以為得計，豈知早已被我發(fā)覺。邊防公安部隊和民兵迅速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特務們見情況不妙，急忙搶占西南峰嘴上的制高點，碰到的是密集火力。特務們在山腰上竄來竄去，包圍圈被逐漸壓縮，40分鐘后，方圓200米，一部分特務鉆進山洞頑抗，喊不出來，被手榴彈報銷了。散在洞外的特務，有的鉆進草叢，有的藏在大石頭后邊，被逐個揪了出來。對活的死的清查一遍，發(fā)現還少一個，這座山就被嚴密封鎖起來了。第三天早上，一個滿身污泥、袖筒子扯了半拉的家伙沿峻峭的小路往山下走。我公安部隊戰(zhàn)士上前盤問，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是放牛的”，圍在旁邊的群眾憤怒地罵道：“我們這里沒有你這樣的壞東西！”

邊防公安部隊和當地人民布下的天羅地網，使得美蔣特務機關苦心經營的現代化裝備的最精銳、最狡猾的特務，也難以逃脫滅亡的命運。黃花環(huán)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散亂在地上的還未填寫的“委派令”，被海風吹向汪洋大海。兩部嶄新的電臺，尚未向特務們的臺灣主子拍發(fā)“勝利登陸”的消息，就作了邊防軍民的勝利品。

邊防公安部隊還打過不少硬仗。那時候，蔣介石集團以大陳、白犬、金門島為支撐點，積極向外擴張。遇到這種情況，就得來個硬碰硬。

東山島之戰(zhàn)是一個范例。守備這個島的公安部隊中南邊防第八十團，打出了威風，展示了英雄本色和硬骨頭精神。

那是1953年7月16日，蔣介石湊集了由美國訓練和裝備的軍隊12000余人，附坦克22輛、艦艇13艘，由一個軍長指揮從金門出動，另有一個傘兵大隊由臺北出發(fā)，向我東山島進犯，并吹噓要以此揭開“反攻大陸”的序幕，“策應韓軍作戰(zhàn)”。

敵人在軍艦、大炮掩護下登上灘頭，兵分三路涌向我軍陣地。從早上7點到傍晚我軍打垮了敵人十幾次沖鋒。有一個連固守兩塊高地，敵人曾一度沖上來，但被反擊了下去，敵人再次攻來，我軍再次反擊，來回拉鋸，手榴彈甩光了，用六零炮彈代替，打光了子彈拼刺刀或跳出工事搜敵人尸體上的，惱羞成怒的敵人想用炮灰把這兩塊高地削平，炮彈一個連一個地傾瀉在陣地上。工事炸平了，戰(zhàn)士們就這個彈坑跳到那個彈坑。連長犧牲了，排長代替;排長犧牲了，文化教員接上去;炊事員、電話員都上了陣;機槍手倒下了，步槍手抄起來繼續(xù)打。有個戰(zhàn)士三次負傷，兩條腿都斷了，仍然留在陣地上當彈藥手。所有的傷員都不下火線，做到了“人傷槍不?！薄?zhàn)斗結束后，看到敵人的尸體有不少是和我軍的烈士扭在一塊的。有個烈士嘴里含著半拉耳朵。當時戰(zhàn)斗之激烈，我軍之頑強，可想而知。

守衛(wèi)八尺門渡口灘頭陣地的警衛(wèi)排和船管排打得同樣頑強。他們消滅了從天上掉下來的傘兵后，被登岸的敵人步兵所分割。有的戰(zhàn)士拉響手榴彈，與敵人同歸于盡。其余的人各自為戰(zhàn)，決不后退一步。

惡戰(zhàn)一天后，增援部隊來到了。八十團又協(xié)同國防軍出擊，直打得敵人屁滾尿流，狼狽逃竄。

這次戰(zhàn)斗，以敵人徹底失敗而告終。

公安部隊邊防八十團受到了軍委通令嘉獎。

七、讓五星紅旗高高飄揚

在我國漫長的邊境線上，面臨著敵、我、友幾種不同的情況。邊防公安部隊除了上面說到的在沿海地區(qū)同美國支持下的蔣介石集團進行殊死斗爭外;在毗鄰社會主義國家的邊境線上是進一步鞏固友誼，互相配合，對付共同的敵人，保衛(wèi)雙方地區(qū)人民的利益和安全;在與民族主義國家接壤的地方，積極發(fā)展與鞏固兩國以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為基礎而建立起來的睦鄰友好關系，依法（條約）處理兩國邊境居民的糾紛，維護邊境地區(qū)的社會治安，防范與打擊來自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的破壞活動。

邊防情況與國際國內形勢的變化密切相關。邊防斗爭既有軍事的，也有政治的和外交的。這就形成了任務的復雜性和艱巨性。中央領導非常關心邊防工作，凡是涉外事件我們都能得到及時的指示。有這樣一件事情：我國和緬甸相接壤的高黎貢山地區(qū)，有好多平壩，很富饒。邊防公安部隊駐進去了，可是對方的老百姓經常跑過來占地，因此發(fā)生爭執(zhí)。為這件事，軍委副主席彭德懷同志把我和李天煥同志叫到國防部。我說，高黎貢山非拿回來不可，這里等于兩個縣的面積，這是我們的土地，不能讓他們占領。彭總說，是的，別人的土地我們一點也不要，我們的一寸也不能丟。可是這里不能動武，得講道理。接著他傳遞了周總理的指示，大意是限令我們在三個月內把那里的現狀和歷史情況調查清楚，配合外交部門，通過外交途徑解決。我們遵照彭總的指示辦了。1954年雙方達成協(xié)議，為解決其他未解決的邊界問題樹立了樣板。

在鄰近港、澳地區(qū)，情況十分復雜。既要在口岸上同違章（條約）、違法行為作斗爭，又要對付帝國主義的各種挑釁。

1952年7月發(fā)生了關閘事件。

葡萄牙占據著我國澳門，那是歷史遺留的問題?，F實是以關閘為界，閘外為澳門當局管轄，閘里就是大陸土地。按條約，對方是不能隨便越界的。可是葡萄牙士兵卻竟于1952年7月25日多次越界侵入我警戒線。我哨兵上前勸阻，被刺刀刺傷。與此同時，閘口外的“黑鬼子”兵們開始向我射擊。對方如此蠻橫無理，我們當然不能客氣。這么著，就打起來了。

晚上，密集的槍彈，打斷了我旗桿上的繩子。那旗桿位于雙方交火的中間，去接，有中彈的危險;不接，有損我國的尊嚴。排長蘇光照下定犧牲的決心，向戰(zhàn)友作過交代后就帶一名戰(zhàn)士向旗桿爬去，同志們眼見他倆爬到旗桿下，敏捷地爬上旗桿。對方的探照燈亮了。蘇光照沉著地把繩子接好，從旗桿上爬了下來。突然，一顆炮彈在旗桿底下爆炸。濃煙中傳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的喊聲。塵煙過后，看到是灌注在旗桿底盤上的鮮血。兩位英雄光榮地犧牲了。

邊防戰(zhàn)士沒有辱沒祖國的使命;公安部隊因有這樣的戰(zhàn)士而感到自豪。

當你看到那獵獵的五星紅旗在祖國國門飄揚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要忘記，那是烈士的鮮血染紅的??！

戰(zhàn)士們眼含淚花，憤怒地回擊敵人。

事件發(fā)生后，英國駐遠東的陸軍總司令居然叫嚷“英葡訂有軍事同盟”，美國在臺灣海峽演習的幾艘軍艦折回香港，情勢十分緊張。顯然，這并不是一次簡單的軍事沖突，而是一次復雜的國際事件。邊防戰(zhàn)士毫無畏懼地與敵人對峙了六天。敵人被迫于30日要求和談。我方提出了三項條件，葡方全部答應了，向我國簽送了道歉書，撤了哨，賠償了損失。

關閘事件，從政治上、外交上打擊了帝國主義，取得了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第一次邊境對外事件的勝利。它證明由于新中國的出現，帝國主義任意欺辱我們的時代一去不復還了。（責任編輯 黃艷）

整理者：原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邊防部隊政治部副主任（正師職），武警大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