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菲

蘇過，是宋代文豪蘇軾的第三子。蘇過與嶺南結(jié)緣，是由于父親蘇軾的緣故。宋紹圣元年（公元1094年），蘇軾被貶嶺南，蘇過告別新婚不久的妻子，陪伴父親在嶺南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從二十三歲到三十歲，蘇過這段青年時光都是在嶺南度過的，嶺南的山水風物、民俗風情都對他的人生有不小的影響。

嶺南地區(qū)山脈綿延、水道密布，形成了許多俊秀奇麗的山水風光。嶺南著名的羅浮山、大庾嶺、丹霞山常常出現(xiàn)在詩人的筆下，而蘇過，還關(guān)注到了前人很少關(guān)注的碧落洞、白水山溫泉。碧落洞是位于廣東英德的一個石灰?guī)r溶洞，洞內(nèi)怪石嶙峋，流水從洞中穿行而過。蘇過陪伴父親去往惠州的時候途經(jīng)碧落洞，作詩《游英州碧落洞》?！扒С攥槴\翠入動，神仙已去洞仍存。寒崖但見懸鐘乳，流水無窮瀉石門?！睅X南山水在蘇過的筆下呈現(xiàn)出別樣的風貌。白水山溫泉是惠州佛跡院中的溫泉，蘇過曾經(jīng)與父親一起游覽佛跡院，并在白水山溫泉中沐浴。蘇過作詩《白水巖湯泉》，用清新細膩的語言描寫了溫泉的形狀、顏色、氣味。白水山溫泉水流涓涓、蒸汽環(huán)繞、香氣四溢，給奔波中的詩人難得的舒適之感。

蘇過與父親來到嶺南以后，逐漸熟悉了當?shù)氐恼Z言，融入了當?shù)氐纳睢ＬK過新居建成的時候，雖然自身生活非常拮據(jù)，但是仍主動邀請鄰居前來飲酒，與當?shù)乩习傩諛?gòu)建了良好的關(guān)系。正是因為蘇過與老百姓打成一片，當其生活困頓的時候，當?shù)乩习傩粘３＝o他們送來各種食物，蘇過在詩歌中記錄了嶺南鄉(xiāng)親給他們送來的各種吃食。蘇過常與父親蘇軾在一起，受蘇軾影響很大，也隨遇而安，喜歡寫詩作賦。在嶺南生活期間，他們自己種植人參、枸杞，并都曾為此寫下詠物詩《人參》《枸杞》。蘇過在《人參》中講述了人參藥性中和，可以“安神補五臟，自使精魄強”，他希望北歸時將人參帶回到家鄉(xiāng)種，與家人兄長分享。

嶺南地區(qū)遠離政治中心，自古以來被貶謫嶺南的文人常常會有一種懷才不遇和被拋棄之感。雖然蘇過不是被貶至此，但是作為謫臣之子來到嶺南，即使懂得隨遇而安，也難免傷感。蘇過對嶺南的偏遠有直觀的感受，對父親蘇軾宦海沉浮的坎坷經(jīng)歷也感同身受，于是產(chǎn)生一種被棄置、被荒廢、被囚拘的心態(tài)。這種苦悶的囚拘心態(tài)，讓蘇過的詩歌蒙上了一層凄涼的傷感情緒。“郁松風之參差，忽飛構(gòu)兮危亭。悲風來兮號滄溟，寒月出兮款戶庭?！边@幾句出自《松風亭詞》，凄清的風景與蘇過的悲寒心境相互映照。當然，蘇過并非完全沉浸在苦悶的泥潭中不可自拔，也會巧妙運用莊子哲學來消解內(nèi)心的壓抑，呈現(xiàn)出曠達的心境。蘇過在《九日詩》中曾這樣說過“世間孰真樂？心境遇相適。”在蘇過看來，人世間本來沒有苦和樂的差異，重要的是以什么樣的心境來面對，只要能夠改變心態(tài)，隨遇而安，便能夠忘記苦難，感受到生命的快樂。

蘇過陪伴蘇軾在嶺南度過了艱難的晚年時光，對父親非常孝順。嶺南的飲食與家鄉(xiāng)的飲食完全不同，蘇軾愛吃之物幾乎都找不到。蘇過細心照料父親的飲食，特意用當?shù)氐奶禺a(chǎn)山芋做出玉糝羹，滿足父親愛好美食的愿望。不僅細心照顧父親的生活，蘇過還經(jīng)常與父親詩文唱和，在精神上給父親帶來慰藉。例如，蘇軾曾經(jīng)寫過《五色雀》表達自己的貶謫心態(tài)和渴望像五色雀一樣自由翱翔的愿望，蘇過則創(chuàng)作《五色雀和大人韻》，以五色雀的祥瑞之意來贊美父親的德行，對身處逆境的父親進行寬慰。蘇過專門寫五色雀的吉祥預兆，是因為理解父親盼望北歸的心情，從中可見蘇過的“純孝”之心。在嶺南，蘇過與父親相依相伴、相互扶持。蘇軾曾在給好友的書信中這樣寫道：“在海外孤寂無聊，過時出一篇見娛，則為數(shù)日喜，寢食有味?！碧K軾雖然經(jīng)歷了宦海的沉浮和貶謫的凄苦，但是幸而有兒子蘇過陪伴在身邊，讓其黯淡的貶謫生活有了極大的安慰。

嶺南雖好，卻非蘇家父子久居之地。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蘇軾被赦，蘇過與父親離開生活了六年多并產(chǎn)生濃厚感情的嶺南，輾轉(zhuǎn)回到中原。蘇過，作為嶺南的匆匆過客，他的苦悶、迷茫和矛盾，他的忠孝與良善，已經(jīng)與嶺南文化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