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印吉
滇越鐵路線上四大車站之一的芷村火車站,像個過度勞累而又飽經滄桑的百歲老人,精疲力竭地酣睡在滇南蒙自城東南的大山深處。
多年前,我耳畔就不止一次縈繞過有關“芷村火車站”這個地名,也很想到這個隱沒于大山腹地的火車站,去一睹那些浸洇著無數(shù)中國勞工血汗和淚水的法式建筑,去觀瞻百年米軌鐵道失去鮮亮和生氣的頹廢敗相,去臆想滇越鐵路和該站此去經年的熱鬧與輝煌……只是,機緣一次次擦肩而過。
這年深冬,一個寒氣令人發(fā)顫的日子,我終于冒著颼颼寒風,踏上芷村這塊曾彌漫和飄蕩著戰(zhàn)爭風云的神秘土地。
火車站里,遇不到一個觀光訪古的旅游者,也沒碰到一個行人,早已植根于我腦海中的芷村火車站,原來竟是這般冷清,這等蕭條,這樣昏睡。那些咣當作響、來回穿梭、運進了西方文明、輸出了個舊精錫和云南貴重物資的世間少有的米軌專列,在慢慢淡出人們的視線,停泊在歷史的驛站。車站調度室、旅客候車室、貨物存放室……一間間法式風格的紅瓦、紅門、黃墻的建筑物,像一個個走失了爹娘的孩童,呆立于寒風中,不知所終。所有的屋門都一聲不響地緊閉著。幾根正在銹蝕的鐵軌,散發(fā)著暗淡的清光,一頭無聲地向遠方的蒙自碧色寨方向遠去,另一頭則默默地朝屏邊臘哈的方向飛奔。車站邊角三兩棵叫不上名的古樹,倒是既無所事事又無憂無慮地隨意生長,在冬日砭骨的冷風里,同樣枝繁葉茂,綠蔭覆地,彰顯著獨有的頑強生命力。這幾棵古樹,宛若歷史的記錄者,見證并記錄著芷村火車站的榮辱興衰,浮沉跌宕。這幾棵古樹,又好似忠于職守的衛(wèi)士,呵護著芷村火車站這幾根孤零零的鐵軌,以及那幾幢沉默不語的法式舊房。
滇越鐵路線上的火車帶著種種遺憾和惋惜,于前些年停止了運行。滇越鐵路和滇越鐵路線上的車站沉寂了。沸騰了百年的滇越鐵路,在歲月的流逝中緩緩地匯入了歷史的長河。永不停息的,是滾滾向前的社會發(fā)展潮流。
芷村鎮(zhèn),這個位于滇南群山之中的邊陲彈丸小鎮(zhèn),滇越鐵路的火車給它捎來西方文化和西方文明,為這個邊遠小鎮(zhèn)滲入了難得的機遇與活力。這里的漢、苗、彝、壯、回等各族群眾,擺脫了古老的“餓死不經商”的觀念,走出封閉原始的大山,闖進沸沸揚揚的城市,在茫茫商海里暢游。過去干癟空虛的衣袋,漸漸飽滿鼓脹起來。與火車站一衣帶水的人家和附近的大小村莊,開始沸騰,那是各族群眾掀掉祖祖輩輩蝸居的所謂“鳳凰窩”茅草房,用外出奔波掙來的血汗錢重建新瓦房、鋼筋水泥房時傳出的碰撞聲;那是各族群眾安居樂業(yè)、生活滋潤后從內心深處自然發(fā)出的喧嘩聲和歡笑聲。站在火車站的鐵道中間,舉目環(huán)顧四周,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稀稀朗朗散布于連綿群山中的村寨,村寨中一幢幢二層三層的小洋樓,裝點著一望無際的綠水青山。綠水青山,又護衛(wèi)和掩映著小洋樓高聳的各族村寨。
走近芷村火車站,游覽芷村火車站,給我的最初印象是似曾相識,好像已經來過多次。其實不然。我腦子里映現(xiàn)的是遠離它22公里的同樣在蒙自大地上的碧色寨火車站。因為芷村火車站與碧色寨火車站同出自法國工程師的構想和設計,規(guī)格和規(guī)?;疽恢?。因此,它們相似得跟一對孿生兄弟一樣。我又曾多次拜謁碧色寨火車站,該站法國設計師的智慧與中國勞工辛勤汗水結合構建的鐵軌和各種建筑,早已深深烙印在我腦海中。
許多人都與我一樣產生過這樣的錯覺。2017年春暖花開時節(jié),著名導演馮小剛執(zhí)導的軍事題材電影《芳華》,其中有一個重要鏡頭,影片男主角劉峰(黃軒飾)與女主角何小萍(苗苗飾)闊別多年后,又在火車站重逢,二人依偎著,坐靠在火車站候車室外一條破舊的長木椅上,回顧過去,憧憬未來。但凡看過這部電影,或見過這幅宣傳畫的人,都會異口同聲地說,這個鏡頭是在碧色寨火車站拍攝的。他們到碧色寨火車站游玩,都要模仿電影里的裝扮,租借一套上世紀70年代的草綠色軍裝,坐在候車室外的長木椅上,攝影留念。當?shù)弥鎸嵡闆r后,游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鏡頭是在芷村火車站拍攝的,游人們都張冠李戴了。實際上,在影片《芳華》中,芷村火車站也留下了不少重要鏡頭,也為該片的拍攝提供了極其關鍵的場所。
一部《芳華》,讓世人知道了云南蒙自有個碧色寨火車站;一部《芳華》,讓世人認識了云南蒙自碧色寨火車站。一時間,曾經也與芷村火車站一樣酣睡深山之中的碧色寨火車站,成為游人追捧向往的理想圣地,人們從祖國甚至世界的各個角落潮水般向碧色寨火車站涌來。尋覓《芳華》的足跡,追憶遠逝的青春。
新年第一天的上午,我也跟風前往碧色寨火車站游覽,去了就因堵車而不能原路返回。只好繞道,原本二十多分鐘就能返回的車程,我繞行三個多小時才安全回到自家所住小區(qū)。后來從旅游部門獲悉,我去碧色寨火車站游玩那天的游客人數(shù)突破了三萬。
責任編輯:崔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