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昊鵬
周日在和母親回家的路上,于小區(qū)公交車站車棚下,有一中年婦女借助微弱的路燈仍在賣杏。晚上十點(diǎn)的街道上,行人冷清,偶有一兩個路人也是來去匆匆。母親說:“這個女人很可憐的?!蔽蚁乱庾R地張望過去,想一探究竟。
見到有人來了,她熱情地招呼我們:“買點(diǎn)杏吧,一塊五一斤?!钡厣系男右讶环殖闪藘啥眩屑?xì)一看,小的那堆約剩十來斤,旁邊那堆多的全是挑出來的“爛”杏。
我本不想買杏,可是母親卻已蹲下身去,三三兩兩地挑起來了?!百u個差不多,就該回去了,免得夜里踏黑路?!蹦赣H對她說。
我問她:“你家里人不來接你嗎?”“他早到杏林守地去了?!彼沧煨χf。我心里想,這家伙的心真夠硬實(shí)的,也不知道心疼媳婦?!按螂娫?,讓他來接你嘛?!蔽依^續(xù)說。母親抬眼望望我,示意我別再問了?!班?,他都走了十來年了,只留下了兩個娃?!彼卣f。
我的心陡然一沉,為自己剛才那些不該問的話追悔莫及。
我重新打量起她來,微胖的上身穿一件皺的花上衣,一條黑色長褲,腳上是一雙磨破了的黑色膠鞋,蓬亂的劉海兒貼在腦門上,黝黑的臉上滿是皺紋,厚而大的嘴巴微翻著,但印象最深的卻是那雙著急回家的眼睛。
說話間,母親已挑好了杏,她麻利地從地上撿起秤,猛然間我發(fā)現(xiàn)她右手的食指竟然是斷的,我的心再次一顫,回想起母親說她是個可憐的女人,我愈發(fā)想了解她背后的故事。
稱完秤,付完錢,我開始婉轉(zhuǎn)地問她:“你家住得遠(yuǎn)嗎?杏樹林大嗎?”她邊收拾杏攤邊說:“我家還在往老莊去的夏家村哩,種了十畝地的杏,我又不會騎車,每天早晨四點(diǎn)多出發(fā),只能靠肩膀挑著杏筐來賣,現(xiàn)在杏子都開始熟了,賣不完,都開始掉的掉、爛的爛了?!?/p>
她頓了一下,接著說:“昨晚回到家都十二點(diǎn)了,看著滿屋子里的杏,我急得都哭了。”
她站起身準(zhǔn)備收攤回家,我注意到她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便上前幫她扶好扁擔(dān),母親叮囑她路上小心點(diǎn)。她仰起頭,笑著說:“賣了一禮拜的杏,雙腳都打泡了,沒事,我慢慢地走,你們也快回吧?!蹦克退h(yuǎn)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潮乎乎的……
我不敢想象,一個女人,為了家庭和孩子,十來年的艱苦日子就這么扛著、熬著,靠著一己之力供孩子們上學(xué),拉扯他們一天天長大,在現(xiàn)如今這個人情淡漠的社會,生活得實(shí)在不易。也許我們的身邊還有比她更苦的、更難的,但是,眼前的她,著實(shí)讓人憐憫!
曾經(jīng)的她在愛人眼里也是美麗的,也曾有過許多美好的畫面?;蚝驼煞蛞黄鹪谛恿掷飫谧?,或和孩子們嬉戲在田間地頭,或在灶前忙碌著全家人的飯菜……試想一下,穿梭在十畝杏林中勞作,或和孩子們嬉戲在田間地頭,或在灶前忙碌著全家人的飯菜的她,挑水、施肥、采摘的身影,伴著簌簌的落花、滿園的香氣、紅紅的碩果,那時的她,生活一定是多彩的、喜悅的、幸福的。
如今的日子,就像繃在弦上的箭,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同樣的莊稼,同樣的四季,那身影依然穿梭在杏林、在田間、在每日的生活里。我想,她那上大學(xué)的兒子一定會感念母親的辛勞,一定會好好讀書回報她吧;她那已嫁的女兒一定會心疼母親,會時?;丶襾硖酵?。但愿她接下來的日子是幸福的、安逸的、舒心的。
隨后的日子里,我都會在集市的人群中去找她,每每來到她的攤前,都會或多或少地買幾斤,順便看看她的杏賣完了沒有……
忽然想起詩人甘瓠的《春天,幸福生活》:
我要折下一枝杏花
帶去遙遠(yuǎn)的遠(yuǎn)方
送給我遇見的陌生人
祝福她:
春天
幸福生活
作者單位:陜西漢中洋縣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