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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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唐和靳林在一起后，每次說起緣分的開始，靳林都調(diào)侃說是唐唐追的他。

那時，唐唐一直沒敢表白的男神結(jié)婚了，她一個人去公司樓下的酒館消愁，靳林是酒館的駐唱，穿白襯衣，抱一把吉他，安安靜靜地唱歌，聲音干凈，也溫暖。

唐唐花了一百元點了一首《開不了口》，她哭著聽完歌，剛要起身離開，又聽到了有人叫她的名字。還是那位駐唱的聲音，說送給15號的唐小姐一首《告白氣球》。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感受到搖滾樂隊鼓點的震動，唐唐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沖動。

唐唐眼看著那位駐唱小哥出了后門，她也跟著跑了出去，攔住了他，他們就這樣認(rèn)識了。

唐唐很不服氣地問：“明明是你先動心的，要不然，你為什么送我一首歌？”

他作凝神思考狀，答道：“有嗎？哦，那是我那晚的最后一首歌了，沒人點我也得唱，不如送你個順?biāo)饲?。?/p>

真相太扎心，唐唐咬緊牙關(guān)，掐得靳林慘叫。

靳林趕緊改口說：“其實，從你跟我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想象我們倆手牽手走在街上會是什么樣子了?！?/p>

唐唐這才滿意地放過他。

靳林除了偶爾能接到一兩次商演，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夜場駐唱。沒有演出的時候，他會去接唐唐下班，回家做兩個菜，熬一鍋湯。她沒想到，他那雙彈吉他的手，也能熬出特別好喝的湯。

有時，她也會跟他一起去店里。沒人點歌的時候，他對著話筒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首歌送給某某桌的唐小姐。她就在下面沖他笑，承包他所有的順?biāo)饲椤?/p>

靳林帶她去見一起玩樂隊的朋友，在他們租的簡易工作室里，大家為了歡迎她，每個人一句，現(xiàn)場創(chuàng)作了一首《唐小姐》。他們的快樂，單純得像孩子，唐唐也沉浸其中。

唐唐也帶靳林去參加自己的朋友聚會，等酒漸漸上了頭，大家討論起生活的重壓，誰已經(jīng)買了房子，誰剛剛加了薪，誰換了新工作……

只有他倆坐在那里，插不上嘴。他們從來沒有討論過這些問題，唐唐也從沒問過靳林未來有什么打算。唐唐也不知道，他們就這樣走著走著，到底會走向哪里。

睡前，唐唐和靳林視頻，問他：“你最有成就感的事是什么？”

他答：“我在臺上唱歌，看到臺下有你?！?/p>

掛機(jī)后，唐唐輕嘆一聲，靳林的快樂太簡單，而生活，又太復(fù)雜。

2

那個月，唐唐的生理期推遲了好幾天。

靳林很興奮，“咱們把孩子生下來吧？”唐唐心里積攢了太多的焦慮和委屈，都統(tǒng)統(tǒng)被這句話勾了出來，大聲說：“生下來？你拿什么養(yǎng)他？靠你唱歌嗎？酒館不能唱了怎么辦，去餐廳？去地鐵站嗎？”

話一說出口，她就哭了，她那么愛他，不是一直在盼著他求婚嗎，怎么反而說出這么傷人的話？靳林被她一頓搶白后，什么話也沒有辯解，開始默默地查閱，最安全的解決辦法。

幸好，只是虛驚一場。

但這虛驚也讓唐唐開始正式考慮她和靳林的關(guān)系。決定分手那天，靳林一臉委屈地問她：“你真的不要我了？”那一瞬間，唐唐跟他面對面站著，很想抱抱他，揉揉他的頭發(fā)，告訴他自己是逗他玩的，然后看他臉上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再撲過來抱她。

但她克制住了，臉上掛著好聚好散的官方微笑，跟他使勁揮了揮手?；厝サ臅r候，她哭了一路，告誡自己，喜歡和愛，都不是成年人生活的必需品。

唐唐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忘掉靳林。有時，她打著電話，或者和朋友聊著天，就會突然出了神，耳邊響起吉他聲，她忘了自己在干嘛，心頭像生了個洞，呼呼地灌著冷風(fēng)。

她強(qiáng)迫自己忙起來，接受更大的挑戰(zhàn)?？赡苁翘μ哿?，開始的時候，她的后槽牙只是隱隱作痛，后來吃飯時狠狠地硌了一下，突然就疼得厲害起來。她去了附近的牙科診所，她那顆牙長得太頑固，打麻醉、上錘子，叮叮當(dāng)當(dāng)了半個多小時，醫(yī)生才把那顆壞掉的牙弄出來。唐唐的嘴里少了顆牙，多了個血糊糊的洞，她咬著藥棉，在一旁歇著。

這時醫(yī)生辦公室進(jìn)來一個男人，拎著飯盒，醫(yī)生溫柔地說：“不是說不用來了嗎？”那人笑笑：“反正我在家也沒事，來陪你吃個飯。”他們都是四十多歲的年紀(jì)，沒有太多話，只是坐在一起，面對面吃著飯?？粗@一幕，唐唐哭了，而且，哭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那男人愣了：“怎么了這是？”牙醫(yī)溫柔地笑笑，坐在唐唐身邊，輕輕幫她按摩著腮幫，像是在對那男人的解釋，也像是在安慰她：“小姑娘的牙太難拔了，疼哭了?！?/p>

之后的日子，唐唐老是不自覺地舔空了的牙床，少了一顆牙，感覺心里也空落落的。

3

估計老天爺也心疼唐唐了，終于出現(xiàn)了那個對的人。

那人踏實穩(wěn)重，工作也不錯，怎么考量都是適合結(jié)婚的人選。唐唐跟他在一起，雖然沒有心跳加速的感覺，但會更安心。

戀愛就這樣談了起來，一起吃個飯，看場電影，有時他來陪她加班，一人一臺電腦，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他們之間聊的都是些家長里短，柴米油鹽的事，一切都是過日子該有的樣子。

有時，唐唐晚上睡不著覺，就給他打電話。他推薦給她一個4-7-8的呼吸法，能幫助睡眠，并告訴她要加強(qiáng)鍛煉，身體素質(zhì)好了，就不容易失眠。

唐唐掛了電話，想起就她跟靳林在一起的時候。她睡不著時，就讓靳林給她唱催眠曲。他只得在電話那邊給她講，“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老和尚問小和尚：會freestyle嗎？”

這故事讓她笑噴，連覺也不想睡了。靳林的情緒都掛在臉上，寫不出歌的時候，擰著眉頭，連天都是陰的，編出滿意的旋律時，膩到她身邊，像只搖著尾巴的小狗狗。跟他在一起時，她明明看不到未來，卻依然愛他愛到骨子里。

打住，打住，她怎么能一想起靳林就剎不住車呢？唐唐告誡自己，要一心一意地對待自己的未婚夫。對，他們已經(jīng)見過雙方家長，家長們也約定了婚期，一切都按部就班進(jìn)行。

他們?nèi)ヮI(lǐng)證那天，民政局里排著長隊。隔壁一對小情侶，排到窗口了才發(fā)現(xiàn)沒帶齊證件，他們互相埋怨著，跑著回去取，相愛的兩個人，連賭氣都那么甜蜜。他們之間最默契的，是始終有一種老夫老妻般的平靜。在這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他們以后幾十年的婚姻生活。

唐唐一直以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一路拼搏，做有用的事，找上進(jìn)的人，過正確的生活?，F(xiàn)在，這一切都唾手可得了，她反而迷茫了，這真是自己想要的嗎？還是從小大人告訴她這就是她該要的人生？她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做有用的事，成為有用的人。

于是，她一路走，一路丟，丟掉沒用的，只過正確的生活?？墒?，她擁有了那么多有用的東西，她的人生怎么越來越不快樂呢？

當(dāng)初，她問靳林，最有成就感的事是什么？他說，是自己在臺上唱歌，臺下有她。其實，當(dāng)時她也有自己的答案，最讓她有成就感的事，就是銀行卡進(jìn)賬的短信。

這幾年，她的銀行卡進(jìn)了一筆又一筆的賬，有工資，有獎金，有理財，慢慢地，卡里的數(shù)字越來越大，而第一筆錢進(jìn)來時的興奮，卻早已蕩然無存。如今，這些錢只成了一堆數(shù)字。

那天，唐唐到底沒有和那人領(lǐng)成證，她決定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不想再騙自己，也不想騙別人一輩子。

4

唐唐把靳林從黑名單里放出來，一條條地翻看他發(fā)的狀態(tài)。

為了有更穩(wěn)定的收入，他晚上唱歌，白天去教小孩子彈鋼琴。穿得衣冠楚楚，笑得很溫和，配的文字卻是咬牙切齒：你們眼里的小可愛，把我折磨到懷疑人生。

他跟著專業(yè)老師學(xué)編曲，接了給紀(jì)錄片配樂的活，成夜成夜地加班，胡子邋遢的，別提多丑了。

他又跟著樂隊去演出了，果然，只有彈著吉他唱歌，才是他最閃耀的時刻。

唐唐知道，靳林也在努力為了她改變。

唐唐去了原來的小酒館，店里的人告訴他，靳林早不在他們那兒干了。她給他打了個電話：“我在老地方等你，你要是找不到我，我可就走了。”

電話那邊，靳林連聲大喊：“你等我，我馬上到！”

唐唐聽到一片稀里嘩啦的聲音，不知道靳林是撞到了音箱還是鍵盤，想像著他著急忙慌的樣子，她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她告訴他，不急，慢慢來，她會用余生慢慢等他。

責(zé)編/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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