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龍
獨步
雷電交加。神的雙眼,一直都在閉闔。世事萬物,一起朝著遙遠的天際綻放光明。
我的眼睛,我所看見的眼睛,睜開的全是天目,神奇而陌生,冷峻又清麗。樹杈顯露一束星光,點點滴滴——穿透云層的遮蔽,落在心底,像留香的玫瑰,默默地紅遍黑夜每一個角落,獨自為我枯萎……
銀杏抱緊一堆枯枝,像抱緊百年孤獨,千年芳華。雌雄同株,結(jié)下疤瘢與生機,結(jié)下白骨似的苦果,卻始終擊不穿內(nèi)核外的容器——我炯炯目光中的那片神往。
進入秋天,我的想象多疑,幾欲為一根枯老的藤蔓沉湎,也為即將到來的收獲而滿心歡喜。
樹上懸著的每個動作,晃動著身體外的溫?zé)帷?/p>
救贖者
“打不死的小強,最終成索命者,真理的狗尾草”——我說,為何愧對曖昧之夜的床位?在午后不如打開晴朗手勢,與入殮師交談死亡外的禁忌。
氣氛中有音樂的玄味,可沖淡杯內(nèi)隔年不倒的旗槍——陳腐之氣,暫時忽略終了之惑、疾病之惑,消弭桌子所隔開的疏遠。
讓人驚悚的交談,似乎對答如流。忘了窗外又來陰雨,那裙擺般的摩擦聲,廝磨著肉體和心靈。
我聽到對方討論價格。聲音尖銳,像鎳幣括出的殘值。我不想等紙折的大廈傾倒——譬如詐尸術(shù),時辰一過,化多少銀子也活得生死不明呵!
可貴的生命或許比落花價廉。入殮就是折疊一朵花蕾,焚掉一切雞零狗碎的契約,理清因果,這一世的茍且。
桌前的死亡筆記攤開,許多筆跡將留以符的形式。
不要懼怕生命長短,人生疾苦?;钪?,是花的鋪展;死亡,或成美的重現(xiàn)!
那時酣暢
初秋的雨點,是一個奔放思緒、洇散的過程。
——扶你上路,分辨遠方,抑或揭開生活的重重內(nèi)幕。
黃土路深陷于游動風(fēng)景,馬蹄聲脆,漸失花前月下的悠閑。來不及清點花事、情事,從早到晚的安寧,一遍遍徜徉在幻想中。如一匹跛腳的馬,踩到路旁某根草莖,書中某個段落,時間之殤——碎月、斷崖、迷霧,仿佛在眼前閃現(xiàn)。
到了痛定思痛的前夜。鬃毛拂動,迎風(fēng)飄揚,前方彌漫的花香更加濃郁。而第二匹馬正在等著釘掌,沉默成了嘶鳴的前奏。
鐵匠醉臥花叢。他的臉紅得像一團燦爛的烈焰,嘴唇也怕要噴火。
你渾身頓時有了雪意。
亂風(fēng)吹來,被韁繩縛住的痛苦被一掃而光。
對一匹馬的放縱,就是踐踏一生的命運。智者的弦歌,永遠蕩漾在馬蹄奮起的剎那。
你放下了一些沉重,一些輕,感受酣暢淋漓的雨水。
快哉,快哉——瞬間獲得脊骨彎曲后的快感!
行 游
到處有被樹枝絆倒的光線,懸鈴木在暗處,誰也不會留意到涌來的亮色,哪怕一分鐘停滯,電車早就風(fēng)雨兼程、帶著半世顛簸……剩下的綿綿細雨,落到何處才到出梅日?
舊傘撐不起新天地。無奈的販子還在叫賣玫瑰,玫瑰。而竹籬在昨夜坍塌,留下花瓣也打散在流水里。抓一把清新的空氣,驀然就流入一股甜甜的涼意,該到了回心轉(zhuǎn)意的季節(jié)!
從城東繞到城西,美好的東西恐怕要糊了——蟮爆面或者一副同花順?如果心情不錯,對著燈光捋一把水汽,看清醬赤濃湯的本來面目:丑陋、圓滑的黃蟮,世故地作為一碗落鍋面的澆頭。
一生熱衷于無性繁殖,一生唱衰首尾相銜的情欲,老了即將變成一個東西。
隨緣吧,我們就一起在城市的隧洞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