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巢湖 238000)
旗幟對于全人類來說是普遍之存在,或多或少的參與到各民族的發(fā)展歷程。作為一枚特別符號,與語言有許多共性:都人類所獨有,都有交際與溝通之功能。孫子云:“言不相聞,故為之金鼓;視不相見,故為之旌旗[1]。”在言語不暢并視線受阻之時,旗幟所產(chǎn)生的符號效應能替代甚至超越語言。同時,是群體的象征,攜帶強烈的集體意識與強大的向心力與神圣感。正如涂爾干曾言:“一個士兵為保護他的旗幟倒下,肯定不會認為他僅是為一塊布而犧牲性命[2]。”符號學視域下的旗幟,可以觀照其類型與表意中的各種現(xiàn)象。
旗幟包含三要素:圖案、樣式與材質(zhì)。現(xiàn)如今,樣式與材質(zhì)大體相同,多通過圖案與顏色搭配表意并區(qū)別彼此。依圖案類型大體可分為三大類:自然型、人文型與條紋型。
自然型是指以自然界中某物作為旗幟圖案原型,比如日月星辰、動植物、地圖輪廓等,或因原始圖騰,或為當?shù)鼐哂写硇缘木爸?,此為當今旗幟主要類型之一。世界上有地區(qū)以太陽為旗幟圖案,日本國旗來自大和民族對太陽的崇拜;新月旗幟代表伊斯蘭起源于奧斯曼帝國,諸見于今天的土耳其、巴基斯坦、阿塞拜疆、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國;巴西的國旗是為紀念獨立那晚天空景象,圓周內(nèi)五角星的布局為首都里約熱內(nèi)盧的星空,加拿大的楓葉旗取自境內(nèi)常見樹木,象征廣大國民與物產(chǎn)之豐盈,香港的紫荊花區(qū)旗,澳門的蓮花區(qū)旗及西方常見的以獅子或鷹為圖案的軍旗樣式皆為此類。
人文型指以自然景觀以外的,來自宗教或其他人文圖飾為旗幟圖案,常見的基督教國家十字架搭配不同顏色,今天的斯堪的納維亞半島,英國、瑞士、希臘、格魯吉亞、國際紅十字會(在伊斯蘭國家為星月)等旗幟都是此形。以色列的六角星旗,又稱大衛(wèi)之星或大衛(wèi)王盾,是猶太教與猶太民族的標志;韓國的太極旗取自《周易》的陰陽之說。還有一些國家沿襲了封建王朝時期王室徽章圖案,先前王權標識轉(zhuǎn)而成為國家主權象征,比如,西班牙國旗上的王冠,葡萄牙國旗中央盾牌圖樣,五個點代表耶穌受難時的五個傷口,列支敦士登的神圣羅馬帝國王冠等。人文型還包括以人們使用的某種工具或物品為圖案,比如,鐮刀與錘子代表農(nóng)民工人;天平象征公正;沙特國旗上的白色寶刀輪廓與可蘭經(jīng)文,聯(lián)合國等國際組織的橄欖枝設計雖是以自然物為圖,但鴿子與橄欖枝代表和平來自《舊約》也屬此型。
條紋旗傳統(tǒng)起源于美法,常見的有兩色、三色、四色與五色條紋,有水平排列、垂直排列與對角斜紋三種,為當今常見的國旗樣式。美國國旗上五角星的數(shù)量代表聯(lián)邦各州,而13道紅白相間條紋代表獨立之初的13個州,法國國旗起源于大革命時期,紅白藍三色在不同時期具有不同的解釋意義。這種旗幟類型最大的優(yōu)點是一目了然,易于辨識,結構簡單且易于記憶。
每面旗幟有其指稱對象,其設計與對象之間的關系為旗幟符號學的研究首要內(nèi)容。以索緒爾為代表的以語言為中心的結構符號學(semiology)學派認為:“語言是一套表達意義的符號系統(tǒng),與書寫系統(tǒng)、盲文字母表、象征儀式、禮儀客套、軍事信號等相當?!盵3]此處的“軍事信號”多依靠旗語實現(xiàn)。結構符號學將符號分兩層:能指與所指,即符號與意義,認為二者主要是任意性的。
另一位符號學之父美國人查爾斯·桑德斯·皮爾士的符號學(semiotics)理論突破了笛卡爾的二元哲學觀與康德的范疇論,將實用主義與數(shù)理邏輯應用于符號學研究,將對象納入符指過程中,并就符號與對象關系進一步將符號分為:像似符(icon)、指示符(index)與象征符(symbol)。像似符與對象之間是建立在某種相似性基礎上;指示符與對象之間沒有像似性,而是通過某種隱蔽的強制力將關注點指向?qū)ο?,毗鄰是其?lián)系所在。像似符與指示符、對象之間有理據(jù)相連,而象征符與對象之間是建立在某種社會習慣(convention)上,與對象之間的聯(lián)系是任意性的,可視為任意性符號。需注意像似符與像似性(iconicity),指示符與指示性(indexicality),象征符與象征性(symbolicity)的區(qū)別,在皮爾士看來,并不存在純粹的像似符[4],推而廣之,也就不存在純粹的指示符或象征符,但符號的像似性、指示性或象征性可能普遍存在。像似性、指示性與象征性指的是符號的三種特性(three properties),是就符號的功能而言。一枚符號可以兼具像似性、指示性與象征性。
繪畫大多是像似性的,路標具有指示性,語言文字多屬于象征符,旗幟有別于這些符號,一面旗幟可以三功能兼而有之。因為旗幟符號類型取決于其圖形與色彩。但符號對象在圖案之外,可以是代指某個人,如古代戰(zhàn)場的帥旗;某個群體或組織,如國旗;標識某現(xiàn)象,如風向旗。因此,旗幟的符號分類需要兼顧其圖案、色彩與符號對象的關系。就圖案而言,上文的歸類中,以自然景觀為圖案的旗幟,大部分為像似符,但像似性有差異。西方常見的軍旗以鷹與獅為形,可以理解為圖形與對象之間的某種品格像似;聯(lián)合國旗幟上的以北極為中心世界地圖可以理解為輪廓像似;有些旗幟以所在地的某一典型地貌為圖案(如馬來西亞的沙巴州以當?shù)氐拿綖槠鞄弥匾獔D案),這種以部分像似代替整體,在修辭學上屬于提喻(synecdoche),屬于部分像似。旗幟與對象無論是形似、品格像似或部分像似,都可以理解為像似型旗幟。
加拿大國旗中的楓葉與香港區(qū)旗的紫荊花雖然也是以自然物為標識,但是旗幟與對象之間不是建立在像似性的基礎上,而是某種毗鄰。從符號修辭學的角度看,楓葉并非像似加拿大,也不存在整體與部分的關聯(lián),而是一種轉(zhuǎn)喻(metonymy):以常見自然物代指整個國家,按照雅各布森的說法,其關系的建立是種毗鄰關系(congruity)[5]。紅色楓葉是加拿大秋天常見景象,代表這個國家,同理,紅花羊蹄甲最早在香港發(fā)現(xiàn),以此代表這座城市也是一種鄰接關系,皆可歸為具有像似性的指示符類型。
鐮刀與錘子代表無產(chǎn)階級也可歸此類。而以日月星辰為主要圖案的旗幟,多為表達集體崇拜,太陽崇拜因為其孕育了生命,象征自由。伊斯蘭國家的星月旗,因沙漠地區(qū)的月亮與點點星光代表了涼爽與驅(qū)散黑暗,以崇拜的自然物代指整個國家或地區(qū)則可以理解為指示符。人文型旗幟與之類似,以宗教或某種文化符號為旗幟圖案代表國家或地區(qū),比如,上文提及的十字型國旗、大衛(wèi)六角星旗幟、韓國國旗等,圖形與對象沒有像似,可以理解為以信仰代地區(qū),也是指示符類型。
其他的圖案類型,比如皇冠以前指代君主,如今指代主權,皆為指示符;某些國家國旗能指涉某段歷史,最為常見的是英聯(lián)邦的一些成員國依然保留了宗主國國旗的某些特征,如澳大利亞、新西蘭等,此類圖案也屬指示符。像似型與指示型旗幟,在符號與對象之間都是存在一定理據(jù)的,或為某種相似性將對象與符號相連,或為某種毗鄰關系將人們的注意力強制性指向?qū)ο?,因為這種理據(jù)性的存在,解釋起來其旗幟的意義不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更改,旗幟圖案也相對固定,在當今旗幟系統(tǒng)中也易于辨識。
其實旗幟的象征性設計還是更加普遍,常見的有顏色表意,不同角數(shù)的星星表意(常見的有三角星、四角星、五角星、六角星等)與條紋表意等。旗幟的顏色表意或為約定俗成,或為設計者的人為解釋并被官方接受,這種設計與所表達的意義之間并沒有理據(jù)。當今國旗中常見的三色條紋旗,常見的顏色有紅、白、綠、深藍、黃、淡藍與黑幾種搭配,只在色度、條紋方向、比例做區(qū)分,如法國與荷蘭,同樣是藍白紅三色,主要是水平與垂直排列之別。符號與符號之間存在樣式相近,存在辨識度不足的問題,甚至出現(xiàn)幾乎完全相同的設計,比如,羅馬尼亞與乍得兩國國旗,都是藍黃紅三色,只是色度上有略微差異。對這類旗幟的意義解釋時存在理據(jù)性不足,如出現(xiàn)同色不同義與同義不同色的現(xiàn)象。如法國國旗的藍色象征自由,美國的藍象征堅韌與正義,而歐盟的藍象征真理與智慧;再如紅色在中國有忠誠之意,比如“丹心”“赤忱”;在歐洲其代表色為藍色,但在西方古代的紋章中為黃色。
旗幟是為了運用,為了表意,以上分析都是共時視角看待旗幟符號,從歷時看其符號類型與意義之間存在關聯(lián)。作為標識的旗幟有兩種,一為等級標識,如中國古代的鹵簿制度,每一級官員的旗號服飾都有所不同,再如歐洲中世紀華美的紋章,旗幟為身份與家族的象征。二為族群標識,如國旗或球隊隊旗。這讓旗幟設計走向兩端,一端走向復雜精巧,精美甚至浮夸型,以中世紀的歐洲為代表,“當貴族階層形成,血統(tǒng)觀念大行其道,一種穩(wěn)定、古老而又排他的血統(tǒng)意識不斷被強化,盾形紋章的發(fā)展正好為這種貴族血統(tǒng)的世襲提供了理想的符號[6]。”在當時,只有上層人員才能擁有為彰顯身份地位,也為區(qū)別于一般圖案的旗號。在中國古代身份旗幟系統(tǒng)里,多通過斿的數(shù)目、圖案(多為像似圖形)、旗桿高度來彰顯地位。另外一端恰恰相反,其設計避繁就簡,顏色搭配一般不超過五色,圖形更是簡潔明了,因為這類旗幟與身份地位無關,無需過多標識,且其代表的多是普通民眾,過于繁復的設計不利于集體記憶。
當旗幟主要用來傳遞信號時,也就是所說的指示符,如中國古代數(shù)目眾多的戰(zhàn)旗,不同顏色、樣式與圖案含帶不同戰(zhàn)場指令;再如18世紀前后的海上信號旗亦是如此。旗幟的設計也會趨于簡單化,這樣其意圖一目了然。試想如果設計過于復雜繁瑣,受眾精力就會分散,影響其實際用途;其次,信號講究準確與及時,繁復的設計會延長受眾的理解時長,影響交際效率。搖晃一面白色的旗幟表示投降,甚至無需任何圖案?!赌印酚涊d“守城之法,木為蒼旗,火為赤旗,薪樵為黃旗,石為白旗,水為黑旗[7]”。這里旗幟的顏色就是一種信號,傳遞的是城中需要的物資與援助。古代中國戰(zhàn)場與近代海上的旗語將信息傳遞功能發(fā)揮到了極致:簡單且易識別的顏色搭配,一目了然的形狀設計,相應的操作手勢,三者加以組合,其易見性確保了信號的傳遞。
總之,實際功能與設計是密不可分的,當其作為貴族標識時,圖案多精美,結構繁復且材質(zhì)貴重;當其用做信號傳遞時,設計簡潔明了但數(shù)目種類繁多,據(jù)記載在古代中國戰(zhàn)場上各種軍旗多達88種[8],隨著時代的變遷與科技的發(fā)展,封建等級觀念被打破,旗幟的標識功能轉(zhuǎn)向群體,這使得旗幟的設計舍棄了繁復的旗桿造型,復雜的圖案與數(shù)目不等的斿等附屬設計,其次,更為先進的通訊技術取代了旗語,應用的改變也讓旗幟的設計趨向簡單。
符號的指稱過程(semiosis),簡稱符指過程,皮爾士定義為:“我之所謂符指過程,(非指)發(fā)生在兩主體之間所有身體的或心理的動態(tài)行為,或蠻力(brute force)行為,(無論他們是相互作用,或為完全或部分地施動與手受動關系)或者至少是二者行動的結果。與之相反,而是諸如符號、對象與解釋項三者之間相互協(xié)作所產(chǎn)生的行為或影響,此三元影響絕非能簡化為二元行為[9]?!贝颂幍摹靶U力”指的是與無視規(guī)則與理性之力。早期皮爾士受到康德的影響很大,此處可以明顯看出他掙脫了傳統(tǒng)的精神與物質(zhì)二元哲學,也區(qū)別于歐陸結構符號學派能指與所指、表達層與內(nèi)容層等二元法,將符指過程置于更加動態(tài)的三元之中。
著名的行為符號學家莫里斯進一步定義為:“符號過程,即某物對于有機體來說成為符號的過程[10]?!痹谀锼箍磥?,符號的闡釋者(interpreter)就是有機體,擴大了符號主體的范圍,并進一步根據(jù)符號與人的關系,符號與符號的關系及符號與對象的關系將符號學分為三個維度:符用學(pragmatics)、符構學(syntactics)與符義學(semantics)。在語言研究方面,此三個維度的研究成果可以說是汗牛充棟,碩果累累。但目前國內(nèi)外學界對于非語言符號,特別是視覺符號研究并不多見。事實上,符指過程可以在符義學與符用學的兩個維度加以探討,旗幟亦是如此。
艾柯借助葉姆思維列夫的表達層與內(nèi)容層理論將符號表意(sign signification)定義為“一枚符號經(jīng)常是一種由它的一個表達層慣例性地關聯(lián)到一個(或幾個)內(nèi)容層的元素?!栞d體(即符號本身或表達層)的意義或者說符號功能的內(nèi)容層是它在符義系統(tǒng)內(nèi)所占有的確切空間。依此看來,符號載體的內(nèi)容層就是《dog》的既定義素,它是與既定符義子系統(tǒng)內(nèi)其他義素相對而言[11]48?!卑碌姆x分析的前提是文化場,在場內(nèi)的每一個符號載體(sign vehicle)對應一個文化單位,都有其內(nèi)容層——艾柯稱之為義素(sememes)。艾柯是較早發(fā)現(xiàn)KF model在符義分析中的局限,因為就/dog/來說,絕不止只有字典上的“一種會叫的犬科哺乳動物”的意義。為了分析符號載體在不同文化系統(tǒng)里,在具體語境中的意義,艾柯提出了“百科全書模式”的符義分析。
旗幟的意義符義層面即艾柯的字典意義,此層面意義較為固定,不受語境左右,也就排除了情感、語境、接受者等因素的影響,實為旗幟的一般意義與用途。從符義學的角度,旗幟的意義也就是旗幟的一般功能。此外,具體語境下符號所產(chǎn)生的字典之外的意義,即符用層面意義,在符用學的視角下研究符號的指稱過程也甚為必要,即艾柯的百科全書意義,指在交際實踐中符號傳遞的超出字典部分的含義。在特定語境(context)中,符號發(fā)出者、闡釋者、時空和交際渠道等因素所引起的符號的改變。在皮爾士的體系中,將此稱作符指過程。符指過程對語境的敏感度高,意義在皮爾士的眼中是動態(tài)性的,“符號活動依賴于時間與解釋者,包含符號、符號對象、行為事件及相關的實施者等等[12]”。如在語言文字中,犧牲與死亡,Hesperus與phosphorus,符號對象相同,但意義天差地別。在不同的符境下,相同的符號意義也會千差萬別。筆者認為主要受到符指過程中的三個因素的影響:所處的符號域,符號行為和符號主體。
符號域來自于莫斯科—塔爾圖學派的奠基人尤里·洛特曼(1984)的概念,“所謂符號域,指的是符號存在和運作的空間[13]”,“在符號域之外,符指過程無法存在[14]”符號域具有孤立性,存在中心與邊界之分,邊界是符號域與外界互動的前沿,通過“過濾層(filters)”將外界文本輸送置內(nèi)部,這是域類系統(tǒng)動態(tài)發(fā)展的重要條件,因此,符號域即具備空間的延展性,也具有時間的延續(xù)性。旗幟的符指過程首先是在一定的符號域內(nèi)進行,脫離相應的時空,符指過程無法進行,也就不具備表意功能了,艾柯以紅旗為例的語義分析中,認識到空間不同所引起的意義差別,“在公路邊意為小心;鐵路邊意為停下;在政治話語中意指共產(chǎn)主義[11]114”。從符號域的角度,能更好地理解這一現(xiàn)象:域是一切符指過程的前提條件,即使是面對同一符號,其所在符號時空的不同也會直接影響到符用意義以及隨之而來的情感效應。試比較如下兩面日本國旗對于中國人來說的差異。
圖1 日本侵華時期留下的日本國旗
圖2 新冠疫情期間,兩國相互援助物資上常見的并排國旗
圖1的文字、旗幟構建了一幅二戰(zhàn)期間掠奪者的符號域,讓人憎恨厭惡,恰恰相反,圖2雖然看不到箱內(nèi)物品,但清晰的兩國國旗,相互打氣的詩句構建了一幅災難面前唇齒相依友鄰符號域,讓人感動。此兩域為時間層面,兩幅畫面展示的雖為同一符號,但情感效應恰恰相反乃因為所在的域的不同。
其二,與旗幟相關的符號行為是符指過程中的重要因素,不同的行為方式會產(chǎn)生不同的符號意義。行為主義符號學派認為,“行為總是貫穿任何生命體始終的,沒有誰不以這種或那種方式頻繁地行動著[15]”。而每一項行為都是為了達到一個目的,這個目的由某種內(nèi)在驅(qū)動所決定。莫里斯將行為結構分為先后三個階段:定位、操縱與完成,進行定位是為了下一步操縱行為做準備,以最終達到滿足這一目的。因此,一切行為都具有目的性,而符號可視為實現(xiàn)目的的工具或載體。在此三階段分別扮演著指向性、規(guī)定性與評價性的功能。旗幟的實際運用,也是符號主體為實現(xiàn)個人目的而進行的某種符號行為。因此,作為工具與載體,旗幟的符用研究,應觀照到符指過程中相關的操縱行為。常見的有:搖旗、升旗、下半旗、披國旗、燃旗、將旗幟倒掛、旗幟交接等。其中的一些已發(fā)展成為儀式。這些可理解為,為了一定的目的,借助旗幟這個特別的符號載體,形成的具有規(guī)定性的操控行為,表達了某種特殊的意義。比如,旗幟的展開與否會影響到旗幟的情感效應,一面耷拉的旗幟比不了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幟,一面因自然力而飄揚的旗幟又比不了以人力搖晃的旗幟帶來的符號效應,這些行為使旗幟在情感共鳴方面的效應差異巨大,雖然目的都只在展開旗身。升旗儀式中,為了表達忠誠與尊重之意,需要行注目禮、隊禮或軍禮,一切與升旗無關的其他舉止會被視為冒犯。為哀悼要人逝世或某重大不幸事件而下半旗。烈士或領導人國葬時靈柩上覆蓋的國旗以示為國捐軀或盡忠;運動員贏得某項國際賽事勝利身披國旗繞場而行的榮耀時刻。燃燒某面旗幟的行為有兩種情況,一為表達對旗幟對象的憤怒;二為一些國家規(guī)定可以通過焚毀形式處理廢舊或破損國旗。將旗幟倒掛起源于北歐,這種行為多是在游行示威中民眾對本地區(qū)或本國政府表達不滿。將一面有特殊意義的旗幟如奧運五環(huán)旗現(xiàn)場交于另一方表示舉辦方與舉辦地點的變更。這些行為已成為符指過程的一部分,行為的缺場或變更必定會影響旗幟的符號效應甚至產(chǎn)生完全不同的意義。
以上僅為旗幟的常規(guī)行為,其實與旗幟相關的符號行為還有很多,如將國旗印制在車身;常常見到英美國旗圖案的靠枕、坐墊、杯墊;甚至將其作為時尚圖案穿戴在身。這些行為分析起來也較為復雜,很少是為了彰顯符號主體的政治立場與觀點,雖然在許多國家此類并不被提倡甚至明令禁止,但大部分與價值觀、道德品質(zhì)無關,更多的僅作為大眾圖案而已,對象沒有多大關系。
旗幟的符指過程必然關系到符號的發(fā)出者與接受者,在此過程中可能會產(chǎn)生三種決然不同的意義:意圖意義、文本意義與解釋意義。這三種意義的產(chǎn)生過程,也就是符號的表意過程?!斑@個過程從發(fā)出到接收會有一個時空跨度,符號信息是作為意義的載體,他是發(fā)送者與接收者交流的紐帶……[16]”??梢?,旗幟的符用意義,與符號主體即符號的發(fā)出者與接收者都有關系。從皮爾士的符號理論看,意圖意義相當于皮爾士的意圖解釋項(intentional interpretant),解釋意義相當于效應解釋項(effectual interpretant),文本意義即共同解釋項(cominterpretant)。在解釋交際(communication)過程中應突出了參與者的角色,更加人性化,也更為貼近符號指稱過程實際。
旗幟在符指過程中就常有意圖意義與解釋意義不一致的情況,主要原因是因為符號主體的不同,試看以下兩則案例:2017年11月11日,在華沙舉辦旨在紀念波蘭獨立99周年的慶?;顒又?,有超過6萬名有“白人至上”主義的民族主義分子,手持波蘭國旗,高唱“我們需要上帝”“歐洲是白人的歐洲”“純粹波蘭,白人波蘭”“難民滾開”等口號。另一則發(fā)生在2018年2月3日,在意大利的中部馬切拉塔市,一名28歲意大利白人男青年駕駛一輛汽車,在市區(qū)朝非裔路人開槍,6人受傷,重傷1人。在被警方控制時肩披一面意大利國旗,其后的問詢中袒露因另一起刑事案件報復非裔移民,那起案件為一名19歲白人女青年慘遭一名29歲尼日利亞非法移民分尸。
此兩件案例的共同點為旗幟成為其表意的工具,對于本人來說,所作所為是一種愛國行為,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國家不受外來人群的侵擾,國旗為所作所為披上正義的外衣。但符號接受者對此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闡釋:在一部分人的眼中對此給予了一定的理解,甚至同情。比如,波蘭外交部網(wǎng)站發(fā)文,這是“成千上萬的群眾以和平地方式表達他們的愛國之情”,甚至當時的內(nèi)政部長夸贊道:“一道美麗的風景線”[17]。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其所作所為與愛國有本質(zhì)的不同,愛國行為表達的是對祖國的深厚感情,個體對祖國的依存關系,對祖國的歸屬感、榮譽感與自豪感。與對他國、他民族的偏見與歧視無關。而這些手持國旗的種族主義者,大多是存在極為嚴重的偏見,堅持白人至上,并長期敵視外來移民,甚至蔑視世界上其他一切文明。美國的3k黨、歐洲的光頭黨、新納粹主義者等也常常高舉國旗,可掩蓋不了其犯罪事實,愛國只是這些流氓的最后遮羞布而已。因此,旗幟的符指過程也受到了符號主體的影響,同一面旗幟可以畫在球迷的臉上為本國球隊吶喊助威,也可以攥在西方極端民族主義的手里成為其排外的利器。
旗幟學(vexillology)以它的歷史、演變、設計、象征意義為研究對象[18],從正式獲名以來,旗幟學研究范圍不斷擴大,內(nèi)容越發(fā)豐富,跨越了歷史學、社會學、人類學、美學、心理學、繪畫設計等眾多學科。其發(fā)展隸屬專門史或人類學的范疇;象征意義與功能涉及社會學與心理學;圖形與樣式多是美學與設計內(nèi)容。旗幟學研究在經(jīng)歷了初期熱烈之后,現(xiàn)如今出現(xiàn)乏力之勢頭,原因有二:一是關注點的不同使研究內(nèi)容彼此隔閡,很難形成串聯(lián)達成統(tǒng)一理論;二是雖有明確的研究對象,但研究目的不清晰,方法不統(tǒng)一。旗幟研究之重點應為旗幟之表意,也就是旗幟的符指過程,也唯有符號學解開旗幟在實際運用中的種種迷局。因此,從符號學的角度研究旗幟甚為必要,也有待進一步深入。
當今世界旗幟的使用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要廣泛,其設計、使用及意義表達越來越全球化,作為一項工具,既可以用來增進集體的凝聚力與榮譽感,也可以被用來宣泄仇恨與排外。在天災來臨時可以振奮人心,鼓勵人類前行;在動蕩時期也可成為部分人施暴作惡,掩飾罪行的外衣。因此,有必要關注這一符號現(xiàn)象,研究其在符指過程中的一般規(guī)律,規(guī)范相應符號行為,發(fā)揮其積極的符號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