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暉

去過一個城市的菜市場，才與這座城市有了肌膚之親。每到外地，菜市場是我必逛的“景點”。王小波說過：“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小時候總覺得菜市場是最乏味的地方，感覺食材與美味之間并無太大關(guān)聯(lián)，卻對飯店里直接呈上的大餐興趣盎然。但漸漸地，去趟菜市場，洗手作羹湯，立于灶臺前，手持鍋鏟，仿佛生活中的煩惱就瞬間散去，在廚房中收拾食材才是真實且充滿期待的。

在海南，冬天仍能享受到讓人懶散下來的溫暖與日光。避開三亞、?？诘葻衢T城市，來到萬寧市的一個小鎮(zhèn)——興隆。換下臃腫的冬裝，穿上清爽的襯衫、拖鞋，去菜市場走一圈。走進鎮(zhèn)上最大的農(nóng)貿(mào)市場，會看到各類奇異的熱帶水果、新鮮蔬菜、海鮮水產(chǎn)等，這些食材統(tǒng)統(tǒng)蒙上一層夢幻的濾鏡，閃爍著誘人的金光，是理想與現(xiàn)實交織的煙火人間。

在興隆鎮(zhèn)上住了十幾天，早上必到菜市場打卡，雖然每天都逛卻絲毫不覺煩膩，而且經(jīng)常會有新發(fā)現(xiàn)、小驚喜。在去往菜市場的路上，操持口腹之欲的生計幸福，便紛至沓來。

入口處戴著草帽的阿婆每天都會挑一擔蔬菜來賣，樸實素潔，是海南當?shù)亻_著小黃花的青菜，帶著晶瑩的露珠，翠嫩悅目。阿婆不會說普通話，也沒有收款二維碼，很久不用現(xiàn)金的我都會專門帶一些零錢，青菜5塊錢一捆，不用挑也是新鮮，這種小青菜只需加蒜泥炒熟就非常好吃。還有海南特產(chǎn)的四角豆，在其他地方還真沒吃到過。拿在手里輕飄飄的，但是炒熟后也沒有縮水多少，炒素菜我特別愛用蒜泥，能在清爽之余加味不少。

菜市場最吸引人的當然是那最接地氣的生活場景，除了食材攤位，這里有壽眉皓首的老爺爺戴著老花鏡修鞋補傘;制掛面搟餃皮的店面轟隆隆的聲響夾雜在鼎沸人聲里;帶著水塘氣息的鮮藕嫩菱;買冬瓜南瓜阿姨利落地給你削好皮;肉攤上白紅相間顏色歡欣;鮮蝦活魚四處蹦2、達隨時要小心水會濺到身上;副食鋪蕩來襲人的花椒粉香味，悠遠綿長;蔬菜區(qū)域還夾雜著水果，紅綠黃3種顏色的小芭蕉，碧綠的青棗……拋開旅游時爭分奪秒的概念，這里是生活薈萃之處，百相袒露之域，百姓麋集之所。人煙相接，桃李含笑，菜蔬招搖。賣菜人家也逍遙自在，有客時干練爽利，熟稔圓融，搭送幾顆菜也好講。閑暇時就跟隔壁攤主家長里短，他們據(jù)守在自己的菜堆小天地間，完全是一副熱騰騰的小家模樣。

青菜已經(jīng)搞定，接下來就是鮮肉區(qū)域。豬肉哪里都能吃到，就自然略過了。來海南怎么能不買文昌雞，但是一整只又太多，阿姨二話不說把一只雞劈了一半給我，回去路上順便買2個大青椰，地道的海南椰子雞就有了。只放幾片姜，濃濃的椰香包裹著鮮嫩筋道的雞肉，再喝一口香潤甜滑的椰子雞湯，幸福感瞬間爆表。椰子水除了用來燉雞，煮米飯也是不錯的選擇，以少吃“碳水”為原則的我，不就菜也能狂吃一碗飯。剩下的椰子飯到了晚上就用牛奶、芒果做成牛奶椰汁芒果飯，沒有教程，就自己閉著眼琢磨，非但沒有變成暗黑料理，居然是一道能吃飽的美味甜品。

海鮮市場是我每天逛菜市場的重點，第一天來各種魚看得眼花繚亂，不知道該從哪下手挑起了，干脆每天嘗試一種魚。平時吃深海魚冷凍的居多，在這里可以吃到當天打撈上來的活海魚。來海南之前我做魚的次數(shù)只手可數(shù)，一直覺得要廚藝高超的人才能把魚做好吃，從小到大只愛吃我爸做的魚，媽媽燒的魚我是一向不太想下筷的，對于自己的廚藝水平心里沒底，也不太敢“玷污”了這么靈動的食材。但是海南之行能下廚的人只有我和媽媽，我只能忐忑不安地烹起了魚。沒想到的是，一條新鮮好魚哪怕是廚房新手也能操控得動。

第一天賣魚的攤主推薦了紅友魚，在他不標準的普通話介紹中，我大致總結(jié)出：此魚是紅斑魚的一種，在當?shù)睾苁軞g迎，賣得快，而且不一定每天都能打撈上來。我非常幸運第一天就碰到了，二話不說收入囊中。制作方法也毫無技巧可言，蔥姜蒜炒香放魚，兩面微煎，放一點生抽和醋倒水燉煮至熟即可。實際上幾乎每天的魚我都是這么做，無一例外地好吃。但是之后幾天就沒有再碰到紅友魚了，不是晚了一步就是沒有打撈上來，好在還有其他的好魚等著我。

石斑魚是經(jīng)典款必須要吃的;金鯧魚嘗試了清蒸的方式，簡直細膩非凡。蘇眉魚帶著藍色斑點漂亮得讓我不忍心放入鍋中，熟了之后那美麗的斑點就消失了，變成了唇齒間縈繞的回味;長長的金槍魚，并不是日料中的金槍魚，做熟后魚骨變成了綠色，肉一瓣一瓣的;還有一種粉紅帶黃線的小魚，沒有聽懂叫什么名字，我用炸的方式，賣相實在太差，但是鮮美至極;大眼魚不知道學名叫什么，攤主說可以先炸再燉，我試做了之后感覺味道平平，發(fā)了朋友圈我爸評論說海魚不要油炸，否則失去了特有的海味，感覺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除了各色海魚，鮮蝦和貝類也是逛海鮮攤不能錯過的美味。有人在海鮮攤討價還價，一筐鮮活的竹節(jié)蝦跳走好幾只，攤主漫不經(jīng)心地拎著蝦須扔回去。竹節(jié)蝦煮熟后通體紅潤帶有褐色的斑紋，肉質(zhì)勁道口感鮮甜，連剝蝦的手指頭都差點咬到。生蠔和帶子各選幾個，用蒜蓉粉絲清蒸是不會出錯的好滋味。還有小蟶子、蛤蜊、小墨魚等用青椒或者蒜苗爆炒，再加點辣，那簡直是家常版的舌尖盛宴。最值得一提的是興隆特產(chǎn)的黃金椰子螺，一只足有兩三斤重，有手掌大小，興隆當?shù)赜兴渍Z稱“吃了黃金椰子螺3年不感冒”，敲碎螺殼取出肥美的螺肉切成片，爆炒后恨不能連盤子都吃下去。

臨走的前一天早上逛菜場時無意間聽到別人說每天下午3點左右有出海的漁民來菜市場門口的街邊賣剛打上來的海鮮，很多人都是守著時間來蹲點的。果不其然，我等到了出海歸來的漁民夫妻，他們應(yīng)該是小漁船去打漁的，貨物不算多，幾乎一搶而光，我拼盡手速搶到了10只小鮑魚，一塊錢1只，還有1只八爪魚，價格實惠得像是天上掉了餡餅。蒜蓉粉絲蒸鮑魚，爆炒八爪魚，作為在興隆鎮(zhèn)最后一頓晚餐，為我的興隆“菜市場之旅”畫上了完美句號。

無論哪個城市、哪個時節(jié)的菜市場，它始終是我們餐桌上任何美味的來源。要說食材的多樣性和新鮮程度，再大的超市可能都比不上當?shù)匾患也耸袌?，而且注入了一座城市的生氣、活潑、熱情，置身于那種濃濃的喧囂和鮮活中，讓每個踏入此處的人自然而然地熱愛上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