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廊
向青山的更深處游走
你會發(fā)現(xiàn),荊條和槲樹掬出的深廊
可以洗塵。摘酸棗。觀察花蜂
或者弓著腰,沿著幽深的樹蔭再走一走
就會發(fā)現(xiàn)龜背石和刺玫
或者,什么也不干
只是坐一會兒,像位離世的人
聽聽黃櫨接受陽光和雨水
在臨朐的粟山
也有這么一條幽深的廊道
那里有幾個至親的人
土墳一樣,被落葉覆蓋
啄木鳥敲擊著樹干
沿著溪流和小徑
白芍藥和薰衣草,在倉房的山坡上觀望
你們陷入更深的綠蔭中
那一夜的凌晨三點,他停在六樓住院部的窗口
射燈關(guān)照的停車場里,零星的車輛
像是夜空遺落的幾粒星輝
他的父親,剛剛在點滴的安慰下入睡
再向山谷的深處走一走
裹滿青苔的卵石和被水吹飽的塑料袋
攔住水流,你看到更多的花朵
帶著藥性將輪廓畫在清澈的小溪上
有一會兒,你們因餐桌上的百合
而談起疾病和宿命
山林中,啄木鳥敲擊著樹干
像是古老的診療方案
高調(diào)的把脈聲,把我們引向更大的樹林
下午,你們在一處草屋前停下
在陶罐和柴窯的矮凳上
兩個孩子推動旋轉(zhuǎn)的拉坯盤
精心地玩著泥巴
云 霞
我們趕到時,傍晚的云霞
如一塊破舊的襯衫,懸掛在粟山的松枝上
你安靜地躺在眾人的言語里
仿佛一枚松針,被藏在修辭的樹林
那是7月3日的清晨
你翻越過境公路時,一輛重型卡車
卷起一陣疾風(fēng):一片被摘掉的木槿花瓣
旋轉(zhuǎn)著,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此時,在姐姐的敘述中
你還在河堤上的簡易房里
拉弦子,吃煎餅
修剪著櫻桃樹上的枯枝
大 雁
你數(shù)了數(shù),九只大雁,
像是九個繁體字,在沼澤的上空閃爍。
更遠的那些,成為遙遠的黑點,
還沒有接近蘆葦?shù)陌撞菝薄?/p>
二哥說,她們來自一位朋友的筆端。
我看到的是九個姊妹,
在各自的灘涂。順著飽滿的線條走近,
她們形同一色的外表內(nèi),
只因有一個共同的母體。
而相貌和說話的語氣,如長短不一的手指。
木訥少語的大姐,抱著童年的敵意,
像是傷口含著利刃。
賭氣從城市早嫁到山村的二姐,
正在桃園里摘果,和遠方的兒女通話。
還有三姐,時常望著彌河的水波,
在泥沙涌起的泄洪區(qū),試圖接近一片綠葉。
說到四姐,一個縣城邊上的城里人,
白天在河岸的簡易棚里養(yǎng)兔子,
傍晚在廣場上跳舞……
如果說,淡紅和淺黑是水墨
永恒的主題和性格,
那么多余的空白,像是闊大的未知。
我冒失地用手機拍照,
她們好像習(xí)以為常,
在一間茭白地墻壁上:滑翔,交頸,覓食。
挽 歌
姐姐們,圍著一副被黑綢緞包裹的棺木
你閉著眼,一點也不著急睜開
多年前,在進城的路上
三輪車咬斷了你兩個腳趾
將要燃盡的煙卷,疼痛如一縷青煙
遠嫁的小女兒,望著一副黑白相框
小聲啜泣。白蠟燭燃燒著
在山東撥來的電話里
你多次提及將要拆遷的老房子
和未知的居住地。
送行的隊伍拄著哀杖,低著頭
向西南方向燒紙錢,投放谷粒和秦池
來到的人,圍著你
在族譜的石碑上,刻出姓氏,月亮和烈日
幾天后,我沿著災(zāi)難的公路散步
昨日的粟山村,已經(jīng)成為一堆廢墟
除了快速過往的車流和兩條淡淡的車輪拖痕
再也沒有什么明亮的部分可以記住
作者簡介:東倫,原名賈東倫。河南舞鋼人。70后。有少量作品在《星星》《牡丹》《外省》及《鄭州日報》等報刊發(f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