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陽光炙熱地從百葉窗縫隙擠進來,鄭培民教授的辦公桌上隨即泛起了刺目的光亮,他平靜地看著沈佳妮。
沈佳妮繼續(xù)說:“希望您能幫我!”話畢,眼圈里恰到好處地盈著淚。鄭培民仍然沒說話。沈佳妮下定決心,不再掩飾其中的威脅意味:“我知道那個事件?!?/p>
鄭培民眼里閃過一絲訝異:“什么事件?”
沈佳妮輕聲說:“先稱為三月?lián)P州事件吧。”
一陣頭痛向鄭培民襲來,偏在此時,陽光玩鬧般地愈加熱烈,辦公桌上沈佳妮的博士論文審查意見亮得炫目:論文抄襲,建議不予通過。
鄭培民有些疲憊地揮揮手,沈佳妮識趣地走出了辦公室。一想到三月?lián)P州之行,鄭培民仍有些失神。
那次揚州物理學年會,由于沈佳妮正忙于畢業(yè)論文,鄭培民便帶了二年級博士生唐琬參加。唐琬是鄭培民欣賞的弟子,科研能力強于大弟子沈佳妮。當晚主辦方招待晚宴很隆重,鄭培民醉得厲害。
唐琬一路扶著鄭培民來到酒店房間,房間里潤濕的空氣混著清冽的酒香。她小心地讓鄭培民倚在床頭,用熱水打濕毛巾替鄭培民擦臉。唐琬還從沒這么近距離接觸鄭培民,那一刻,仿佛醉在酒里的不是鄭培民,是唐琬。
沈佳妮經常開唐琬的玩笑,說唐琬對鄭培民盲目崇拜。唐琬并不否認她對鄭教授學識的欽佩,其實,在唐琬內心深處還藏著一份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情愫。平日里,她一直將這份隱秘的心意藏匿到自己也打撈不到的心海深壑里。
那夜,鄭培民始終是恍惚的。他只依稀記得在他面前曾晃動過一抹鮮麗的紅色,那抹紅純粹、奔放。
從揚州回來的這段時間里,鄭培民和唐琬盡力維系彼此交往的慣常狀態(tài),只是顯得尤為刻意。唐琬內心有些苦悶,她在某個無法排遣情緒的深夜同沈佳妮講了三月?lián)P州的事。雖然她一向把沈佳妮視作閨蜜,但事后她仍為自己的唐突而懊惱。
夏夜,悶熱。鄭培民躺在床上,夫人挨著他平躺著。半夢半醒間,鄭培民頭腦里無來由地涌起一片清明,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抹鮮麗的紅色,就那么明晃晃地出現(xiàn)在眼前。他忽然感到一陣憋悶。這憋悶來得真切,他忽地直起身來。啊,莫不是夢?他睜開眼,望向床頭,卻驚出一身冷汗!床腳竟出現(xiàn)了剛才夢里的那抹紅。
原來,夫人養(yǎng)了一年多都沒開過的玫瑰,竟不知什么時候開出了三朵十分鮮艷的紅色花朵!
夫人被他起身發(fā)出的響動吵醒了,頗不耐煩:“干嗎呢,你?”他急促地問:“這,這玫瑰是啥時開的?”“都開一周了!唉,你這人眼神……”
第二天清晨,夫人早早去美容院赴閨蜜的約會。
鄭培民見夫人走遠,連忙起身,拿出剪刀,下床把床腳仍在盛開的三朵玫瑰剪下,如老工匠般仔細地將玫瑰包進了精美的彩紙中,小心翼翼地放入漂亮的禮盒,連同寫好的一張卡片。
鄭培民帶著禮盒來到辦公室。他在窗口深吸一口氣,轉身到辦公桌前拿起沈佳妮的論文審查意見,鄭重寫下:尊重學術委員會意見。
唐琬很聽鄭培民的話,直到晚上回到宿舍,才打開禮盒。三朵紅色玫瑰靜靜地躺在禮盒中。在宿舍昏黃的燈光下,唐琬把三支玫瑰插入瓶中,其中兩支已有些失色,偏有一支卻仍開得鮮艷,燈影下紅得發(fā)亮。
唐琬又慢慢地打開禮盒中的卡片,鄭培民那飄逸的字跡映入眼簾,唐琬內心莫名地顫動。
卡片前面寫著:“開到荼蘼”。
卡片后面寫著:“花事了”。
(補記:鄭培民因一封“揚州事件”的舉報信,被迫離開了東方工業(yè)大學。)
作者簡介:王小東,滿族。2018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現(xiàn)為長春市作協(xié)會員,東北小小說創(chuàng)作基地理事。曾在《歲月》《精短小說》發(fā)表小小說作品,在《天池小小說》以作者小輯形式發(fā)表作品,作品曾入選《小小說選刊》、花城版小小說年選、《微型小說選刊》等,作品曾榮獲東北三省首屆“坤健靈芝杯”小小說征文大賽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