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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通俗與嚴肅之間

2020-03-01 01:33車宇凡
名作欣賞·評論版 2020年6期
關(guān)鍵詞:阿加莎克里斯蒂

摘 要: “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在我國學界長期處于尷尬地位:一方面,傳統(tǒng)學者出于偏見,長期忽視包括偵探小說在內(nèi)的眾多通俗文學作品及其作家;另一方面,當代阿加莎研究者急于為之正名,在研究其人其文時往往有過度解讀的傾向?;谠摤F(xiàn)狀,本文從道德說教者、講故事的人、唱挽歌的女爵三重身份入手,試圖還原阿加莎的本來面貌。換言之:對于偵探小說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來說,通俗性與嚴肅性同時是其不可忽視的重要屬性。站立于通俗與嚴肅之間,這是阿加莎在世界文學史上立足的關(guān)鍵所在,也是她給當代文學發(fā)展留下的寶貴啟示。

關(guān)鍵詞:阿加莎·克里斯蒂 偵探小說 通俗文學 嚴肅文學

阿加莎·克里斯蒂是“無可爭議的偵探小說女王,偵探文學史上最偉大的作家之一”a。這位“推理女王”一生創(chuàng)作的八十余部偵探小說暢銷全球一百多個國家和地區(qū),開創(chuàng)了偵探小說的黃金時代并成為其中的集大成者。但在中國,阿加莎卻因偵探小說身為通俗文學難登大雅之堂而長期遭到學術(shù)界的低估。近十年來,這種現(xiàn)象隨著通俗文學地位的提高而得到改觀,但新近的研究成果急于為其正名,往往認定阿加莎的迷人小說中暗藏高深的思想主旨,從而走向另一極端。

把阿加莎的作品當成地攤讀物固然是不當?shù)馁H低,可一味求深卻也會偏離文學的真相。作為偵探文學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阿加莎既不膚淺,也不晦澀,從容地站立于通俗與嚴肅之間,這才是她區(qū)別于其他作家的特質(zhì)和文學史立足點。本文將從道德說教者、講故事的人、唱挽歌的女爵三重身份入手,還原阿加莎的本來面貌,重估其文學史價值。

一、道德說教者

將阿加莎稱為“道德說教者”挑戰(zhàn)了大眾對偵探小說作家的認知,但不可否認,這位小說家確實天生就有說教的愛好。當青年阿加莎將其早期小說《荒漠上的雪》寄給當時的名家伊登·菲爾波茨之后,她收到這樣的回復:“略去小說中所有道德說教的文字——你太喜歡說教了,沒有比冗贅的說教讀來更枯燥乏味的了?!眀阿加莎雖然接受批評,但以文學實行教誨的寫作理念仍時時反映在文字中,進行價值判斷的習慣貫穿了這位家庭主婦一生的創(chuàng)作。

(一)善惡分明的二元世界 阿加莎的善惡評判標準黑白分明,鮮有灰色的中間地帶。好人天性純良,即使犯錯也總是情有可原。而壞人則身份低賤,賊眉鼠眼。最妙的是,小說中的死者有時自身就是壞人中的一員,他們大多自私自利、冷漠刻薄,甚至染指人命官司。這樣一來,本是集殘忍、恐怖、血腥于一體的謀殺案,在阿加莎的小說里竟搖身一變?yōu)樾皭簞萘ハ鄠Φ某髣?,成為天理昭彰、報應不爽的明證。

在20世紀文學普遍思想化、哲學化的年代,荒誕派和黑色幽默此起彼伏,阿加莎卻始終傾心于那些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惡人互相毀滅,好人雖遭波及,卻往往能得到愛情和財富的補償。這一模式在阿加莎首部公開發(fā)表的作品《斯泰爾斯莊園奇案》中就已完全成型:兇手英格爾索普是個流氓無賴,被捕是意料中事;老實巴交的卡文迪什兄弟以此案為契機表明了自己對愛人的心意;死者卡文迪什太太名義上是兩兄弟的母親,實則并無血緣關(guān)系,而且生前一向傲慢,她的死亡帶來的唯一結(jié)果就是讓這個家族的財產(chǎn)物歸原主,并沒有人為此過分傷心。面對這樣的結(jié)局,我們幾乎難以判斷這起謀殺案是不是一件壞事了。

阿加莎的小說猶如一個個氣氛和諧的小世界,驟然闖入其中的謀殺案通常不是一柄刺入心臟的匕首,而是一支以毒攻毒的抗生素,令人大病一場后重獲新生。借由這一個個輕松愉快的小故事,阿加莎得以宣揚她信奉的中產(chǎn)階級道德,讓讀者在虛驚一場后棄惡從善,積極生活。誠如王安憶所言:“這里透露出一股來自哥特小說的驚悚空氣,卻絕不會演變成《呼嘯山莊》那樣痛楚傷人的悲劇,而是正好到激起興奮為限。”c這表現(xiàn)出一個女性的仁慈,也彰顯著一位通俗作家的溫厚。

(二)普通人的罪惡傳奇 刻意求深的阿加莎研究往往過度解讀人性,“人性”并非不能作為切口,只是在這位家庭主婦筆下,該詞從不曾承載過于復雜的內(nèi)涵,因而在分析其小說時,過分挖掘其哲學含義肯定是不恰當?shù)摹0⒓由浞职l(fā)揮女性優(yōu)勢,剝?nèi)ト诵陨线^多的理論外殼和哲學負擔,她以靈動去分析、批評與審判,也以溫柔去關(guān)心、理解和同情。同為偵探,赫爾克里·波洛與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區(qū)別太明顯了,前者從未表現(xiàn)出對指紋和血跡的狂熱興趣,而后者則對人性與情感嗤之以鼻。比起專注謀殺本身的柯南·道爾,阿加莎更關(guān)心謀殺的欲望究竟何以滋生于尋常的人性之中,所以兇手形象去傳奇化是其小說的重要特點。阿加莎筆下的兇手基本都是市井中人,這些人在日常生活中可能有些懦弱頹廢,但絕非大奸大惡之徒。阿加莎小說最迷人的特點之一,便是善于用流暢的文筆向讀者展示,這些普通人究竟是怎樣在普通情感的教唆下一步步走上邪惡的不歸路。

這類市井傳說極好地迎合了平民百姓的閱讀趣味,卻又不止于迎合。當讀者與兇手平凡的人生產(chǎn)生共鳴,便會自然而然地因其墮落而懷抱哀憐之情,又會因為自己與他們處境相似而心有戚戚焉,在這警醒與沉思之中也就達成了情感的凈化,文學的教化功能便得以實現(xiàn)。如此,阿加莎也就完成了自《詩學》時代起,每一個嚴肅作家都需要肩負的社會責任:堅定作家應有的啟蒙立場,捍衛(wèi)人性和道德在社會中的尊嚴與地位。

(三)義與義的沖突 善惡分明的阿加莎小世界里鮮有不可調(diào)和的尖銳矛盾,因此那些偶爾出現(xiàn)的劇烈沖突便分外惹眼,最突出者莫過于《東方快車謀殺案》。這部極負盛名的小說的核心呈現(xiàn)出這樣的問題:在法外之地,正義該如何伸張?失去法律約束的正義是否還是正義?《東方快車謀殺案》中,阿姆斯特朗家族誅殺惡棍雷切特的行為似乎天經(jīng)地義,可我們要知道案件發(fā)生于1934年的歐洲,彼時西方世界的法律大廈業(yè)已落成,私刑作為野蠻行徑已然遭到現(xiàn)代文明的斥逐。而且,作案者大多是基督徒,當他們以上帝之名將兇手正法時,可曾想到《神曲》中為殺人犯準備的九層地獄?至于波洛偵探、布克董事和康斯坦汀醫(yī)生,他們違背職業(yè)道德,隱瞞真相,其行為仿佛已構(gòu)成共犯。當我們將這些問題一一梳理之后,就會悲哀地發(fā)現(xiàn),東方快車上那次審判的正義性并不如其表面所顯示的那樣不可動搖。

我們在對這部小說的追問中看見了它的真正價值:《東方快車謀殺案》不僅貢獻了阿加莎小說系列中少見的迷局,更為其染上了厚重的悲劇色彩。作品中的沖突不再是正邪沖突,而是義與義的沖突。這個母題背后有一個龐大的文學根系,那是從古希臘開始,歷代西方文學家都會反復推敲的安提戈涅之謎。神之愛與人之法究竟何者為第一性?人類制定法律以維護正義,但當法律失語之時,人類將如何自處?推理女王對這一悲劇母題的繼承證明了不管她的文字再怎么通俗易懂,她畢竟是在西方正典浸潤下成長起來的優(yōu)秀兒女,而她那大膽闖入社會倫理禁區(qū)的勇氣也證明了羅莎·蒙特羅的《女性小傳》的確所言不虛:“她假裝對自己的文學毫不重視,把它視為一個十分節(jié)制的消遣,但阿加莎是一個有著強烈志向的作家,她兇猛地捍衛(wèi)自己的作品?!眃

二、講故事的人

中規(guī)中矩的價值觀注定了阿加莎不會創(chuàng)作太出格的故事,盡管偶爾也有《東方快車謀殺案》這樣的熠熠閃光之作,卻畢竟是鳳毛麟角。在其他作品中,案件情節(jié)主要還是圍繞著飲食男女展開的,阿加莎一生創(chuàng)作的題材大多如此。但妙筆生花的女作家不愧為“文學的魔術(shù)師”,“這位魔術(shù)師手法嫻熟,猶同古老的泰晤士河上變幻莫測的克利奧帕特拉”e。她最終通過精彩多變的人物塑造、敘述視角、小說風格,用雷同的故事材料,構(gòu)筑起一座座華麗輝煌、令人樂而忘返的迷宮。

(一)艷麗的人物塑造 阿加莎的小說時常因扁平人物過多,人物形象不夠豐滿而遭受批評。面對這種質(zhì)疑,《尼羅河上的慘案》實在是最好的回擊。其中浮夸造作的奧特本夫人、敏感憂郁的羅莎莉、謙遜樸素的科妮莉亞以及機智冷靜的阿勒頓太太,無不給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其中堪稱光彩奪目者,莫過女主人公杰奎琳。阿加莎這位維多利亞時代的好女兒,“素來易被現(xiàn)代批評家斥為男權(quán)社會頑固的維護者”f,這次罕見地突破了她的審美,寫出了一個不道德女人身上的魅力。在上帝視角悲憫的目光中,阿加莎塑造了這個自己小說王國中最具生命力最可悲可嘆的人物形象。杰奎琳的心中沒有貪欲和怨恨,她犯下滔天大錯的根源在于對愛情的狂熱,這種狂熱能摧毀一切,卻又以其強大的力量本身令人為之喟嘆。杰奎琳的本質(zhì)并不壞,她年輕漂亮,招人喜歡,并且善性未泯,直到作案的前一刻都希望能獲得救贖。但是為了自己那貪婪而邪惡的心上人,她毫不猶豫地把摯友送進鬼門關(guān),并當眾擊殺無辜的奧特本夫人。她既迷人又危險,向來對殺人犯深惡痛絕的波洛都忍不住給這位女魔頭以正面評價,稱贊她聰明,并認為她有著偉大的愛情。杰奎琳最終以慘烈的方式同心上人殉情,她既像朱麗葉與瑪格麗特,又像包法利夫人與安娜·卡列尼娜,她遭受著女性永恒的痛苦,并以自己的方式綻放出了獨特的悲劇之花。她是阿加莎對世界文學人物畫廊的杰出貢獻,是這位女作家擁有超凡人物塑造能力的明證。

(二)變幻的敘述視角 阿加莎在敘述故事時慣用全知視角,以便處理復雜的線索,描繪龐大的群像。但盡管如此,她卻并不介意偶作變化,以取得驚艷的效果,這方面最好的例子無疑是《羅杰疑案》。

在路易斯·蒙巴頓伯爵的建議下,阿加莎于1926年創(chuàng)作了《羅杰疑案》,自此聲名鵲起。直到晚年回顧其一生創(chuàng)作時,她依然認為這是當時最成功的作品。讀者在善良老實的敘述人的引導下推理解謎,心中早將其默認為忠誠的好朋友,末了謎底揭開,卻發(fā)現(xiàn)一直站在自己身邊那位憨厚的“華生”竟然就是滿身血污的兇手,其驚悚之感不能不讓人汗毛直立。這部小說的成功證實:阿加莎確實是英國文學史上最會講故事的人之一。她是如此擅長這項工作,以至于把“講故事”這一行為本身都變?yōu)楣适?。作品絕妙之處在于:兇手謝潑德的敘述居然大部分是準確的?!读_杰疑案》發(fā)表后,有些評論家指責它完全是騙人的玩意,對此,阿加莎辯護道:“如果他們仔細閱讀,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錯了。時間上的微小間隔被巧妙地隱藏在曖昧的語句中,謝潑德醫(yī)生寫的時候非常得意于他寫的都是實情,盡管不是全部?!眊作為兇手的敘述者揭示真相又掩蓋真相,復述事實又扭曲事實?!读_杰疑案》將敘述的功能開發(fā)到極致,而它更重大的文學意義在于:從此以后,敘述者再也不具備以往那種天然合法的權(quán)威性了。一邊寫著俗套的三角戀愛故事,一邊更新了現(xiàn)代讀者對于敘述的認知,這種神奇的事恐怕也只有阿加莎能夠做到。

(三)復合的小說風格 偵探小說經(jīng)過長期發(fā)展,其“作案—推理—真相大白”的套路已日益固化。然而推理女王卻能銳意創(chuàng)新,在保留其必要因素的同時,吸收其他小說體裁的優(yōu)長,實現(xiàn)了小說風格的復合化。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推理與抒情的結(jié)合,因為高度邏輯化的推理與感性的抒情向來涇渭分明,阿加莎卻能以其智慧的頭腦和女性的柔情將二者完美融合,不可不謂一大創(chuàng)舉。正如學者Tusina所言:“兩種體裁的特點在阿加莎的作品里都很鮮明,但卻互不相悖,組成了和諧的矩陣?!県這種典型即是與《尼羅河上的慘案》互文的《長夜》。

《長夜》無疑是阿加莎作品中風格最獨特的一部,與《尼羅河上的慘案》相比,它的敘述視角由全知變?yōu)橄拗瑥亩豢赡馨l(fā)展出前者那樣復雜的劇情,但也因此形成了獨特的優(yōu)勢。第一人稱視角使大量的心理描寫成為可能,讀者可以不再為事件表象所困而直面人物的心靈,支線情節(jié)的刪節(jié)使他們可以更集中地關(guān)注愛情本身?!赌崃_河上的慘案》對于西蒙的刻畫并不充分,有限的筆墨使大多讀者覺得他不過是個貪婪的野心家,而《長夜》第一人稱的視角卻使我們跟著兇手邁克走過了這起兇殺案謀劃、執(zhí)行、掩藏、敗露的全過程。邁克的形象因此要比西蒙飽滿得多,心理活動也遠為復雜。其中關(guān)鍵在于:邁克在實行謀殺的過程中居然真的愛上了自己的謀殺對象——艾麗。在這位天使高貴的單純面前,邁克的心緒變化了,他退縮了,甚至后悔了,他看到一種新生活的可能性。但是潘多拉的盒子已然開啟,邁克最終在慣性的作用下,殺害了那個自己深愛也深愛自己的姑娘。小說采用的視角使主人公的內(nèi)心暴露無遺,他的情愫與貪欲、邪念與懺悔都一清二楚。《尼羅河上的慘案》是一個充滿懸疑和恐怖氣息的驚險傳奇,而《長夜》的推理與懸疑反成為陪襯,它更像一個凄涼而憂傷的愛情故事。讀者眼睜睜地看著三個漂亮的年輕人在邪惡的支配下一步步滑向深淵,卻無能為力。《長夜》通篇被籠罩在一種陰慘的氛圍中,它給讀者帶來的情感震動也因此迥異于阿加莎的其他小說。

三、唱挽歌的女爵

弗雷德里克·詹姆遜的《政治無意識》認為文學是社會的象征性行為,作家如同社會的一面鏡子,一切作品都必然以某種方式滲透著他的政治無意識,必然表達他對時代的沉思和民族命運的思考。阿加莎作為一面鏡子,又是怎樣反映了自己的時代并反映了何種內(nèi)容呢?

(一)對往昔的緬懷 阿加莎·克里斯蒂于1971年被伊麗莎白女王封為大英帝國女爵士,獲得了她心心念念的貴族身份。作為維多利亞時代的遺子,阿加莎不幸生于太平盛世的末期,所沐浴的只是英國歷史最為光耀篇章的余暉,隨后就不得不面對一系列殘酷的現(xiàn)實: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來襲,維多利亞時代的終結(jié)與大不列顛的衰敗。回首往事,阿加莎的緬懷之意是顯而易見的,馬普爾小姐與波洛所有的回憶都以“過去的好時光”的面貌出現(xiàn),而每每言及當下,則必以“如今的年輕人”開場,言辭之間不無恨鐵不成鋼之意。

除了小說,阿加莎的自傳同樣在熱切地緬懷過去的一切:早逝的父親和藹可親,處事優(yōu)雅;家中仆人訓練有素,忠心耿耿;左鄰右舍仆從如云,氣度非凡;紳士小姐們調(diào)情戀愛,有禮有節(jié),宛如一門久已失傳的精致藝術(shù),而她正是通過這樣的藝術(shù)結(jié)識了自己的首位丈夫,一位勇敢的飛行英雄——阿爾奇·克里斯蒂。阿加莎對過往時光的回顧如此深情,以至于即使因此成為一個說謊者與逃亡者,成為一個與時代背離的殉道者,她也在所不惜。學者Prior曾撰文詳細探討過阿加莎作品中的盎格魯中心主義,以及她在去殖民化時代背景下唱出的悲歌,此文的標題為“An Empire Gone Ba”(中文可譯作“隕落的帝國”),傷悼之情充溢于字里行間。i

(二)對當下的逃避 今天,當我們以文學史眼光來審視阿加莎時會發(fā)現(xiàn):無論是從觀念還是手法來看,阿加莎都與自己的時代完全脫節(jié)。她的創(chuàng)作起于20世紀20年代,終于70年代,只有當這個時段被明確標注出來之后,我們才知道這位老婆婆居然曾經(jīng)和《喧嘩與躁動》 《等待戈多》的作者們處于同一個時代。盡管阿加莎所有的創(chuàng)作活動都是在思想全面更新的20世紀進行的,但她個人的道德觀念和階級意識卻腐朽得無藥可救。在波伏娃奮力對抗社會強加給女子的“第二性”時,阿加莎卻欣然接受了它,不止一次公開表達:比起成為一個事業(yè)有成的女強人,女性更應該當一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她畢生神往貴族社會,同時惡意地鄙視異族人和下層百姓,把他們都描繪成形容猥瑣、舉止乖張的小人物。

與阿加莎同期的作家大多敏銳地察覺到時代的異動,并在文學上產(chǎn)生劇烈的變化,他們接受了生存的無序和混亂,并用破碎的語言去再現(xiàn)這個破碎的世界,透過表象達到了本質(zhì)的真實。相形之下,阿加莎盡管也借鑒一些新潮技法,但對于當時大部分文學潮流都表現(xiàn)出不可思議的冷淡與疏離,她無視風起云涌的時代,以工筆細描的態(tài)度不厭其煩地刻畫英國那一座座溫馨小巧的村莊。她堅定地認為:生活應當是精致美好的,若它不是如此,那就幻想是如此。在這種近乎偏執(zhí)的信念的指引下,阿加莎那些看似現(xiàn)實主義的作品其實早已成為一種對現(xiàn)實生活的逃避。今天,我們有充足的證據(jù)表明,阿加莎的自傳中堆滿了善意的謊言。從容優(yōu)雅的父親是個敗光家產(chǎn)之后駕鶴西去的紈绔子弟,知書達理的母親則是個控制欲極強的陰郁女人。至于那位飛行員克里斯蒂先生則既愚蠢又自私,他在阿加莎為母親服喪期間恬不知恥地公布了自己的婚外情并單方面要求分居,把可憐的女作家打擊到精神經(jīng)失常。盡管生活對阿加莎這么苛刻,這位胖女士還是強迫自己必須高興起來,并用浪漫多情的幻想把艱辛的生活描繪成一幅多彩的畫卷。她一生都在編織掩人耳目的罪行,以至于將自己欺騙了還渾然不覺。

(三)對價值的守護 保守的觀念、落伍的風格、脫離現(xiàn)實的態(tài)度……集這些特征于一體的阿加莎本該是個連三流作家都算不上的暢銷寫手罷了,然而她卻做到了文學史留名。要透徹理解這個現(xiàn)象需要我們思考如下問題:阿加莎逆時代潮流而動的本質(zhì)為何?當她的同代人紛紛拋棄歷史的遺產(chǎn),輕快地向前走去時,堅持停留原地的阿加莎究竟在守護什么?

解答這個問題的第一個關(guān)鍵在于,我們需要拋棄膚淺的表象,進行意識形態(tài)的思考,要試著探究維多利亞時代的道德究竟何以讓阿加莎如此著迷?如此,我們才能發(fā)現(xiàn)那個井井有條的時代的魅力:一切都可以被預見和掌控,人們認可同一套價值體系,安分守己,知足常樂,在餐桌和舞會上樂此不疲地表演生活的藝術(shù),整個世界和諧平穩(wěn)地運行著。這樣循規(guī)蹈矩的人生或許有些無聊,但卻安全可靠,踏實幸福,阿加莎堅信生活的本質(zhì)就在于這些令人幸福的瞬間。20世紀以來,世界格局動蕩不安,解構(gòu)的潮流橫掃思想領(lǐng)域,爆發(fā)的物欲使社會變得前所未有的虛榮,馬歇爾·伯曼的《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成為業(yè)已應驗的咒語。身處其中的我們,有誰能斬釘截鐵地聲稱自己對阿加莎那個虛構(gòu)的伊甸園沒有一絲心馳神往呢?阿加莎之謎的另一個關(guān)鍵是:不論作為女人、護士還是作家,她一直是一個心懷希望的人。《圣經(jīng)·新約·格林多前書》有言:“現(xiàn)今存在的,有信心、希望、愛心這三樣?!卑⒓由Τ隽说诙c,把它作為自己人生的至寶:“我是一個懷有希望的人,我想我永遠不會放棄的美德之一就是希望?!斘衣犝f一對住在法國的中年夫婦在戰(zhàn)爭爆發(fā)時的作為后,我氣得發(fā)瘋?!嗝礋o謂的犧牲!多么可惜!他們的自殺于任何人無益。他們本可以在艱難的境遇中堅持下來,生存下來,為什么在還沒到死的時候就放棄了希望?”j這就是阿加莎,她寧當一個固守人道主義的樂天老古董,也不愿違心地親近絕望的存在主義和悲觀的意志哲學。這就是為什么她的偵探小說永遠生氣勃勃,令人充滿信心,因為好與壞在其中預約下固定的位置,你知道正義一定會戰(zhàn)勝邪惡,人性總會得到彰顯。波洛和馬普爾小姐都是性惡論者,但這看似灰暗的性惡論中飽含對人類未來最光明的信心:人類終歸可以通過理性克服獸欲,完善自己的人格,戰(zhàn)勝灰暗的現(xiàn)實,推動社會文明的進步。

四、結(jié)語

禮崩樂壞的大環(huán)境激發(fā)了阿加莎的倫理責任感,而女性的靈氣又使她得以沖破嚴肅文學創(chuàng)作的藩籬,用最俗白的方式將自己的心聲娓娓道來。阿加莎的成功充分證明:傳統(tǒng)道德與終極哲思、俗套故事與先鋒技巧、傳統(tǒng)心理與時代潮流,這些看似對立的要素絕非不能相容。她的成功也同樣證明:只要作家素養(yǎng)深厚,操作得當,通俗作品就完全可能具備和嚴肅作品相同的社會職能,并在大眾傳播的環(huán)境里表現(xiàn)出更強的生命力。把握了這些,我們方能真正認識到阿加莎的價值,明確她在文學史上的特殊地位。這將極大地幫助我們更新自己對于偵探小說乃至整個通俗文學的認識,并且對于在這個文化大眾化的時代里,文學要怎樣表達和發(fā)展產(chǎn)生新的理解。

abgj〔英〕阿加莎·克里斯蒂:《阿加莎·克里斯蒂自傳》,王霖譯,新星出版社2017年版,第1頁,第194—195頁,第343頁,第511—512頁。

c 王安憶:《華麗家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世界》,安徽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15頁。

d 〔西〕羅莎·蒙特羅:《女性小傳》,王軍譯,南海出版公司2005年版,第19頁。

e 〔美〕迪克·瑞利、帕姆·麥克阿里斯特:《推理克里斯蒂》,劉軍平等譯,暨南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7頁。

f Klein, Roberta S. Agatha Christie: A feminist reassessment.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1999, P253.

h Tusina, Nadezhda. “Personal Model of Agatha Christie in the Light of Correlation of a Detective Genre and the Genre of Lyrical-Psychological Novel”,Concept / Koncept 2(2014), P1.

i Prior, Christopher. “An Empire Gone Bad: Agatha Christie, Anglocentrism and Decolonization”, Cultural and Social History 15.2(2018), P197.

作 者: 車宇凡,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編 輯: 張晴 E-mail: 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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