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第紅
斗笠是農家生產生活的必需品。
記得父親從集市上買回一頂斗笠,第一件事就是在斗笠上號字。斗笠千篇一律,家家戶戶都有,不號字的話很容易混淆。被號字之前,斗笠似乎長了腳,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溜之大吉。號上字后,它似乎有了歸屬感,從此變得老實規(guī)矩。
斗笠從《詩經》中走來,從唐詩中走來,走進火熱的勞動現場,只要有農業(yè)生產的地方,就不乏斗笠的身影。
農人出門干活之前,總習慣性地戴上一頂斗笠,無論外面是什么天氣。晴天,斗笠遮擋驕陽;雨天,斗笠遮擋風雨。斗笠之下,自成一方天地,農人也無風雨也無晴,該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條不紊,從容不迫。
勞動的艱辛,斗笠全看在眼里。它憐恤勞動者,竭盡全力擋住風雨與炎熱。斗笠還會“變身術”。在沒有一絲風的日子里,農人取下斗笠,用它扇風,斗笠似乎變成了一把扇子。在山野里摘到成熟的野果,農人把斗笠翻過來,將吃不完的野果裝在斗笠里,斗笠又變身果盤。有的農家將斗笠作為裝飾,掛在墻壁的正中央,斗笠成了一件工藝品。在舞者的手中,斗笠是一件道具,襯托舞蹈的空靈與輕盈。而在武俠小說中,斗笠化身為高人手中的武器,一路旋轉,直奔對方頭頸……
結束了一天的勞動,農人取下斗笠,將它掛在墻上。墻壁上,往往有斗笠的固定位置。黑夜,斗笠一動不動地趴在墻上,只盼望著天明,走出室內,走進大自然。只有在大自然中,它才能找到自己的價值,覺得舒坦、自在。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斗笠變得破損了。破了的斗笠,農家仍舍不得扔掉,那就送給稻草人吧。田野上的稻草人戴上破斗笠,發(fā)出幾聲滄桑的笑,看上去就仿佛一位神秘莫測的魔法師。這位魔法師能在短時間內將嘰嘰喳喳的麻雀鎮(zhèn)住,然而很快,它們便識破,站到斗笠上和稻草人聊天。
斗笠,人一旦戴上,便一生記掛。小時候,我是戴過斗笠的。幾十年過去了,我從鄉(xiāng)村來到都市,仿佛斗笠依然在頂。此刻,我走在熙熙攘攘、熱浪翻滾的大街上,我的頭頂上襲來了一方陰涼,我知道,那是故鄉(xiāng)給予我的恩惠。我伸手一掬,仿佛掬起一把故鄉(xiāng)的熱土,給予我莫名的感動。在那方陰涼之下,我還聽到了故鄉(xiāng)的鳥鳴,聞到了故鄉(xiāng)野花的芬芳……無論我走到哪里,我都像戴著斗笠一樣戴著故鄉(xiāng)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