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中銳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西安710119）

2019年伊始，國產科幻片《流浪地球》在全國熱播，由于其改變了國產科幻片以往低質量的狀態(tài)，內容特效貨真價實，拍攝難度大且質量較好，因而被網(wǎng)友稱為“硬核國產科幻片”。隨后，“硬核”一詞爆紅，迅速在各大媒體廣泛使用，在1月18日搜索指數(shù)達到了峰值，搜索量為20307次。當前，人民網(wǎng)共有3866篇帶有“硬核”一詞的文章，出現(xiàn)在包括娛樂、傳媒、時尚、財經、科技、時政、軍事等多個領域；微博中搜索關于“硬核”的熱門消息每天都有上百條；在百度搜索引擎中，與硬核相關的網(wǎng)頁有超過20萬個，搜索指數(shù)日均1970，最高日搜索量為20307次。

顯然，“硬核”是一個高頻網(wǎng)絡熱詞。筆者嘗試探究該詞的構詞特點、句法功能及語用價值，這將對我們充分認識此類網(wǎng)絡語言具有重要意義。

一、“硬核”的構詞

（一）“硬核”一詞的出現(xiàn)與演變

通過檢索發(fā)現(xiàn)，“硬核”一詞早在2011年就被使用，例如：

（1）硬核玩家甚至某些游戲開發(fā)者時常會將游戲當成純粹的機制化系統(tǒng)。（新浪微博）

（2）在《FIFA 11》這款足球類硬核游戲中，只有5%至24%的玩家轉變成Facebook游戲《FIFA Superstars》的玩家。（新浪微博）

但早期該詞出現(xiàn)頻率低，一年不過幾十次，且最初只用在說唱音樂和游戲領域，因此有了“硬核說唱”（指具有力量感的音樂形式，熱情奔放猛烈強勁）和“硬核游戲”（指存在一定難度并有特定受眾的游戲）的說法。而2019年初的國產科幻片《流浪地球》票房火爆，才促使“硬核”一詞被廣泛使用，成為名副其實的“網(wǎng)紅詞”。作為網(wǎng)絡流行語，該詞常被用于形容或說明一些完成難度大的事情及質量較高的事物。如：

（3）硬核補水面膜，一片頂十片（普通面膜）！（新浪微博）

（4）硬核大爺坐地鐵自帶logo。（新浪微博）

（5）硬核國漫，一定要看。（新浪微博）

（6）硬核訓練讓你5天見腹肌?。ㄐ吕宋⒉?/p>

作為網(wǎng)絡詞語而流行起來的“硬核”被賦予了“質量很好、很厲害、很酷、很剛硬、與眾不同”等新的意義，且意義范疇基本固定。而其應用的場合也變得非常廣泛，但凡出現(xiàn)難度比較大、不常見的事情，網(wǎng)友都會用“硬核”來形容，以此表達網(wǎng)友對某件事情或某人物的驚訝和贊嘆。

（二）“硬核”的構詞特點

1.語素的意義引申

朱德熙提出用語素（詞素）作為單位探討復合詞的構成。就“硬核”的兩個語素來說，“硬”修飾“核”，因而“硬核”是一個偏正式復合詞。修飾語“硬”字，《漢語大字典》中一共有10種解釋，分別是：①物體組織緊密，性質堅固，與“軟”相對；②剛強，堅強；③強勁，厲害；④蠻強，執(zhí)拗；⑤勉強；⑥能力強，質量好；⑦形容書法或行文遒勁有力；⑧確實，實在；⑨不可推卸或改變；⑩盡力，極力。顯然，“硬”主要是一個形容詞性單音節(jié)詞，其主要的意義一致表示一種積極的、程度高的性質或狀態(tài)。關于“核”的意義，《漢語大字典》中共有5種，分別是：①果實中心堅硬并包含果仁的部分；②有核的果實；③核心，中心；④原子核的簡稱；⑤實在，真實。[2]可以看出“核”主要是一個名詞，其意義之間有引申關系，從表示具體的果實中間部分，引申為表示抽象的核心、本質等。

了解復合詞的詞素，還應該分析詞素的語義成分即義素，這樣能夠更好地解釋詞素入詞所發(fā)生的語法和語義變化?！坝埠恕弊鳛橐粋€偏正式復合結構，由詞素“硬”和“核”構成；其中“硬”是形容詞，表示“堅硬、厲害、質量好”之義，“核”是名詞，指客觀或者抽象事物的中心部分；二者構成偏正式復合名詞“硬核”，并引申出“內在品質好，與眾不同”等新的詞匯意義，例如“硬核青年”“硬核廣告”等。

2.構詞的認知理據(jù)

語言是人類認知能力的體現(xiàn)。“語言不是自足的、封閉的系統(tǒng)，而是客觀世界和人的認知共同作用的產物。語言對現(xiàn)實世界的反映是通過人的認知作用作為中介的”[4]。同樣，“硬核”的構詞也與認知相關。

“硬”作為語素構成的復合詞其實早就出現(xiàn)很多，例如“硬貨”“硬漢”“硬任務”“硬作風”等等，似乎“硬”本身就可以代表“品質高、厲害”的意義；而受到網(wǎng)友青睞的卻是“硬核”一詞，想必該詞具有某種特殊性，我們不妨先分析該詞的構詞特點。

在偏正式復合詞中，“特征+事物”模式是新詞產生的一個重要詞法模式，指以某種形象直觀的特征，來對人或事物的概念進行修飾、限定，是一個由修飾成分和中心成分組成的修飾性關系結構[5]。從根本上說，這種結構是人們對客體的概念化框架，目的在于對客體進行特征上的強化。具體而言，“硬核”中的形容詞語素“硬”作為修飾成分，重在表示中心詞語素“核”的“堅硬”這一屬性特征，使得“堅硬、實在、很好”的特征和概念得以強化。所以，“硬核”一詞就表示“質地好、堅硬、厲害的事物”。如：

（7）硬核畢業(yè)禮物。（新浪微博）

（8）硬核錄取通知書。（新浪微博）

從以上三個例子中看出，“硬核”修飾中心名詞“禮物、通知書”，目的是表達“禮物、通知書”的獨特、價值高的特點。

“在新事物和新現(xiàn)象層出不窮的時代環(huán)境下，偏正式的構詞法作為范疇化活動在語言上的反映，在構造新詞、表達新概念的方面顯示出得天獨厚的優(yōu)越性”。[5]“硬核”一詞的產生正反映了這一認知特點。詞是形式和意義的結合體，人們仿用句法上的偏正結構來構造復合詞，借助一個概念來對另一個概念進行修飾、限定，繼而達到概念強化的目的，這既是認知的結果，也是表達的需求。

二、“硬核”的句法功能

網(wǎng)絡流行語因其使用主體是網(wǎng)友，而網(wǎng)民的言語以新奇為主要特點，所以網(wǎng)絡流行語往往較為隨意，在句法上也表現(xiàn)出多功能性。作為一個偏正式復合名詞，“硬核”除了單獨成句，作主語、賓語、定語、謂語等基本句法功能外，還能出現(xiàn)在狀語位置和“副詞+名詞”結構中。

（一）單獨成句

上文談到，“硬核”一詞可理解為在人們認知作用下概念強化的結果，其核心是強調詞包含的事物、任務或事件的難度大、結果好。而概念結構使該詞的語義指向可以是任何具備這些性質的事或物，所以一開始該詞就有了單獨成句的功能，放在句首并加上感嘆號，相當于一個感嘆詞，后面緊接對具體事物的描述。例如：

（10）硬核！雙鏡聯(lián)合摘除食管巨大腫瘤。（微信公號文章）

（11）硬核！這屆暴雨怕是要瘋。（新浪微博）

例（10）是重慶日報關于重慶某醫(yī)院成功完成一項高難度手術的報道標題。標題中，“硬核”一詞醒目地放在句子前面，以表達出手術難度之大和醫(yī)生技術的高超。例（11）則是新浪微博中的一個熱門話題，近期全國各地遭受暴雨而登上微博熱搜榜，因而產生了一個熱門話題，網(wǎng)友用“硬核”來形容暴雨影響范圍之大和持續(xù)時間之久。

然而，機遇與挑戰(zhàn)總是成正比。在迅速變革的廚電市場，“一招鮮吃遍天”已經成為過去，低價競爭也不再是殺手锏，廚電企業(yè)想要贏得市場青睞，就必須改變經營理念，以消費者需求為導向，從“產品時代”向“用戶時代”傾斜，進行產品、技術、營銷模式、品牌戰(zhàn)略等多個維度的創(chuàng)新變革，顯然，并不是所有的從業(yè)企業(yè)都具備這樣的實力。毫無疑問，面向未來，在規(guī)模、市場調控能力上更勝一籌的大品牌會更具競爭優(yōu)勢。

（二）作主語

當“硬核”作句子主語時，常出現(xiàn)在判斷句中，主語“硬核”與其后的名詞性謂語緊密聯(lián)系，“硬核”則表示名詞性謂語很好的品質和質量等。例如：

（12）如果說“硬核”是外交部發(fā)言人的“標配”，那么“幽默感”和“親和力”則為華春瑩的外交官工作注入了一股“軟力量”。（人民網(wǎng)國際頻道）

（13）硬核是我們的日常，未來戰(zhàn)場才是詩和遠方。（解放軍報）

例（12）是新任外交司司長接受采訪后的報道，作者用“硬核”一詞詮釋外交發(fā)言人說話立場堅定、態(tài)度堅決的特點。同樣，（13）中“硬核”表達解放軍日常堅韌不拔的精神和優(yōu)良作風。

（三）作謂語

“硬核”作句子謂語時，該詞不僅具有形容詞的特點，往往在句中還受程度副詞的修飾，形成副名結構，強調主語“很好、厲害”等特征。例如：

（14）這位校長的講話火了，很硬核，要聽！（新浪微博）

該句中作為謂語的“硬核”是對主語的描述，表示校長的講話方式輕松、內容實在，給學生啟發(fā)很大，很受學生歡迎。

（15）《長安十二時辰》的成功，充分體現(xiàn)了創(chuàng)作者的誠意，內容“脫水”，節(jié)奏“硬核”，人物關系設定錯綜復雜。（中國青年報）

該句謂語“硬核”說明主語電視劇質量高、內容充實、節(jié)奏緊湊不拖沓，深受觀眾肯定和喜愛。

（16）打滴滴的時候，居然來了一輛卡車，這很硬核。（新浪微博）

“硬核”作為謂語描述“滴滴打車打到卡車”這一事件的特殊性，表達此事讓人覺得很酷、不可思議。

三個句子中，“硬核”作謂語對主語進行描述，作為謂語中心，陳述主語質量好、很酷的特點，符合大眾的審美追求。

（四）作賓語

當“硬核”充當賓語時，常帶上引號，此時該詞轉指主語所具有的帶“硬核”特點的內容，相當于一個代詞的功能，用“硬核”指代語境中隱含的特殊內容。例如：

（17）《哪吒鬧海》的故事著實有些“硬核”，其中哪吒剔骨還父的場景更是當年不少小觀眾的噩夢。（羊城晚報）

（18）最好的科普，其實就是具有“硬核”的。（北京青年報）

例（17）中賓語“硬核”指后文補充的一個恐怖的故事場景，用“硬核”更能說明該情節(jié)的特別之處。例（18）中，“硬核”指的是科普知識中一些高水平和具有實踐價值的部分。

（五）作定語

“硬核”作定語時，充分凸顯出該復合詞中形容詞性語素“硬”的特征，用于修飾限定中心名詞，其作用都是說明中心語高質量、有價值、很酷的特點。例如：

（19）轉發(fā)微博獲得硬核福利——1000元現(xiàn)金。（新浪微博）

（20）節(jié)目應塑造像武亦姝這樣的“硬核”偶像。（光明日報）

（21）書中所介紹的硬核科技涵蓋了全球先進制造技術的大部分主流成果。（人民網(wǎng)：強國論壇）

（六）作狀語

普通名詞作狀語是網(wǎng)絡流行詞語的一個較普遍的現(xiàn)象，這與網(wǎng)絡環(huán)境的開放性有關；因為在網(wǎng)絡平臺，將流行詞語任意放在句子中似乎并不影響交流。而“硬核”能夠出現(xiàn)在狀語的位置，也與其突出的形容詞性的概念特征相關。如：

（22）張繼科“硬核”回應：幾個球有什么好怕的，掉下來我再打回去就是了?。ū鼻嗑W(wǎng)）

（23）硬核追星！粉絲買下偶像在劇中的豪宅。（新浪微博）

（24）寇振海硬核揮鞭引回憶殺。（千龍網(wǎng)）

概念結構制約著句法結構，其中對同一語義成分的不同句法功能的限制是重要表現(xiàn)[6]。三個例句中名詞“硬核”出現(xiàn)在狀語位置，原因在于它可以指伴隨動作的某種狀態(tài)或性質，例如“硬核回應”指“回應”這一抽象動作的堅定的性質；“硬核揮鞭”則指“揮鞭”這一動作所具有的特殊內涵——用馬鞭來懲戒。因此，要對“硬核”概念結構有清晰了解，才不會影響人們對信息的接收和理解。

三、“硬核”語用價值分析

網(wǎng)絡流行語作為一個語言單位，在語言交際中被應用，必然有其語用價值上的依據(jù)。“硬核”作為年度流行語，至今仍然活躍在各大報刊媒體，這與其獨特的表達價值和社會心理價值有關。

（一）表達價值

作為一個褒義色彩的流行詞語，“硬核”一詞的語用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詞語意義積極且固定、表達簡潔且有力。這一突出的價值促使它頻繁出現(xiàn)在文章標題、網(wǎng)名以及微博熱門話題中。例如：

（25）硬核少年，野外生存。（微信公號推文標題）

（26）做新時代下的“硬核青年”?。ㄎ⑿殴柾莆臉祟}）

（27）2019，做個且美且硬核的女人！（微信公號推文標題）

此類標題在微信公號中隨處可見，將其放在標題中，不僅簡潔、醒目，甚至具有震撼力，像是一種宣言或表揚，因而能夠獲得更多網(wǎng)友的關注。

“硬核”用于網(wǎng)絡名稱更是隨處可見，這說明該詞能夠代表網(wǎng)友的某種心態(tài)和價值觀，如：“娛樂硬核妹”“硬核書摘博主”“硬核班長”“硬核堅果兒”等類似的名稱不計其數(shù)。而微博名稱一年只能修改一次，但仍有眾多網(wǎng)友在名稱中加入“硬核”一詞，足以看出網(wǎng)民對它的喜愛和追捧。

同樣，微博中不少熱門話題都帶有“硬核”一詞，例如：

（28）如何看待硬核追星？（新浪微博熱門話題）

（29）地鐵硬核大爺作何評價？（新浪微博熱門話題）

（30）俄羅斯男子硬核求婚引熱議?。ㄐ吕宋⒉衢T話題）

（31）超“硬核”畢業(yè)典禮。（新浪微博熱門話題）

話題中使用該詞，其作用與文章中標題作用相似，這樣的微博話題都會吸引很多網(wǎng)友的關注和參與，可以說“硬核”一詞提升了話題的可參與度。

（二）社會心理價值

語言具有社會文化性質，網(wǎng)絡流行語的一個典型特點就是在其使用、傳播過程中反映出網(wǎng)民的心態(tài)、表達網(wǎng)友的心聲。在當前生活的各種壓力之下，青年人喜歡通過網(wǎng)絡宣泄情緒以求得共鳴，所以網(wǎng)絡流行語能夠一定程度反映該時期的社會大眾的心理?！坝埠恕币辉~同樣如此。我們可以看到，凡是與眾不同、具有值得稱贊的人和事，都會被網(wǎng)友冠以“硬核”一詞。例如：

（32）五糧液冰激凌，很硬核。（新浪微博）

（33）硬核防曬，保你不黑?。ㄐ吕宋⒉?/p>

（34）硬核又暖心，這樣的干部可以來一打！（微信公號文章）

無論網(wǎng)友的目的如何，該詞一直作為一個積極的詞匯被使用，此后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強調事物、人物或者事件的積極意義和影響，這也符合眾多網(wǎng)民的正面的文化認同和價值追求。

網(wǎng)絡是了解信息和話語表達的重要平臺，網(wǎng)絡交流是網(wǎng)民放松心情、獲得關注的重要方法。對熱門網(wǎng)絡語言的積極運用反映出網(wǎng)友尋求融入網(wǎng)絡大環(huán)境的心態(tài)，并借此途徑滿足他們交流、交往的心理需求。

四、關于此類流行語的思考

如今網(wǎng)絡詞匯更迭換代迅速，《咬文嚼字》雜志每年都會評出10個年度流行詞，《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也會定期對網(wǎng)絡熱詞和流行語進行盤點和篩選，彰顯出主管部門對網(wǎng)民助力文化創(chuàng)新和語言發(fā)展行為的認可和支持，同時也能為日后詞典的規(guī)范與更新奠定基礎[7]。大多數(shù)網(wǎng)絡流行語都會在短時間內走向式微，直至消亡；但也有不少新興網(wǎng)絡詞語由于其表達的適切性和唯一性，逐漸成為官方詞，匯進入日常生活，成為某種特定表達方式，例如“商品房”“廉租房”“xx癥”“xx病”等已成為規(guī)范的官方用詞。

對于“硬核”這一流行詞而言，出現(xiàn)多年后再度被廣泛使用，且從流行之初至今一年多仍然是一個網(wǎng)絡熱詞，這說明它仍然具有價值和生命力。此外，從眾多例句中看到，該詞一直被使用在積極的語境之中，所表現(xiàn)和傳達的是積極的事物和態(tài)度，因而一直受到人們的喜歡。作為網(wǎng)絡流行語，它可以適切地表達思想，更能有效地進行交流，不僅在網(wǎng)民的日常生活中出現(xiàn)，在主流媒體和官媒中也有運用，可見其適應性和廣泛性。加以改造和規(guī)范運用，可以成為一個官方應用的詞匯。

由于網(wǎng)絡世界的虛擬性和相對自由，網(wǎng)絡語言良莠不齊，既有一些有價值的流行語，也有一些低俗的語言。因此，我們應該對網(wǎng)絡流行語進行盤點和分析，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將合理積極的、具有文化創(chuàng)新意義和語言價值的流行語引入詞典，對惡俗的流行語加以制止，凈化網(wǎng)絡環(huán)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