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冰,閆凌波
(1.太原理工大學 期刊中心,山西 太原 030024;2.新南威爾士大學 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新南威爾士州 悉尼 2052)
“筆力”有兩個義項:寫作能力;字、畫、文章在筆法上表現(xiàn)的氣勢和力量。本文所言筆力,僅用“寫作能力”義項。筆力是一個有悠久歷史的詞語,經習近平總書記使用后,其使用頻率陡然提高。在2018年的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宣傳思想干部要不斷掌握新知識、熟悉新領域、開拓新視野,增強本領能力,加強調查研究,不斷增強腳力、眼力、腦力、筆力,努力打造一支政治過硬、本領高強、求實創(chuàng)新、能打勝仗的宣傳思想工作隊伍?!盵1]20“四力”是對宣傳人員思想素質、文化修養(yǎng)、專業(yè)水平、情懷品格要求的生動、形象表述,寄托著習近平總書記對包括編輯出版工作者在內的宣傳工作者的殷殷厚望。編輯出版工作者擔負著傳播與積累科學文化知識的重要任務,擔當著提升人民群眾的文化素養(yǎng)、道德水平、精神境界的重要職守,承擔著促進國際文化交流、講好中國故事的重大責任,肩負著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使命。因此,編輯的“四力”錘煉至關重要。本文僅圍繞筆力進行討論。
我們知道,編輯出版史上的大家,不僅因其是伯樂,發(fā)現(xiàn)了作者、培養(yǎng)了人才、出版了精品,而且他們自身也是博識多才的雜家、某個領域的專家,不少人還是一流的作家??梢?,編寫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本文就以著名的少兒科普作家、優(yōu)秀編輯大家、優(yōu)秀出版工作者葉至善(1918—2006)為例,歸納總結其寫作主張,給青年編輯以鏡鑒。筆者采用文獻研究方法,在通讀《葉至善集》的基礎上,將其散見于多篇文章的、葉至善有關寫作的主張?zhí)釤挸鰜?,以啟悟青年編輯。研究葉至善的學人,多從編輯出版角度探析其編輯思想與編輯實踐,從寫作角度研究葉至善的幾乎沒有,筆者愿拋磚引玉,以就教于方家。
葉圣陶研究專家商金林說:“在我國現(xiàn)代作家中,子承父業(yè),做得最杰出的,當首推至善先生,是知名度很高的作家、教育家和編輯出版家?!盵2]序:1葉至善一生編寫并行,兩個方面都可圈可點。葉至善去世后,開明出版社于2014年出版了一套共6本的《葉至善集》,分為編輯卷、科普卷、傳記卷、散文卷、創(chuàng)作卷和書信卷。葉至善一生寫得多,也寫得好。2008年中國科學技術協(xié)會在全國開展評選“十位傳播科技的優(yōu)秀人物”的活動,十位當選人是袁隆平、錢學森、華羅庚、茅以升、葉至善、鄧稼先、錢三強、竺可楨、李四光和王選[3]。除了葉至善,其余的九位當選人都是在各自領域具有突出貢獻、蜚聲中外的大科學家;而葉至善能夠當選,是由于他作為一名“科普作家和科普編輯”為“青少年寫過和編輯過大量科普讀物”而被眾多讀者熟悉和熱愛。這件事足以說明葉至善的作品有著較強的影響力與感染力,也證實了葉至善的筆力素養(yǎng)。
“精讀”葉至善,我們可以提煉出如下的意義。編輯寫作能力強,就具有較強的編輯加工能力,贏得作者的信賴、讀者的信任,建構編輯—作者—讀者良性循環(huán)系統(tǒng);編輯寫作能力強,一般而言具有較高的學術研究能力,善于探索傳播需求和熱點,發(fā)現(xiàn)并推出好作品,滿足社會發(fā)展的需求,產生良好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編輯學術研究能力強,一定會在某方面富有專長,成為專家級、學者型的一流編輯,因而具有了更深邃的文化鑒識能力,堪當文化積累與傳播的重任。專家學者型編輯可以說是編輯追求的高境界,也應是每個有志于從事編輯職業(yè)的人“心向往之”的境界。
回到青年編輯角度,寫作能力強最低層次意義就是,可以為其取得職業(yè)資格證書助力。國家建立了出版專業(yè)技術人員職業(yè)資格制度,從2002年開始,實行全國統(tǒng)一考試制度,只有取得職業(yè)資格證書,才能從事編輯工作。資格考試有一項重要的內容就是編輯應用文寫作,包括內部編輯業(yè)務文件(選題報告、審稿意見等),編輯工作書信(約稿信、退修信等),書刊附文(出版前言、編者按等),出版物宣傳文字(出版物廣告、出版物評論等),等等。編輯應用文撰寫得好,可以給考試加分。寫作能力強較高層次意義是,可以夯實編輯工作的基本功。語言文字規(guī)范能力、語言文字加工能力和寫作能力是任何一個編輯必備之基礎能力。編輯自己的文字功底較差,不可能做好改稿工作,更不可能點石成金。這方面的論述不可勝數(shù)。李華珍說:“編輯是治書之人,要和文字文章打交道。一個自己都不能熟練駕馭文字的編輯要想讓作者和讀者滿意,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盵4]王友福強調編輯要過“五關”,要有“十能”。其中“一關”是寫作關,“一能”是寫作能力,包括撰寫“編輯應用文”和“業(yè)務研究文章”[5]。季羨林鼓勵編輯多寫文章,認為這可以讓讀者和編輯都獲益[6]。寫作能力強的高層次意義即上文所言,成為專家級、學者型的一流編輯。
但是,現(xiàn)在相當一部分青年編輯不注重寫作能力培養(yǎng)與訓練,筆力薄弱是一個很大的、具有普遍性的問題。編輯的筆力是寫作能力、文字加工能力和學術研究能力的綜合體現(xiàn),如果不重視筆力培養(yǎng),最終也只是一個大眾化編輯,難以成為編輯大家,如學者型編輯、引領型出版人才。大眾化編輯,自然不可能高瞻遠矚,走在時代前列,回應社會熱點,以敏銳的眼光發(fā)掘、捕捉社會發(fā)展的潛在的重要的需求,及時推動其出版;也不可能借助自己的高質量創(chuàng)作,因應時代發(fā)展需要、民眾的精神需求。可見,寫作能力對青年編輯的重要意義再怎么強調都不過分。
葉至善喜愛寫作,一輩子都不曾放下手中筆。加之,他一直與父親葉圣陶生活在一起,隨時隨地能夠得到父親的引領、指導,學而寫、寫而思,在消化吸收父親的寫作觀基礎上形成了自己的寫作主張。葉至善雖然沒有專門地系統(tǒng)地談創(chuàng)作的專著,但他在多篇文章里記錄下父親的所教所言、自己的所思所感。筆者梳理后,將葉至善關于寫作的論述概括為以下五個方面。
葉至善說:“不論學習、工作、生活,事事處處都少不了作文?!盵7]130這是他在小學語文教師座談會上講的。葉至善認為小學生時期的作文技能是人生各種各樣寫作的基礎,故而,強調小學語文教師要樹立正確的作文觀,啟發(fā)、引導小學生喜愛寫作文、寫出好作文,為一生林林總總的工作、方方面面的需要打好基礎。
葉至善這種主張的形成,與父親的教導、與父執(zhí)的耳濡目染、與個人的編輯工作密切相關。葉圣陶在1937年出版的《文章例話》序中說:“寫文章不是生活的點綴和裝飾,而就是生活本身……能寫文章算不得什么可以夸耀的事兒,不能寫文章卻是一種缺陷,這種缺陷就跟瞎了眼睛、聾了耳朵差不多,在生活上有相當大的不利影響?!盵8]為此,葉圣陶常常指導兒女寫文章,葉至善在《花萼》《三葉》自序中有詳細生動的相關記敘。
葉至善在作品里常常提到的父執(zhí)有夏丏尊、王伯祥、俞平伯、顧頡剛、 章元善、沈雁冰、胡愈之、鄭振鐸、朱自清、賈祖璋、 顧均正、 宋云彬、傅彬然 、章錫琛 、徐調孚、郭紹虞、豐子愷、周予同等,他們做人好、有學問、會寫作,個個都了不起,寫得一手漂亮文章,搞得精深的學術研究。葉至善親見親聞這些長輩,因為會寫文章,干得了大事,做得好小事。家庭的熏陶、父執(zhí)的影響,還有他自己的編輯感悟,使葉至善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生經驗的豐富,益發(fā)堅信“寫作能力是人生必備之技能”的真理性。
葉至善因為會寫,確保了期刊欄目的連續(xù)性。1945年他在成都編輯《開明少年》時,由于給青少年寫作有關自然科學知識文章的作者不太好找,他就自己撰寫[2]146。葉至善因為會寫,彰顯了編輯出版的社會效益。1956年1月,黨中央發(fā)出“向科學進軍”的號召。他就在《中學生》上發(fā)表多篇宣傳科學知識、激發(fā)讀者學習科學熱情的文章。最為人熟知的是發(fā)表于1957年的《失蹤的哥哥》。葉至善因為會寫,為葉圣陶的研究者提供了無人可以比擬的、詳實可靠的資料。作為葉圣陶的長子,他一輩子隨侍父親左右,對葉圣陶有全面、深刻、真切的了解,撰寫了很多介紹葉圣陶編輯思想、教育思想、文藝思想的文章。特別是他創(chuàng)作的43萬字的葉圣陶傳記——《父親長長的一生》,展示了以葉圣陶為代表的20世紀文化人的成長過程、心路歷程、道德風貌。該書成為葉圣陶研究者的必讀書目。同時,也為葉至善的人生錦上添花。
一方面,葉至善多次多處強調編輯要寫作?!爱斁庉嬆挠胁粚憱|西的”[2]320; “寫補白,這也是當報刊編輯必須練就的本領,寫得好,可以使版面活潑起來”[2]310;“撰寫圖書廣告是做編輯的基本功”[2]570,封面說明、編后記、編者按、注釋得由編輯寫;“期刊缺了一篇非有不可的文章,急切卻找不到作者,編輯非得自己寫不可”[2]149。歸根到底一句話,編輯非動筆不可,它是編輯的分內事。另一方面,葉至善強調編寫相長。他常說:“跟教學相長一個樣,編和寫也有互相反饋的作用。”[2]134編輯工作“對一個編輯來說是全面鍛煉,好處是說不完的”[2]149; “我喜歡編輯工作大概有兩個原因:一是可以滿足我的創(chuàng)作欲,跟當工程師藝術家沒什么兩樣;二是可以滿足我的求知欲,隨時能學到雜七雜八的諸多知識。”[2]174因為寫作,對語言非常敏銳,編輯稿件時為什么非改不可,為什么要這樣改,都有道理可依循,編輯的稿件令作者服氣。因為寫作,深知其中甘苦,更能體貼作者,取得作者的好感,進而與作者建立良性互動關系,甚至成為作者的伯樂、知己(比如,他是《小布頭奇遇記》的作者孫幼軍、科普作家遲叔昌的伯樂)。
葉至善將編寫融為一體。這既是葉至善從長輩那里總結的經驗,又是他自己編寫實踐的切身體會。他的《一個編輯讀〈紅樓夢〉》(共8篇文章)[2]281就是編寫相長的典型體現(xiàn)。葉圣陶、上文提到的父執(zhí)都曾在開明書店做編輯,葉至善從小就看到這些長輩既編又寫,樣樣出色。因為能寫,做起編輯來,不發(fā)愁稿件,編出的書刊受歡迎;因為編刊編書,又推動了創(chuàng)作。年少的葉至善深受陶染,自己成為編輯后,自覺地以寫助編、以編促寫。他從來不把編輯工作當成“為人作嫁”,而是“樂在其中無處躲”,編而寫、寫而編,經年累月,才成就了著名科普作家、著名編輯葉至善。
編輯寫作,不只是發(fā)幾篇文章,出幾本專著,重要的是通過寫作,使自己的知識淹博貫通、思想精微深邃,成為編輯領域的雜家、大家,某個學科的專家。編輯求學時有自己的專業(yè),但在工作中卻要處理多個學科的稿件,非雜家不能勝任;編輯大家往往有自己的研究興趣,兀兀窮年而致力于學,終會卓然有成,如楊牧之、周振甫等。編輯成為雜家、大家、專家后,對人生也會有更加達觀超邁的認知,人生境界隨之提升,達到馮友蘭所說的“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成為一個自我實現(xiàn)的人。
葉至善強調:“應該把作文和做人這兩件事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應該明白要作好文得先做好人的道理。”[2]457這句話出自他寫的《〈八十年代的中學生〉序》。他為《作文通訊十年英才薈萃:1980—1990》作序,依然強調:“不僅在于作文,重要在于做人。”[2]502當葉至善在報上看到捷克重新全文出版伏契克的《絞刑架下的報告》的消息,激動得夜不能寐,連夜給中國青年出版社寫信建議盡快出版這個新版本。葉至善說:伏契克的“報告”,“我讀過不少于十遍,在翻譯作品中,反復讀了這么多遍的,在我是唯一的一種”[2]504。葉至善崇敬伏契克之人,才反復讀其作品。以伏契克為代表的優(yōu)秀共產主義戰(zhàn)士那種大無畏的英雄氣概、豪邁的革命樂觀主義、忠于信仰的堅貞不屈的氣節(jié)令葉至善敬仰。從中可折射葉至善的人生觀。
先要做好人,才有可能寫出好文章,這個觀點同樣源于父親的教導與垂范。葉圣陶十分重視對子女做人的教育,為兒女起名上就寄寓著他的教子意旨,三個兒女依次為至善、至美、至誠。他要求兒女,“挺直身軀立定腳跟做人”,憑勞力為社會產生切實有用的東西,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7]39。葉圣陶為人正派、重情有義、是非分明、認真謹嚴、樂于奉獻。葉至善謹記父親的言教、身教,終生追求“至善”。商金林說:“至善先生傳承著父輩為人處世的精神,按父親希望的那樣做人編書作文。”[2]序3葉至善為父親編選集、文集、全集,嘔心瀝血、鞠躬盡瘁,但從來沒有以父親為幌子謀求過私利。
人所共知,做人好是成就有價值人生的根底,這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突出強調的人生觀?!墩撜Z》就深刻闡發(fā)了為人、為學、為政既循序漸進又融為一體的思想,“為人”放在第一位?!皟仁ネ馔酢币恢笔鞘咳俗非蟮木辰?。同理,做人好也是作好文的前提??鬃颖蛔馂槭ト?,司馬遷說 “余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史記·孔子世家》);李密以孝聞名于世,才有傳唱千古的《陳情表》;韓愈“忠犯人主之怒”“勇奪三軍之帥”,才有“文起八代之衰”的成就 (蘇軾《韓文公廟碑》);于謙憂國忘身、忠心義烈,才能呵出“一寸丹心圖報國” “要留清白在人間”的動人詩句。
葉至善提出編輯和寫作要為讀者得益、為社會進步、為國家興盛,而不能自私,即不是為自己名利[2]48。他畢生從事少兒讀物的編輯出版工作,始終把教育培養(yǎng)孩子放在第一位。他在多篇文章、多種場合反復闡發(fā)他這種思想: “咱們不能忘了教育少年兒童的總目標,為社會主義祖國培養(yǎng)未來的建設者。”[2]173“咱們寫出來的東西,編出來的東西,總得讓孩子們讀了……長成有理想、有道德、有智慧、有志氣、有能力的人,并且在各方面都勝過咱們?!盵2]12葉至善作為科普工作者,“努力地、積極地向人民大眾普及科學文化知識”[2]38,“提高我國人民的文化水平和思想水平”[2]39。他說:“我們是科普工作者,向讀者普及科學知識是黨和人民交給我們的責任,我們應當自覺地接受黨的領導……為人民的根本利益服務?!盵9]193概括地說,無論編與寫都要以人民是否得益為衡量標準。
葉至善的這種寫作觀,也是對父親寫作觀的繼承、對父執(zhí)寫作生涯的概括。葉圣陶認為文藝應該是改革人心、促使社會進步的工具[7]94,堅持 “文學為人生”原則。比如,葉圣陶與夏丏尊有感于數(shù)十萬“彷徨于紛叉的歧路,饑渴于寥廓的荒原”[7]302的失學年輕人,二人合作在《中學生》上連載指導年輕人閱讀、寫作的文章,后以《文心》為名結集出版。該書出版后,當時“許多失學青年把這本書看作不在面前的語文老師”[2]340。朱自清贊譽說:“這部書把讀法和寫法打成了一片……讓青年感受到學習語文的實際需要?!盵7]302值得一提的是,彼時正值葉至善與夏丏尊的女兒滿子訂婚之際,葉圣陶、夏丏尊把《文心》作為訂婚禮物送給了他們。由于這個特殊禮物,葉至善對文章要為讀者得益而作的認知淪肌浹髓,并且貫穿于一生的編創(chuàng)中。比如,1945年連續(xù)在《開明少年》刊發(fā)《瘧蚊·瘧蟲·奎寧》《可怕的鼠疫》《跳蚤》《霍亂》等文章。他說:“當時這些病正在流行,我認為報刊應該負起責任來,盡快給讀者普及這方面的常識?!盵2]310
為人民的根本利益服務是編輯出版工作的根本原則。同樣,也是編輯從事寫作的本質要求。彪炳我國文學史上的作家,正是依靠這樣的作品,才流芳后世;閃耀在文化史上的編輯出版大家,也是因為編輯出這樣的作品才光照天地。
葉至善向來把語言的準確、鮮活、凝練、雋永與契合讀者的需求作為一條編輯與寫作的標準。他強調寫的時候要寫自己的話,不說空話套話,不裝腔作勢,不寫不合年齡和身份的話,不賣弄辭藻。他確立的語言樣板就是蘇聯(lián)科普作家伊林的語言:“伊林有他的獨到之處:知識面廣,筆調活潑,而且隨處有警句。知識面廣固然好,要做到不賣弄,不炫耀,就不太容易。筆調要活潑,可是得力戒油滑。警句更不能強求,沒有自己的體會,或者雖有體會而很膚淺,就成了裝腔作勢,故作高深?!盵2]313面向少年兒童的書刊,更要求語言讀起來朗朗上口、抑揚頓挫,力戒干癟死板。
葉至善還以這條語言標準評判他人的作品。他贊揚方白的《人和水》,“用說話一樣的筆調,告訴我們這‘水的世界’中的形形色色”[2]541;點評范用9歲外孫女的作文“嘴上怎么說筆下就怎么寫,寫了一樁再寫一樁,寫完就完。不做作,不賣弄”[7]341。他批評一些兒童讀物: “語言太呆板,除了提問式就是命令式,句子的結構太簡單,太一律”,不能使幼兒“發(fā)生興趣”“提起精神來思索”[2]65。
葉至善這種寫作主張的形成,是葉圣陶示范與要求的結果,是他朝夕與父親相處被熏陶與指點的結果,是他多年來編輯少兒書報刊的責任感使然。葉至善說:父親有個習慣,舊作品在編成集子之前,他都要對語言作一番整理[2]337,“總要努力做到念起來上口,聽起來順耳”[2]381,“讓孩子一聽就懂,沒一點兒疙瘩”[2]337。葉圣陶只要有時間,身體也許可的話,就會認真閱讀葉至善的創(chuàng)作,一如既往地從語言上提出意見或直接予以修改。比如,他讀葉至善的《讀了〈倒影集〉》時已88歲,視力極度衰退,老花鏡+放大鏡才能看清文字;即便閱讀如此困難,還對葉至善的文章逐字逐句予以推敲,總共提了22條修改意見,多條涉及“著了過”“的”“關聯(lián)詞”的用法[7]164。
葉至善寫作時采用多種修辭手法,諸如比喻、擬人、排比、設問等,使用“咱們”“你”等人稱方式,追求語言生動、活潑、親切。他的散文,文筆細膩優(yōu)美靈動,寫人狀物記事抒情說理,都帶著“葉至善印記”,是他眼中所見、心中所想、思后所得,絕不蹈襲前人、他人。杜牧言:“凡為文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辭采章句為之兵衛(wèi)?!蔽覀冊诰庉嫾庸じ寮驅懽鲿r要養(yǎng)成留意語言的習慣,銖積寸累,就能通過語言更恰如其分地承載思想。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四力”,“是一個表述生動、內涵豐富、相互聯(lián)系、相互促進的有機整體,是新時代宣傳思想工作隊伍綜合素質、能力水平、精神風貌的集中體現(xiàn)”[9]。新時代青年編輯只有練就“四力”過硬本領,方能履職盡責,不負時代。所以,青年編輯應該認真體悟葉至善的筆力主張,勤寫多改,勤學多思,積時累日,也能錘煉出強勁的筆力。聯(lián)系社會要求與青年編輯的實際情況,筆者提出增強青年編輯筆力的路徑如下。
1.修煉人格,做人與作文相統(tǒng)一。葉至善強調編輯與寫作都要去除“自私心”,青年編輯成名求利心太重,心胸會變得褊狹,格局難以擴大,想有大成就近乎鏡花水月。葉至善常說“三個有利于”,即經手刊發(fā)的文章、出版的書籍(包括自己的作品),是否有利于讀者得益?是否有利于社會進步?是否有利于國家興盛?原長江文藝雜志社社長、主編劉益善說,編輯崗位“不是升官的階梯,不是發(fā)財?shù)奈蛔?,只能是一種事業(yè)”,編輯心中有“三愛”——“愛職業(yè),愛作者,愛稿件”[10]。青年編輯要把“三個有利于”“三愛”銘于心付于行,做到有所為有所不為,就守住了編輯的職業(yè)操守,也就不會生產精神領域的假冒偽劣產品,制造精神垃圾。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那種胸懷國家民族大義、心裝人民安康冷暖,把眼光與筆觸深深投射與嵌入現(xiàn)實的人,才能策劃出契合現(xiàn)實需求的選題,發(fā)現(xiàn)亟待探究的課題,獲得民眾急需的信息,并付諸編輯業(yè)務寫作與學術研究,才有可能創(chuàng)造出“合時”“合事”(白居易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的錦章。杜甫能夠跳出一己之苦難,超越小家之困窘,而始終“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才成就詩圣。 習近平總書記要求文藝工作者“胸中有大義、心里有人民、肩頭有責任、筆下有乾坤”[1]271,才能擔負好這一代人的使命。這同樣可用于對編輯的要求。
2.多寫多改,寫作與日常工作相結合。有的青年編輯對寫作有一種畏難情緒,覺得寫作是一種“高大上”的勞作,其實不然。美國作家、寫作導師納塔莉·哥德堡有一個著名的觀點:“寫作就像喝水一樣簡單?!鼻嗄昃庉嬈綍r要結合日常工作需要,主動“攬活”,經常練習。比如,期刊編輯,要為編輯部起草約稿信、退稿信;元旦、春節(jié)、中秋節(jié),撰寫給編委、老作者的慰問信;歲末年初起草卷首語、開欄的話等。同時,也要撰寫學術文章,有興趣的話還可從事文學寫作。這類寫作,就是心里有話要與讀者交流,思想火花要與同好碰撞,怎么想就怎么寫,我手寫我心。不故作高深,不賣弄淵博,不求全責備,平實生動表達即可,做到“修辭立其誠”。記住葉至善說的兩條原則:“一條是寫的時候要寫自己的話,一條是寫完后要自己用心改?!盵7]131寫畢自己反復修改,再與年輕同事討論交流、請年長同事修改指教。文章不厭百回改,愈修改文章愈工致。世上好文章多是改出來的,那種一氣呵成的天才式的創(chuàng)作寥若晨星。寫作沒有什么訣竅,只要鍥而不舍地寫,就會越寫越好,下筆愈來愈流暢,筆下愈來愈有物。三年五載后,會發(fā)現(xiàn)可述可寫的對象層出不窮,達到“當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汩汩然來矣”(韓愈《答李翊書》)地步。不過,除了多寫多改外,學習與思考須臾不能離,只有通過勤勉學習、深刻思考,不斷優(yōu)化知識結構,才會賦能自己,與世諧進。
3.關心現(xiàn)實,個人夢與中國夢相融合。葉至善最反對那種應景的空泛文章,編與寫皆是圍繞民眾的關切、時代的吁求。特別強調,青年編輯不能僅僅為評職稱撰寫文章,還要結合自己的工作性質、專業(yè)背景、興趣愛好、時代需要去生發(fā)自己的學術專長,潛心貫注,學而不厭、寫而不倦,逐漸成長為一流的學者型編輯。這中間自然需要編寫相長、著書立說,建立編輯工作與個人成才的良性互動關系,鐵杵磨成針,功到自然成。 劉勰說:“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鼻嗄昃庉嫷穆殬I(yè)規(guī)劃愿景、偉大理想,自然不可能脫離現(xiàn)實去規(guī)劃去實現(xiàn),否則只是空中樓閣。新時代,中華民族比以往任何時期都更接近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目標,全國各族人民鏗鏘行進在實現(xiàn)“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的征程上,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方方面面都在進行波瀾壯闊的變革,人民群眾的安全感獲得感幸福感不斷增強。但是,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發(fā)展的外部形勢、內部情勢更加嚴峻,要化解的深層次矛盾和問題的難度增大。青年編輯大有可為,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言,“既是歷史的‘劇中人’、也是歷史的‘劇作者’”[1]250,要將思想的觸角伸入欣欣向榮的現(xiàn)實中,將關切的注意力聚焦氣象萬千的改革進程中,將智慧的力量集聚到問題嚴重的領域,呼吸和著人民的呼吸,冷暖同感者人民的冷暖。只有這樣,青年編輯的重大選題策劃、市場廣告營銷、撰寫編輯出版理論研究文章、從事學術研究,乃至潛心文學創(chuàng)作,才會走進“群眾的心坎里”,描繪出“時代精神圖譜”[1]293,使自己成為國家發(fā)展的推動者、民族復興的建設者、人民福祉的貢獻者,在中國夢的實現(xiàn)進程中,個人夢想也會開花。因為“我們都在努力奔跑,我們都是追夢人”[11]。
誠然多數(shù)青年編輯,工作沒完沒了,事情無休無止。自己要提升,孩子要輔導,總覺得時間不夠用。其實,編輯的寫作時間都是擠出來的。葉至善除了本職的編輯工作,還為父親編輯各種集子,又有大量的領導工作與社會工作。每一項工作都需要他投入時間、傾注心血。葉至善既多又好的作品,都是他生生從睡眠、娛樂中擠出時間,見縫插針而完成的。對于忙碌的青年編輯來說,應當盡量縮減一些不必要的活動如應酬的飯局等;掌握快速“切換”本領,忙完一件事迅速轉入寫作,充分利用零碎時間。青年編輯通過筆力的錘煉,達到“龍紋百斛鼎,筆力可獨扛”的境界,促進自己全面成長、早日成才,作為一名大家、專家,可以為“加強世界上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交流互鑒,夯實共建亞洲命運共同體、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人文基礎”[1]370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