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涵玥

花色小徑，清晰的鞋印蔓延到時間的交接點，風(fēng)信子的歌一路唱到墻角，回首，老家墻上的黑白照片，一切是否依舊？梧桐更兼細雨，我在黃昏凝眸，卻只有單純的色彩映人眼眶，一直望到時間的邊緣……

今年的清明節(jié)不似往年的“雨紛紛”，回家祭祖的途中，慵懶的雙眸被春日的暖陽所喚醒，皆是暖橙之色。霽雨成煙，大地朦朧在浪漫的情調(diào)里。油菜花重疊在這錯落有致的鄉(xiāng)野阡陌問，似乎天生沾滿了生活的煙火氣。那滿世界的金黃，濃得化不開的金黃，充滿朝氣的金黃，仿佛是陽光沉淀下來，沉淀在薄薄的花瓣尖上。清新、自由、沁人心脾的香味與熱烈、燦爛、無以言表的色彩調(diào)和成了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焰，鞭笞著鄉(xiāng)愁快步趨近。

顛簸幾小時后，通向故鄉(xiāng)那條彎彎的水泥路，已親切地跳入我的視野。遠遠地，我看到了那副朝思暮想的慈祥的面孔——祖母早已待不住家里，慢悠悠踱出家門，沿著通往外界的彎彎田路向前走去。她邊踱步邊舉目遠眺，系在腹部的藍色圍腰上，一滴滴洇濕的水印，如一幅水墨畫，美麗養(yǎng)眼。

祖母心不在焉地在廚房里揀菜洗菜，兩耳卻聽著大門的動靜，總也聽不到那迫切盼望的響聲。于是，她在圍腰上揩揩水淋淋的雙手，跨出了大門。見我們的轎車風(fēng)馳電掣沖到面前戛然停住，祖母臉上的笑意逐漸聚攢起來，眼睛擠成了一條細線，腦門上的溝壑頓時匯集成堆。斜陽，把她的影子拉得細而長。

一碗一碗的美味出鍋了，先放在臨時放菜的小桌上。暫時還不能動筷，得先讓祖宗和逝去的親人享用。我們按祖母的意愿，把菜一碗一碗端到供桌上的左邊，再打三碗飯，倒三盅酒、三盅茶，按順序跟在菜的后邊。在大門和堂屋門口分別點燃兩炷香。祖母洗干凈雙手，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輕輕用手捋順頭發(fā)，對著供桌跪在草墩上，邊磕頭邊與祖宗說話，請祖宗保佑。凡是近年逝去的親人，祖母都要逐一請到。

待飯菜在供桌上奉一刻鐘，讓祖宗和逝去的親人享用后，祖母用一個大碗，將每碗菜搛一點在大碗里，舀些水加進去，抬到大門外給祖宗和逝去的親人潑水飯。祖母準(zhǔn)備水飯時，餓極了的小花狗聞著香味，一直緊跟其后。待祖母將水飯反手潑在大門外轉(zhuǎn)身返回后，小花狗怯懦地瞟了祖母的背影一眼，抓緊埋頭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將水飯一掃而光。癟癟的肚子仿佛變了魔法，忽然像羊皮鼓一樣渾網(wǎng)。

飯后，我仍然像兒時那樣，在樹下佇立，凝望遠方，與時光對望。故鄉(xiāng)如佛，平靜、安詳、幸福，我醉倒在家的胸襟里，心里有的只是熟稔的風(fēng)景和清明的虔誠。時空深處，默默地感應(yīng)著故鄉(xiāng)的召喚，在塵世的喧囂問，我孤單的心，歸于安詳。順著這聲悠長的召喚，揮別塵世煙云，不覺悲涼，溫暖久長。

遠方，炊煙裊裊，朦朧了我的雙眼……

江蘇省海安市城南實驗中學(xué) 指導(dǎo)教師：夏春燕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自古以來，清明就代表著追思，代表著懷念，也代表著絲絲的哀愁。但這篇文章并沒有給人以沉重的惆悵，作者將鏡頭伸向了遠方的老家，以一種克制的筆調(diào)講述了祖母的虔誠，講述了故鄉(xiāng)的風(fēng)俗，讓人讀來心懷寧靜與溫暖。祖母自然是滿心滿意地盼著兒孫們的歸來，看到遠方的孩子們，再多的忙碌她也不會感到勞累。祖母親手做好的美味，最先是要供奉給祖宗和逝去的親人享用的。她嚴格地遵循著遺留下來的風(fēng)俗，一個步驟也不出差錯。不用說，為了這個家，祖母肯定付出了很多。如今，兒孫繞膝，她祭奠先人的同時，也不忘請求祖先保佑自己的孩子一生順?biāo)臁Ｔ谧婺傅募依?，一切都是那么天然，一切都是那么真誠，時光的深處，作者感應(yīng)著故鄉(xiāng)的呼喚，心中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