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霞 王巧明
摘要:《重刊詳校篇海》脫胎于韓道昭的《四聲篇?!?,是在成化本《四聲篇?!返幕A(chǔ)上改編而成的,在“篇海類”字書中處于承前啟后的位置。日本國會圖書館所藏的《重刊詳校篇?!肥亲惚?,可作為研究的底本,亦可補北京大學(xué)藏本的殘損。此書全面采用直音和反切兩種方式注音。它的反切可與成化本《四聲篇?!愤M行對比,直音可與《新校經(jīng)史海篇直音》進行對比。其反切系統(tǒng)有不少唇音“類隔切”,顯系存古;其直音系統(tǒng)較為完備,為明末官話語音研究提供了一大宗新型語料,是比反切更珍貴的材料,對直音進行系聯(lián),可推求出明末官話的音系。研究該書的語音,需注意區(qū)分它記錄的新舊兩個語音層次?!吨乜斝F!凡灰栏接陧崟?,在近代漢語語音史上具有與韻書同等重要的價值,但目前學(xué)界對它還不夠重視。
關(guān)鍵詞:《重刊詳校篇?!贩辞兄币艄僭捯粝?/p>
中國古代語言學(xué)史上,韻書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是一個循舊作新的過程(《中原音韻》除外),字書亦如是。
金元明三代的字書以“篇海類”為主,其遠祖可以追溯至顧野王的《玉篇》甚至《說文》。這一字書群以《玉篇》為藍本,不斷進行重修和改編,源流演變清晰可辨。在韓道昭的《四聲篇?!穂1]及以前,這類書都以“篇?!泵⒁粢苑辞袨橹?,偶用直音;元代大概是因為政治的原因,《四聲篇?!芬粫鵁o甚大的發(fā)展,以翻刻韓書為主;金元兩代的刊本保留下來的多殘缺不全,梨棗漫漶;韓書在明代的多次重修中,以成化三年至七年釋文儒的修訂及刊刻流傳最廣,影響最大。“海篇類”字書有:直音系、篇海系、心鏡系、字海系。(大巖本幸次2004)明代萬歷年間,在成化本《四聲篇海》的基礎(chǔ)上,產(chǎn)生了各種“直音系”字書,他們在名稱上小有變化,改“篇海”為“海篇”。《新校經(jīng)史海篇直音》(以下簡稱《新?!罚┚褪敲鞔鷷Z對成化本《四聲篇海》的全面改編,是最早的直音化的字書。(韋樂2015)對比《重校經(jīng)史海篇直音》(以下簡稱《重?!罚┖汀缎滦!返囊恍┎顒e,可知《重?!返漠a(chǎn)生早于《新?!?,且《新?!吩诟木幹袇⒖剂恕吨匦!?,另有《重校全補海篇直音》,是以《重?!窞榈妆荆鲎衷霾?,辨別字形,增改釋義而成。(郭敬燕2014)
一、成書及版本情況
在“直音系”字書產(chǎn)生稍后的時代,“篇海系”字書又有新的發(fā)展。成書于明代萬歷三十六年(1608),由趙新盤、李登校訂的《重刊詳校篇?!芳词欠浅V匾囊环N?!吨乜斝F!冯m非原創(chuàng),但它在“篇海類”字書中承前啟后,處在一個比較特殊的“歧路口”的位置上。對此,可以用一個源流圖來展示[2]:
《重刊詳校篇?!?,全書五卷,每卷分前后冊,共十冊,以天干標目,總收445部,比《四聲篇?!范嘁粋€“臭”部,部首雖無三十六字母及四聲的標志,順序一仍其舊,始見終日。部內(nèi)字的排序,少于一百字的部,不分段;收字多的部則按部首以外的字畫數(shù)分段,一至三畫為一段;從四畫起,大體每畫一段,亦有某畫段字少而與其他畫段合為一段者。按該書正文各部首下所記字數(shù)相加得39248字,但每部所記字數(shù)多與實際收字不符,將該書所有字頭逐一錄入Excel表格,最后統(tǒng)計實得39291字。書前有李登序一篇,作于“萬歷戊申(三十六年)”即1608年。據(jù)序言交代,此書先由趙新盤以“篇海舊本為稿草”,參考《洪武正韻》、《韻會》、《集韻》(當是《改并五音集韻》)、《韻學(xué)集成》,在為宦政暇時,“采而輯之”,歷經(jīng)多年,“幾以成書”,因為“綰于政務(wù)”,最后交由李登完成。序后有“八十五翁”及“李士龍”的印章,序內(nèi)稱“登嘗從事于藝業(yè),雖精力不逮,而尚能佐校訂之役”??芍畹鞘窃谕砟杲邮植⑼瓿哨w新盤余下的工作的,并對全書進行了統(tǒng)一校正。收字濫,注釋疏,是重修詳校的原因,主要的工作就是對舊本《四聲篇海》進行損益,目的是杜絕愆忘之患,不使“承訛襲故”。此書晚于李登的《書文音義便考私編》(1586)二十余年,李登在完成《私編》后才參與校訂《重刊詳校篇?!?。
該書收字審慎有節(jié)制,不似前出的各種“篇?!薄昂F焙闷鎰?wù)博、濫收無邊。它刪去成化本字頭17311個,其中刪有音無義字頭8758個,刪有音有義字頭8553個,增字1342個;此書一出,字書盲目求大求全之風稍斂。(王碩鵬2008)這是《四聲篇?!纷詈玫囊粋€修訂本,“就其實際內(nèi)容看,猶如重新編了一部具有楷書字典作用的新字書”(楊載武2007)。它不僅繼承了傳統(tǒng)的反切注音法,更全面吸收了直音式注音,雖不是第一部,卻是同類中反切和直音一一匹配,最完備的一部[4]。后來的《合并字學(xué)集篇》《字匯》等,在這一點上多受其影響。以《重刊詳校篇海》為底本,按義類對全書重新編排,產(chǎn)生了該書的改編本《篇海類編》,此書舊題宋濂、屠隆訂正,實是偽托。
就聞見所及,該書現(xiàn)存三個版本:1.明萬歷三十六年(1608)刻本,藏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非全本,《續(xù)修四庫全書》據(jù)此影印;日本國會圖書館藏有萬歷本全帙(以下簡稱“國會本”)。上海圖書館原藏有《重刊詳校篇海》,據(jù)稱也是萬歷本,今不見。2.明崇禎七年(1634)刻本,改名為《重刊訂正篇海》,未知藏所。3.康熙五十六年(1717)刊本,藏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
就目前所存來看,國會本《重刊詳校篇?!肥亲惚?,刊刻早,品相佳,字跡清晰,可作為研究的底本,余可作參證。
二、收字歸部及音注材料
字典除了有檢字、規(guī)范書寫的功能外,還有正音的功能。該書的編纂宗旨在序言及凡例中交代得很明白:一是不欲使人“承訛襲故”,此是正字形;二是使人“呼字確當而無差失”,此是正讀音?!吨乜斝F!冯m非官修,但可以肯定它是依據(jù)通行范圍最廣的官話而非一隅之方音來注音的。這在凡例后“附清濁之辨姑拈數(shù)類例余”中透露的部分語音信息中也可得到證實:濁音清化、平分陰陽、濁上變?nèi)?、船禪不分;東三鐘、東一冬、仙元、庚三清青入、山刪分別合流,入聲字尚能分辨,但部分韻尾混并。
序后的凡例明確了收字的原則:擇正字,注音義,于訛字但存其有音有義,字畫不甚差異者,酌收鐘鼎篆籀;一仍舊本《四聲篇?!返牟渴准靶蛄?,部內(nèi)字序不變;按照“山則山,水則水”的形似原則,對部分單字做了調(diào)整,歸入相應(yīng)的部首。注釋多沿用漢唐舊注,兼采宋儒新注。于字義的排列上先本義,后轉(zhuǎn)注假借之義。
其收字歸部及注音有不甚嚴密之處。如仍收一些有音無義的字;將“林”部字整體并于木部末,沒有按筆畫多少將進行編排;五卷前冊14黑部“”字兩見,中間僅隔六字,一注“定濁,度奈切,音代,黑跡”,一注“他蓋切,音大,黑甚”。按,既是字書,當以形為主,同形字異音異義,收在同一字頭下,不應(yīng)另立字頭。同一字頭下,“烏管切”與“烏歡切”同音“剜”;“山責切”與“昔各切”同音“索”,“紕?wù)星小迸c“匹妙切”同音“漂”,多音字注音,不言其別。三卷后冊“槳,又平音槳”“蕉音蕉”“蔣音蔣”,注猶不注。
正文有不少錯誤反復(fù)出現(xiàn),第六冊尤其多。有些一望便知,如切上字“與”訛作“典”,“于”“干”“千”互訛,“充”訛作“克”;切下字“涓”訛作“消”,“刃”訛作“刀”,“禾”訛作“木”,“雞”訛作“難”,“刁”“刀”互訛,“刺”“剌”互訛?!棒薄按骸辈环?,“言”“”不分,以至于一部之內(nèi)“言”字兩收(一卷后冊p85),“踳”字兩收(三卷后冊p123、p126)。這些出現(xiàn)在音注中的錯誤,直接影響到對該書的語音研究,應(yīng)詳加???。
該書釋義“義同”和“注同”兩個術(shù)語分用,功能不同。如:
柈,並濁,蒲官切,音盤,義同。隘,乙革切,音阨,義同。
“義同”表示直音兼有釋義的功能。
枔,邪濁,徐心切,音尋,木葉也。又從濁,才心切,音,注同。
匣,匣濁,胡夾切,音洽,匱也,或作柙。又古洽切,音夾,注同。
“注同”則是異讀不別義的標志。
用“或作”“又作”“亦作”“俗某字”“訛作某”等術(shù)語溝通字際關(guān)系。
異體、正俗體互注采用兩套術(shù)語,一為“亦作”“通作”“又作”“古作”“今作”,一為“義同某”“與某同”“音某,義同”。目前還未觀察到兩套術(shù)語的區(qū)別。
凡例第三條批評“舊本《五音篇?!酚星卸鵁o音,《海篇直音》有音而無切,一有差訛,便難訂證”,而“今本既用反切又加直音”,正文無同音字者以四聲互證的辦法注音,用“讀如”及“聲同某”加以補充。反切不利于初學(xué);直音,不同方言區(qū)的人使用不便;于是兼用。有音有切,是此書最大的特點,正是如此,它才引起了我們的研究興趣。
正文存在這樣一些音切,約150條:
魾,並濁,符羈切,音皮;鲆,並濁,符兵切,音平;
,並濁,符羈切,音皮;庳,府移切,音悲;
,方登切,音崩;,武各切,音莫;
,防正切,音病;廦,芳辟切,音僻;
,房脂切,音皮;甂,芳連切,音篇;
珉,武巾切,音民。
漢語通語輕重唇音的分化早已完成,絕不可能遲至明末,這些“類隔切”,無疑是對舊反切的直接挪用,唇音字可見一斑,其他字的反切必定也有因襲。反切存古,不可能為我們提供更多直接的時音信息。
《重刊詳校篇?!氛那坝小案角鍧嶂妫媚閿?shù)類例余”,已透露了“濁音清化”這一點,正文每遇濁音往往又注“某濁”,然亦有不注者,這說明濁音憑口耳已無法識別,故而漏記。于此,又可見反切的守舊和不可依信。在注“某濁”時,間亦有誤,如:“,禪濁,渠勿切,音倔?!薄埃螡?,唐亙切,音鄧,騰去?!薄拜?,群濁,殊倫切,音純。”“,群濁,直紹切,音趙?!薄佰L,又澄濁,徒結(jié)切,音跌?!边@類錯誤容易判斷。然亦有煞費躊躇者,五卷后冊104人部“,又從濁,渠營切,音瓊,孤孑貌”,三卷后冊64足部“,群濁,疾則切,音賊,踐害也”,從母字注“群濁”,群母字注“從濁”,僅此兩例,說是偶誤則過于巧合,說是音類合并,則嫌時代太早。難以遽斷。
該書的反切及直音用字相對固定:同音的情況下盡量使用相同的反切和直音,多采用常用字注音。
如“薄胡切”注音9次,直音用“菩1蒲8”;“蒲沒切”注音6次,只用“孛”注直音;“邦妹切”注音10次,只用“妹”注直音;“諸深切”注音16次,直音用字不過“針斟8針2箴5”四個。“居吟切”注音11次,直音用字“今4金7”。這對我們的研究工作是有利的,可以減少一些紛擾。
書中約有三分之一的字都存在又讀,其中又有為數(shù)不少的又讀不別義,如:“帷,音圍。又無非切,音微?!薄把?,牛加切,音牙。又延知切,音夷。又宜皆切,音厓?!薄百V,呼罪切,音悔。又荒內(nèi)切,音誨?!薄霸?,以證切,音硬。又羊進切,音胤?!薄柏?,奉濁,房缶切,又扶救切,并音婦”“繲,居拜切,音界。又下戒切,音邂?!毙屡f音并存,或許還有方音的成分。它的異體字、正俗體字互注非常完備,當是為方便查找,修訂者有意為之。
三、該書所受的“冷遇”及在官話語音史上的價值
明代語音的研究發(fā)軔于1930年羅常培先生的《耶穌會士在音韻學(xué)上的貢獻》,他確立的縱橫比較及參證現(xiàn)代方音的辦法對學(xué)界有很大的啟發(fā)。此后陸續(xù)有成果發(fā)表,直到20世紀70年代,又不斷有人投入到這項研究中來,近五十年來,論著不斷,著作形式多樣,研究方法更是突破了語言學(xué)的范圍,從史學(xué)及移民史等角度入手,形成音韻學(xué)研究的熱點之一。
記錄明代語音的材料不可謂不豐富,有各種韻書韻圖、等韻學(xué)著作,有對音材料,還出現(xiàn)了羅馬字注音的官話教材,研究者的目光也多關(guān)注這些代表性的材料,字書則只針對《字匯》《正字通》展開研究。我們認為對明代語音的研究在材料上還未窮盡所有,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篇海類”字書的注音系統(tǒng)及它們在漢語語音史研究中的價值。
從已發(fā)表的各種文獻看來,“篇海類”字書自20世紀80年代才開始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大多是一般性的介紹,著重從文字學(xué)、訓(xùn)詁學(xué)、字書編纂、版本考證、成書年代等角度入手,偏重于使用文獻學(xué)的方法進行研究,探求其語音及音系特點的研究可以說沒有[5]?!捌n悺弊謺际呛攴拗疲兆侄噙_四五萬,通讀不易,故研究者多采用抽查某些部首的方式進行研究,如“金”部是見母第一個部首,位居全書之首,又是收字近八百的大部,學(xué)者們多拿它在各書之間進行比較。這種管窺式的研究,所得的結(jié)論仍有可商之處[6]。
高永安(2003)認為《重刊詳校篇?!返闹币羰侵苯硬捎昧恕逗F币簟返闹币?,并推測《海篇直音》的作者就是韓道昭,未知依據(jù)是什么。寧忌?。?009)認為《重刊詳校篇?!放c《書文音義便考私編》(1586年)是一組“篇”“韻”組合,它的反切和直音不是同一個系統(tǒng),分別來自《四聲篇?!泛汀缎滦=?jīng)史海篇直音》。
學(xué)界對《重刊詳校篇海》一書的研究成果不多,雖有窮盡性的研究,但不從語音及語音史的角度入手,研究方法可再加完善補充。
我們認為《重刊詳校篇?!肥菨h語近代音的代表性材料。它的兩套注音系統(tǒng):反切和直音,相互參證,全面記錄了明末官話的聲、韻、調(diào)系統(tǒng),反映共時音系結(jié)構(gòu),同時包含方音現(xiàn)象。比押韻材料更優(yōu)越。
可嘗試采取系聯(lián)的辦法整理全書的直音,目的是推求出實際存在的同音字組,即全書有多少音節(jié)。按照同用、互用、遞用三種關(guān)系系聯(lián),試以直音用字出現(xiàn)頻率較高的“卓”字為例:
對于系聯(lián)不上的直音,可以其異體(俗體)所用的不同的直音作為橋梁進行溝通。對于實同音而仍未能系聯(lián)的字,對照韻書,凡在《廣韻》中屬于同一小韻的,即,使用同一反切注音的字,仍可看做同音(會有例外,如佳韻的“灑崖佳涯”、脂韻的“履”等字),并系聯(lián)為一組。此時形成真正的不重復(fù)的同音字組,即類似《廣韻》的小韻,對這些同音字組或可稱作“小韻”,進行處理。此處姑將“卓:”視作一個小韻。
該書注音材料多且復(fù)雜,有未注直音及直音用多音字或生僻字等情況。系聯(lián)直音是對新材料采用的新辦法,幾無前路可循,這項工作定不會如我們設(shè)想的那樣暢通。系聯(lián)的具體操作過程及遇到的困難,對材料的處理、系聯(lián)完成以后對音類分合的判斷等問題,隨著材料的整理,我們將另文討論。
宋以后的字書與韻書多是“篇”“韻”結(jié)合,字書用韻書的反切,沒有獨立的音系價值(耿振生2016)。《重刊詳校篇?!凡灰腊崟?,內(nèi)含的兩種注音材料皆可為我們提供除韻書以外的另一條觀察明末官話的途徑。它的注音材料性質(zhì)較單一,是一個封閉的系統(tǒng),具有與韻書同等的價值,可以從中求出一個完整的音系。通過整理這些豐富的注音語料,可以考證明代晚期官話的實際語音(聲類、韻類、調(diào)類、音系結(jié)構(gòu)、語音特征,方音特征),為明代語音提供一個可信的語音系統(tǒng),為漢語語音史的科學(xué)構(gòu)建服務(wù)。另外,該時段語音既有官話系韻書《洪武正韻》《韻略易通》《韻略匯通》《書文音義便考私編》可資參證,又有地點相對明確的韻書《重訂司馬溫公等韻圖經(jīng)》《西儒耳目資》《四聲通解》用來對照,易于考訂其音系,評估其價值,并對此書在語音史上進行時空定位。
四、其他可以展開的研究
關(guān)于《重刊詳校篇?!穬煞N注音方式的來源及由此帶來的語音問題也值得大力探討:
1.它既改編自成化本《四聲篇?!罚欠褚舱粘顺苫尽端穆暺!返姆辞?,如果在繼承的同時又有創(chuàng)新,這種創(chuàng)新可以提供哪些語音信息?
2.《重刊詳校篇海》的凡例提到《海篇直音》有音無切,說明重修者在直音用字的選擇上是參考了《海篇直音》的,明代叫做《海篇直音》的字書有《重?!贰缎滦!贰吨匦Ha海篇直音》(復(fù)旦大學(xué)圖書館均有收藏),這三部書都已證明先于《重刊詳校篇?!樊a(chǎn)生,它到底參考了哪一部?通過粗略的比對,發(fā)現(xiàn)《重?!泛汀缎滦!肥兆旨白⑨寖?nèi)容大部分相同,版式及篇內(nèi)字序小有差異,《重校》比《新?!房叹珜?,字跡清楚,品相佳,可以用來對比《重刊詳校篇?!返闹币?,但《重?!啡珪┪灿袛?shù)頁遭損毀,部分內(nèi)容殘缺,又可用《新?!穪硌a充。
3.如果《重刊詳校篇海》只是將《篇?!返姆辞信c《海篇直音》的直音機械地綴合在一起,那反切和直音如何匹配,兩種注音方式是否反映同一個音系?如果它的直音是重新創(chuàng)作即直接由反切直接拼讀出來,那必有一定的語音基礎(chǔ),它依據(jù)的現(xiàn)實口語是什么?
高永安(2003)認為《字匯》的反切來自《洪武正韻》,直音主要來源于“篇海類”字書,最有可能來自《重刊詳校篇海》。由于他的直音與反切相互齟齬,故不一定是反切直接拼讀的結(jié)果。吳萍、鄭賢章(2016)不同意這個看法,認為“從不同的辭書中分別選取反切和直音并不是科學(xué)的做法,會削弱反切與直音的對應(yīng)性。如果說是從眾多不同的辭書中雜取直音用字的話,《字匯》字音的系統(tǒng)性更加是大打折扣”。通過與《洪武正韻》比較,認為“《正韻》是《字匯》反切與直音的共同的主要來源,其中,直音主要來自《正韻》小韻代表字,若本身就是小韻代表字則采用四聲互證的方式”。
基于同樣的理由,我們也不認為《重刊詳校篇?!返姆辞泻椭币粲胁煌膩碓?。如果像高永安、寧忌浮認定的那樣,李登的直音與反切有不同的來源,那就要回答音與切如何匹配的問題。此書重修的目的是為實用,是使人“呼字確當而無差失”,直音注音當是取現(xiàn)實的能夠驗諸唇吻的同音字最為便捷可靠,所以他的直音最有可能是原創(chuàng)。從情理上推斷,音和切也不能互相齟齬,令檢閱者莫知所從。因此即便有不同的來源,也必經(jīng)重修者加工剪裁,使之劃一。具體的結(jié)論除了要拿《重刊詳校篇海》與《四聲篇?!芳啊逗F币簟芬灰粚Ρ龋M行確認外,還需分別求出該書的反切和直音反映的音系,看二者是否一致。
附注
[1]韓道昭的《重修增改并五音類聚四聲篇海》簡稱《四聲篇?!贰段逡羝!贰陡牟⑺穆暺!贰镀!返龋ㄒ韵潞喎Q《四聲篇?!罚?,該書在金元明三代刊刻及重修的情況可參考郭敬燕(2013)的《〈改并四聲篇海〉版本考略》。
[2]此圖實線表示已知或根據(jù)目前的研究已經(jīng)證明確實存在傳承關(guān)系的,虛線表示僅對其傳承關(guān)系有推測,尚未經(jīng)證實。
[3]據(jù)楊正業(yè)、馮舒冉、魏現(xiàn)軍(2009)的研究,韓道昭在改并《四聲篇?!窌r,將《玉篇》的藍本由孫強的增字本更換為陳彭年的廣益本;孫強增字的《玉篇》則還保留在金代邢準的《新修玉篇》中,但由于與其他來源的字并列,不易分辨,故楊正業(yè)等人結(jié)合《新修玉篇》的編纂體例及各種符號的轄字范圍,將孫強《玉篇》進行剝離,做了輯校的工作。
[4]反切加直音的注音方法始于明周家棟的《洪武正韻匯編》,明章黼的《直音篇》只有個別反切,韓道昭《四聲篇?!方?0%采用反切注音,30%注直音?!吨乜斝F!返闹币艉头辞幸膊⑽赐耆龅揭粚σ?,有不注反切者,也有不注直音者,但就全書來說,數(shù)量不多。
[5]河北大學(xué)楊寶忠?guī)熒嗳藢Α捌!鳖愖謺难芯孔龀隽酥匾暙I,但只有張亞南(2011)的碩士論文《〈新修玉篇〉音注材料研究》是涉及注音方式的。
[6]如楊正業(yè)(2005)的《〈海篇〉成書年代》考,僅利用《四聲篇?!泛汀逗F币簟返母饕粭l材料,結(jié)合辭書編纂流傳的一般規(guī)律,斷定《海篇直音》的成書年代在南、北宋之交,誤把《四聲篇?!分刑岬降摹逗F樊斪觥逗F币簟贰6f樂、韋一心(2015)則詳細比勘了《海篇直音》的字頭和注釋,參考《四聲篇?!返牟煌姹?,認為《四聲篇?!分刑岬降摹逗F贩恰逗F币簟罚琼n道昭的原本《四聲篇?!?。另外,考證了《海篇直音》對成化本《四聲篇?!返母鞣N抄襲和雷同現(xiàn)象,比對了二書相應(yīng)部首的收字,結(jié)合文獻對《海篇直音》的記載及《海篇直音》參考《篇韻貫珠集》的蛛絲馬跡,將《海篇直音》的成書年代定在弘治十二年(1498)至嘉靖十七年(1538),甚至還可壓縮在明正德至嘉靖初,這就比王重民在《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中的考證(1471—1575)精確了許多。
另如楊正業(yè)(2006)在《〈篇?!凳兰摇分姓J為《四聲篇?!穬?nèi)出現(xiàn)的“俗字背篇”“并了部頭”“對韻音訓(xùn)”都是已經(jīng)亡逸的書籍。梁春勝(2004)全面分析《四聲篇海》中各種符號出現(xiàn)的位置及所轄字的特點,認為除“俗字背篇”外,“并了部頭”和“對韻音訓(xùn)”都不是《四聲篇海》增字的來源,這些也都不是單獨的著作??梢妼Υ祟愖謺M行全面的清查有利于看清他們的全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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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春霞復(fù)旦大學(xué)古籍所上海200433,廣西民族師范學(xué)院崇左532200)
(王巧明廣西民族師范學(xué)院崇左532200)
(責任編輯郎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