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風(fēng)
在冬季的大雪中行走于山路,我到小鋪里買了一小瓶一百毫升的大曲。倒也不是因為想喝,而是覺得把它放在皮包里便有份安全感,有份暖意,仿佛偷藏了一部可以發(fā)電的內(nèi)燃機。
走離山道,來到一座小城。這座屬于古代鄘國的小城,悠悠的、灰撲撲的。
我走到人聲鼎沸的市集上,東張西望,看見一個賣酒的女人。那女人像個魔法師,緊緊看守著面前一桶桶神奇的“魔術(shù)”,眼神淡淡的,仿佛穿越時空。我走上前去一一問酒名,她也一一答復(fù):“這是果子酒,什么果,很多種果子說不清啦!這是米酒,這是苞谷酒……”
“等一等!等一等!這是苞谷酒嗎?”
“是,是苞谷酒?!?/p>
“我要買一點?!?/p>
“你有酒瓶嗎?”
原來這里打酒要自備酒瓶。我當(dāng)機立斷,打算把我的大曲找個人送出去,只留瓶子。旁邊有個女人立刻去找了杯子盛了我的酒拿走。
“奇怪哩,大曲貴,苞谷酒便宜,你這人怎么倒掉大曲去買苞谷酒?”
我笑而不答。
終于買了一百毫升的苞谷酒,一邊走,一邊抿上一小口,覺得仿佛在吞食液態(tài)火焰。怎么向市集上的那些人解釋呢?只為讀過古華的《芙蓉鎮(zhèn)》,那小說里有一壇苞谷酒。此番買酒只為領(lǐng)略故事中郁郁烈烈的風(fēng)情,只為知道世上有某種強勁力道。
那一百毫升的酒,直到回家還剩一口沒有喝完呢!但我卻自許為“飲者”,急于飲下“未知”。
(離蕭天摘自四川人民出版社《不朽的失眠》一書,韋爾喬圖)